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借着幽幽月光,他高高扬起的衣袖因门外的一声低唤定格在半空中。
“娘娘,臣带太医过来瞧瞧。”哥见我没动静,音量又提了一分。
“不用了。”音量带着微微颤抖,“一些小伤而已,本宫想休息了。”果断的拒绝,为了他,更为了我。
“娘娘,小伤大伤也得微臣瞧了才知。”何时都可淡然自若,一听便是王行之。
他一挥手,拉上门闸,一把揽过我在我耳边低语:“出去让太医瞧瞧,让他们放心,别耍花招。”他竟然威胁我,他不信任我,我以为他的种种帮助原来竟不过是利用。
心下嗖地腾起想报复的念头,却被脑海中他母亲临终的画面打败。知恩图报,一诺必现,他得活下去。
双手环上他的肩:“三皇子,我答应过你母亲,你放心。”他身子一怔,我已转身开门出去。
外殿燃着烛火,哥一身戎装,王行之穿戴齐整,丝毫也看不出匆忙之意,似乎早有所备。
“王先生,又麻烦你了。”一丝火光,看似微弱即照亮了整个屋子。
“娘娘,臣不怕麻烦,却不想麻烦。”他麻利地从棕木药箱中拿出了纱布药瓶,哥亲自打了盆水放在一边,“希望娘娘懂得自保。”
安公公派人来唤走了哥,说是皇上在翊坤殿等他,这倒也方便了我跟王行之聊聊。
“王先生,你与嫣容是否早已相识?”盘旋在心中好久的话终于还是问出口。伤口沾到了水,隐隐作痛。
“相识不相识,又有何区别?”他熟练地为我处理伤口,淡淡地回答,似乎早就预料我会这么问。
“先生,我把你当朋友,而嫣容是我的好姐姐。”话真心,泪盈盈,伤口痛。
“深宫之中,还有朋友,可见娘娘是至性之人。人与人相处是互相的,不然微臣也不会调职今日,有些事,不与人说,也是为他人好。”话语刚落,伤口多了膏药和纱布的保护,不再作痛只余凉凉之感。
“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一天如若先生想找人诉说,我随时洗耳恭听。” 以前总是惧怕秘密,因为秘密总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而今处于深宫,对于秘密我早已学会坦然对之。
夜阑人静,王行之告退,意外的是哥哥竟送来了宁嬷嬷的遗灰,听说是太后的旨意,让她挫骨扬灰。明明太后才是赢家,又为何对她这么恨?
捧着那个白瓷罐,定了定心神,还是鼓起勇气进去。里面的人,我要怎么跟他说?
黑漆漆的房间,紫色的幔帘因为夜色的渲染更为浓厚,窗开着,风吹过带来一阵阵酒气。床上隐约有个人影,宁嬷嬷的死,他竟醉倒在了凝华宫。
“哐当。”一个不留神,踢倒了一个酒坛,“哐当哐当哐当”连着竟倒了数个,这三皇子是有多能喝。小心地把白瓷罐放好,向酒味浓处走近。看着他泛红的脸庞,嘴里喃喃自语:“娘,为什么又要丢下我?娘。”看来真真是好不容易醉倒。想为他拉上被褥,一个不设防,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紧拉住我的手腕不放。
“三皇子,我不是你娘。”
“三皇子,我帮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三皇子,你倒是放开我呀!”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放。也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哪里还有意识。无奈,我也只得在床边陪着,眼睛盯着外面空荡荡的夜空,盼望着黑色漫长些,他醒得快一些。随手拿起床边的手绢为他抹去泪痕,迷糊睡去。
好冷好冷,“阿嚏。”一个喷嚏,我居然在自己的寝宫被冻醒了。天已露白,一个喷嚏也打醒了他,幸好幸好。
“你。”刚说一个字,他默默地往我口里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天,不是是毒药吧,刚想吐出来,“九花玉露丸,好东西,帮你驱风寒的。”
“额。”来不及多想,小白丸滑入咽喉。是我看错了吗?他的眼中已没有恨意却莫名地多了一抹疼惜。抖抖,被抓了一夜的手,“这一次,谢谢你。”话音未落,他便以卓越飘然的轻功由窗户飞跃而出。
目光凝视着他的身影一下子收不回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雄才伟略?游戏人间?我该真诚相交?抑或虚与委蛇?
“娘娘。娘娘。”小翠的声音,呼啦啦后面跟着一群人,看着她急乎乎的神情,心中竟浮现一丝温情。“娘娘,你,你没事吧?”小翠跑到我面前直喘气。
“娘娘,听说凝华宫昨晚进刺客了。”小鹊慌张地接道。
“看娘娘好端端地站着肯定是没事啦,那刺客也真是的,去哪不好跑来凝华宫,肯定是皇宫太大,走迷了道。”小红插嘴道。
“娘娘,你受伤了。”小夏子惊呼一声。
“娘娘你喝酒了!”也是,这一屋子的酒壶酒坛,还有残余的酒气,怪不得小福子一眼便能看出来。
“还说呢,小翠你这丫头也不知哪里受了委屈,昨儿个在我这咕嘟咕嘟喝了好些酒。”说着我向小翠递了个眼色。三皇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不是小夏子,弄坏了娘娘给奴婢的荷包。”小翠果然机灵。
“哦,哦,小翠姐姐,小夏子给你赔礼,你就别气了。”小夏子果真实诚,一下就入了套,不住拱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鹊,赶紧派人来打扫下屋子,不然我又该跌了碰了撞了。”一个烂摊子在我的急中生智中蒙混过去,“一个个下次可别睡得这么沉。”
今日明日后日,日子过得重复无聊。慕容淑华留了条命被禁在紫淑殿苟活,慕容老将军战死沙场。前一秒“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下一秒却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宫中谣传,再添上王行之的故事,我大概知道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那些年,君子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寄居在先德妃宫中,太后先帝宠爱的是他那同父同母的兄弟,君子墨。而周嫣雪正是他心爱的女子,为了君子羽,这个女子负了君子墨,更牵连了身后的整个家族。罪名是逆反篡位,想来也是可笑,在当太子前夕谋反。君子墨当场自刎,而关于这个雪花精灵般的女子传闻就有很多。被封为雪海夫人抑郁而终,入宫伴君被赐毒酒,流落风尘不知何处?
那一夜,
“她被册封了?”
“雪海夫人。”
“那毒酒?”
“慕容家请皇上所赐。”
“流落风尘?”
“太后受君子墨临终所托所救。”
“那最后?”
“死了。”她一袭蓝绿隐绣长裙,烟罗迷蒙,,发髻一溜三色金玉翡翠簮,红宝石翡翠蝴蝶金步摇,耳边祖母绿坠子,秀雅端庄。承乾宫翊坤殿,金石为柱,白玉为阶,华丽犹胜凤仪宫,纵然在漆黑的夜色中,“翊坤殿”三个大字依然金光闪闪。
赤金猊鼎中散发着独特的香味,她眸色清亮,亦如当年月色中与我义结金兰的她。
“慕容淑华当真陷害你?”
“没有,我只是讨回她给我妹妹的伤害。”
“姐妹情深,我还可以当真吗?”
“对不起。”
“姐妹一场,好自为之。”
匆匆离去,带着莫名的心境,为妹妹复仇,割心中所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讨回公道,夺万千宠爱,值?不值?
王行之曾说过,皇宫若不是有他想守护的人,他绝不愿靠近半步,原来如此。月色迷蒙,星光璀璨,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不就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