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不管是那些个打家劫舍之人,还是要做些瓜田李下的勾当,哪怕是些喜欢定时活动筋骨灵异志怪,该在这夜间活动的也都出动了。
邓府的后门柴房外,家丁护卫们刚巡视过不久,况且近日来大家都是在小心伺候着主人家卧房的安危,这里一时间有些松懈。
高墙之上,渐渐探出了一只手。
只可惜,这手真是太过嫩小了些,手指幼短,攀不住墙头,只能在那儿费劲地抓挠着,颇有些滑稽之感。
若是靠近墙头,还能听到墙外低低的斥责声,急躁中带着稚气:“我说小雨,你再举高点儿行不行?才这么点儿力气,少爷我平时亏待你了?”
“少,少爷,不是我不使劲儿,实在是,实在是举不上去了啊。”
“我不管!你再使把劲儿,举高点儿!”
一双小手终于抓稳了墙头,右手立马趁势再往前攀出一截,将墙闱牢牢抱住。
被唤作小雨的见状,知道自家小主子已经爬上去了,于是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少爷,你稍等——”深吸一口气,小雨几大步朝高墙跑过去,借力高高跳起,一跃抓住墙头,蹬着墙面爬了上去。
此时他那位小主子在一番奋力挣扎下,总算坐上了墙头,睁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周围,一张小脸已是蒙了一层薄汗。微弱星光落在孩童那双明珠般的眼眸里,闪着清澈的光,这清澈中又有几分因长期养尊处优众星捧月而纵容出的跋扈。
这面貌,这神情,分明就是荣昌王爷家那极受宠爱的幼子秦彦。
再看那小雨,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懵懂不晓事的年纪,心思恐怕也单纯得很,否则哪会陪秦彦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做出半夜爬人墙头这种荒唐事。
小雨身手灵敏,猫儿似的从墙头跃下,稳稳落在邓府内院中,黑衣软鞋,落地无声。
再看那坐在墙头的秦彦,到底是小儿心性,这会儿似乎生出了几分犹豫。
小雨跟在秦彦身边伺候也有两年了自然看得出小主子的心态,于是劝道:“要不,少爷,咱不夜探这邓府了,回去吧?”
“不行!”秦彦立马斩钉截铁地拒绝,心一横,大义凛然地对小雨吩咐道:“我,我要跳了!你接好!”
说罢双眼紧闭,小小的身子直直地从墙头歪下来,小雨慌忙身手接住,心里哭笑不得:都说了是往下跳,哪有这样破罐子破摔地往一边倒的?
感觉到身后结实的臂弯,虽有些硌人,但好歹是安全着陆了,秦彦猛地睁大眼睛,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下来。
秦彦从小雨怀里跳下来,小心察看了周围形势,确定自己此举没有被人发现后,兴奋感陡升,兴冲冲地辨了一个方向,朝小雨一挥手:“跟我来!”
小雨苦了脸,也不知道这小少爷是被哪门子的热血冲了脑,非说要为父解忧,决心亲身涉险,查清邓府人丁失踪真相,为王府洗清流言,于是才有了今晚这夜探邓府的行程。“就咱们俩人,能查出什么啊……”小雨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认命地跟上去。
秦彦像是来过邓府一般熟门熟路,小雨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借着府上草木假山等的掩饰,竟也成功避过了府上护卫的视线。
他心下疑惑:“少爷,你来过?”
“嘘……别说话!”秦彦瞪他一眼,言语间小小的自得,“本少爷出马前,可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小雨愣愣地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他:“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邓府接连失踪的这些人都是下人,我们当然是去下人住的房间附近搜查一遍。”
秦彦绕过一个花坛,小雨猫着腰跟在他身后,两人朝一个黑暗不见烛火的方向跑过去。
夜深人静,小心翼翼。
庭院中突然响起一声断喝:“谁在那儿!”声音直指秦彦和小雨所在。
两人到底不曾这样鬼鬼祟祟地出来过,心里本就发虚,这会儿听得一声喝问,别说小雨,连一贯盛气凌人的秦彦都吓得一个机灵。两人也顾不得辨认方位,撒丫子就跑,哪里黑往哪里钻。
“站住!别跑!”
“站住!”
身后怒喝声伴着火光紧追不舍,一大群护卫纷杂的脚步声惊得府中众人心中惶惶,纷纷披衣出门查看。
秦彦和小雨更是乱了阵脚,大概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爷之子,今夜竟被一群莽夫吓得一番抱头鼠窜。
两人慌不择路,原计划去邓府下人住处的路线早就偏离了十万八千里,区区一个邓府,他们居然也能跑出疑阵来,差不多逃了一刻钟后,竟也甩掉了府上的那些护卫。
实在是力竭,两人相互搀扶着缓气,小雨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这里的场景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他自小卖身到荣昌王府为奴,这十几年来都是在王府周围活动,不曾入过他人府上的院墙,这儿的陈设也显然比不上荣昌王府富贵将就,他怎么会觉得熟悉?
又仔细盯着想了一会儿,小雨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少爷!这不是,这不是我们刚才被发现的地方吗?!”
秦彦心里对刚才的事还有些阴影,听了他这话不禁又是一个机灵,狼狈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陈设。
微弱星光之下,院中的花草,假山,吃糖,房屋的形状与排列,果然都与刚才那庭院无二!
只是刚才那庭院好歹还有几处火把烛光,而这个地方却是一片暗淡,安静得不同寻常。
秦彦的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可言状恐惧。他隐隐感觉到,落到这个地方,要比落在邓府护卫手里要可怕得多。
他当机立断,拉起小雨的袖子:“走,这地方不对劲。”说着就要顺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寂寂黑夜,森森庭院,忽地响起一声轻笑:“你以为,你们还走得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