且说那如意袋妙法无边,于众目睽睽之下撕裂空间,带着太虚镜与云凡不知所踪,晃晃悠悠径直来到一间破烂不堪的山神庙中。
这山神庙建在半山腰上,看来已有些岁月,周围蛛网遍布,尘土布了一层又一层,即便庙中山神也是身染泥渍,殊没有半分神仙风采,看样子这里已经少有人往来。西南角房顶之处更是破了一个大洞,长年风打雨注,地上已是出现一个方圆两尺的土坑。
然而,在那神像脚下,庙门正中卧着一位身穿破烂道袍,须发泛白,满脸污秽的道人,正自闭目养神。蓦然见如意袋飞入,那道人忽地睁开眼睛,伸手一探,将那如意袋接到手中,继而咧嘴一笑,“嘿嘿,宝贝啊宝贝,老头儿许久不用你,想不到今日又建一功!”
说着,只见那邋遢道人将如意袋往空中一抛,同时口中默念法诀,那如意袋立时光华大盛,而后忽地一道人影闪过,竟是从那袋中落下一人,看此人身材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却是满脸血污,像是经过一场大战似的,正是被太虚镜圣光打的重伤的云凡。
但见那云凡一经落地,立时将玄天尺横在身前,虽说他此刻真元已不足一成,却仍是一副倔强不肯服软,便是要与太虚镜拼个高下的样子。只是片刻之后,却依然不见太虚境圣光落下,那令他吃尽苦头的威压更是不复存在。
云凡稍感诧异,定了定神,方才注意到在他身前一个横卧在地上的道人,正笑眯眯的一面喝酒一面如看猴子似的望着自己,满脸戏谑之容,而那浮在半空的所谓锦囊也是光华敛去,啪的一声自空中落下,挂在了道人腰间束带之上。
在稍加思忖之后,云凡便也想明白,原来这一切便是在这不知来历的神秘道人掌控之中,而自己无端离开魔之沙漠,飞临至此,便也是他腰间那法宝之功,说到头,若非如此,只怕自己早已被太虚境灵光打的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云凡忙将玄天尺收了,在那道人身前深深一揖,道:“云凡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嘿嘿,小娃娃倒还没有被打傻,”那道人将葫芦放置嘴边,抿了一口,笑道:“其实你也不比多礼,老道也并非全是为了救你,一半还是为了太虚境。”
云凡微微一怔,疑道:“怎么,前辈也是为了那天地异宝?”
那道人见他脸上有不虞之色,眼神之中七分惊异,三分鄙夷,当下心中不悦,只是身子未动,云凡脸上便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这一记耳光清脆响亮,着实让云凡有些不知所谓,加上不知这道人是何来历,是正是邪,立时眉宇一蹙,右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玄天尺。
邋遢道人瞪了他一眼,兀自歪着脑袋喝酒,更不理云凡对自己怒目而视。而云凡自知绝非这道人敌手,纵然上前也决然讨不了好去,当下凝神戒备,暗暗催动蚩尤之血,想着若是这道人来路不正,即便不能将其击败,也可凭蚩尤之血全身而退。
便是在这时,只见那道人看了云凡一眼,将葫芦挂在腰间,说道:“你眼下身受重伤,识海受损,念力不足,若是强行催动蚩尤之血,被其趁机反噬,堕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时候莫说天下正道,便是魔道、鬼道也不会容你。”
云凡顿时一惊,想不到自己一举一动皆在那道人掌握之中,虽然不再暗自催发蚩尤之血,心中对这神秘道人却是更为警惕了。
这时,只见那邋遢道人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看了云凡一眼,笑道:“你也不比对我有何敌意,我并非什么坏人,而且我要杀你,根本不会留你到现在。”
说到这里,那道人两颗漆黑深邃的眼珠突然转了一转,对云凡道:“说实话,年轻一辈之中,老道还是比较欣赏你的。无怪,小流云对你赞赏有加,即便中州那张一宏小娃娃都这般信任你,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这一句话说出,更是让云凡如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小流云”莫非指的玄门流云道长么?那么此人称张一宏前辈是“小娃娃”,这却令他更为惊异,那张一宏前辈少说也活了两百多岁,难不成此人已有近千年高龄不成?
“干嘛这般像看畜生似的看着我,我脸上有虱子吗?”
被那道人如此调侃一笑,云凡对他敌意渐消,心生亲切之意,只是见他神色怪异,凌乱的毛发间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布满污垢的脸,偏偏这脸上还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欢喜之色,当下摇了摇头。
那道人哈哈一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
云凡的确迫切想知道此人是谁,但听他方才口中所言,似是张一宏前辈与流云道长均有交情,而且自口吻来看,当是比流云道长还要高出一辈的前辈高人,又加上此人身穿道袍,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于是拱手道:“敢问前辈可是玄门的老前辈么?”
那道人闻言,忽而大笑,拍着云凡的肩膀,道:“小娃娃果然聪明的紧。”而云凡心中却是有些尴尬,心道这又有什么难了,怎的这前辈像个小孩子似的。
“那你再猜猜,我是玄门什么人,叫什么?”
云凡不由有些犯难,心道你不曾说过,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你姓甚名谁,当下苦笑摇头,“晚辈不知!”
“哈哈,”那道人见云凡有些犯难,脸上更是浮现得意神色,“我姓褚。”
云凡凄然一笑,心中有些无语,看着这老前辈一脸天真的模样,简直有骂娘的冲动,于是茫然摇头,“晚辈不知。”
“哎,真是笨死了,”那道人笑骂一句,“告诉你吧,老道叫做褚事通。”
说完,那道人竟然自己得意的笑了起来,反而令云凡有些尴尬,当下跟着干笑两声,“好名字,好名字。”心中却道:你自然诸事都通,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哪里什么事都通。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竟是将太虚镜之事尽数抛之脑后。云凡多次欲插口,却总是被这邋遢道人岔开,有时候云凡暗暗好笑,怎的此人如此为老不尊,时间一长,对这前辈的敬畏之心渐去,二人肆意调侃嬉笑,便如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一般。
原来,这位褚事通前辈虽然乃是玄门高人,却是俗家弟子,当年玄门掌门青灵子见其骨骼清奇,实是不可多得的修真奇才,便有心收其为徒。不料,褚事通年纪虽小着青灵子百余岁,却心高气傲,向来不服任何人,竟然不肯拜他为师。
无奈之下,青灵子只得想出一个代师授艺的法子,屈尊与褚事通以师兄弟相称,才将他纳入门中。果然,这褚事通乃是千年不世出修真奇才,不消十年便已道法通天,天下少有人及。后来正魔大战,褚事通与师兄力抗魔道,斩杀妖孽无数,挽救一场浩劫,实在功不可没。直至青灵子渡劫不成,仙逝而去,褚事通虽然念及师兄恩德,悲伤欲绝,却始终不肯执掌玄门,却一直辅佐师兄大弟子能够独当一面之时方才飘然而去,游戏人间。
这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不觉天色晚矣!
夜幕四合,几缕凉风吹入山神庙中,枯叶随风而落,撞破了门旁一张蛛网。少时,一只小指盖般大小的黑蛛爬出,重新吐丝补缺残网,以猎裹腹之餐,竟是对庙中这一对老少全无半分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