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天还未亮,陆凌萧和张悠苠就蹑手蹑脚的起床。待两人收拾完毕,天边方有一丝微亮。
三间茅屋被七尺高的栅栏围着,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左边堆放着一些干柴与草垛,右边栽种了几株桃树,栅栏中间是一扇柴门,那柴门被推开,“吱呀”的发出一阵清脆之音,竟有些悦耳。沐浴在清晨薄雾中的茅屋,慵慵懒懒的横在山脚下,这时似是已被柴门声惊醒,正吸取着穿透薄雾而来的晨光。
茅屋后方十余丈外有一处深山老林,名为无忧林。听闻此林有千亩之广,林中除了无数茂密的树木,还有各种药草和奇花异石,以及飞禽走兽,故而是个采药和狩猎的宝地。
两人走进无忧林,张悠苠选中一个猎物易出没的地方,沿着地面撒了一些食物当诱饵,对陆凌萧道:“这个地方比较隐蔽,我们埋伏在附近的草丛里,等待猎物上钩。另外,猎物的警觉性很高,所以我们要离诱饵远点……”
张悠苠从小就擅长打猎,说起狩猎技巧来头头是道。
俩人潜伏在十丈开外的草丛里,一个时辰过后,一只鹿出现了,在食物前闻了又闻。
张悠苠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碰到一只这么大的麋鹿。”于是把弓拉得满月,对准猎物。那只鹿耳根甚是灵敏,仿佛听见弓弦之声,放下嘴边的食物,拔腿就跑。
张悠苠调整箭头的方向,一支利箭“嗖”的一声发射出去,正好射在鹿的脖子上,那只鹿挣扎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
陆凌萧拍手称道:“张大哥好箭法!”
两人兴冲冲的走到鹿的旁边,正要把鹿抬回家,却听见后面有人喊道:“快把鹿放下来,这鹿是我们的!”两人转过身,只见三个中年男子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三位前辈,我想你们是误会了,这只鹿明明是我射死的,我们在这里埋伏了一个时辰才等到这只鹿的。”张悠苠解释道。
“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能有这本事?像鹿这么机灵的动物,岂是随便就能够被捕捉的?”言者是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粗衣麻布,脚上的草鞋破了两个洞,身材瘦弱,脸色却是惨白,小小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
张悠苠只觉得好笑,这理由实在有些荒唐,于是拔出那只插在鹿咽喉里的箭,拿到三位大汉面前,道:“各位请看仔细了,这是晚辈专用的箭,上面还刻着晚辈的名字。”只见箭身赫然写着“张悠苠”三个小字。
“哈哈,难道天下就准你一人叫‘张悠苠’,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货?”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大汉,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眉毛很粗,而且呈倒八型,显得凶神恶煞。
“我们的箭上都刻有‘张悠苠’三个字,不信的话你们过来瞧瞧。”陆凌萧有些生气的说道。
那三位大汉却嗤之一笑,似乎在嘲笑陆凌萧太过天真,到手的鸭子岂能凭着两个毛小子的三言两语就飞走了?
“萧弟,不用跟他们多解释。”张悠苠知道这帮无赖是来抢猎物的,跟他们多说无益。
“春秋时期的养由基有‘百步穿杨’的美誉,三国时期吕布辕门射戟,一时传为佳话。晚辈不才,今日也想请诸位亲眼目睹晚辈有没有能耐捕获这只鹿。”张悠苠想通过这个办法打他个下马威。
于是在树上摘了红、绿、黄三片不同颜色的树叶,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三片叶子不足巴掌大,紧靠在一起,彼此间隔不足两寸。然后走了百步,对三个大汉说道:“晚辈用三支箭分别射向那三片树叶,第一支箭射在红叶上,第二支箭射在绿叶上,第三支箭射在黄叶上,如果射偏了,或者顺序错了,这只鹿你们尽管拿走,否则就给我立马离开这里,你们敢不敢赌?”
三个大汉都心想:“这毛孩子好大的口气,且不说这距离远、目标小,光是相隔太远这些树叶就难以分辨清楚,又怎么可能射的那么准呢?”
陆凌萧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感觉这难度太大。
“好,我们愿意跟你赌。”那微胖的大汉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同伴,得到默许后说道,“只是你先闭上眼睛,我把三片树叶的位置调换一下。”
“你们……”陆凌萧愤愤不平,忍不住要发火。
“萧弟,由他们去。”张悠苠倒是显得从容淡定,转而对那三人说道:“那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
那大汉把三片叶子的顺序调整后,张悠苠拔出一支箭,站稳脚步,张开双臂,“嗖”的一声,只见这支箭准确的射在红叶的中心,不偏不倚。
三个大汉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张大哥好箭法!”陆凌萧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一旁吆喝鼓舞着。
紧接着张悠苠又拔出一支箭,瞄准后射在绿叶上,第三支箭同样射中了黄叶。
瘦弱的大汉和微胖的大汉气急败坏,想上前耍赖,却被另外一个大汉叫住:“行了,你们还不嫌丢人么?”说话的是那两个大汉的大哥,原来这三人是亲兄弟。
“可是……大哥,我们每天都打不了多少猎物,时常空手而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是啊,我们家上有老小有小,全家人都挨着饿等着我们呢!”微胖的大汉虽然长相凶恶,但在大哥面前毕恭毕敬。
张悠苠听了深感同情,看他们兄弟三人真情流露,不像是在撒谎,于是上前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耍赖豪取强夺,就是不对。”
老大拱手道:“两位小哥,适才多有冒犯,实在是惭愧,惭愧!”于是转过头对两位兄弟说道:“我们走!”兄弟二人也跟着老大离开了。
“且慢!”张悠苠喊道,“这只鹿可以送给你们!”
三人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脸诧异的看着张悠苠。
张悠苠继续道:“方才听你们说,家中粮食欠缺,尚有老小需要照顾。晚辈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只是你们以后不要再无理耍赖,欺凌弱者了。”
那三名大汉连连点头,“我们也知道那样做不对,只是迫不得已才做出此等荒唐事。如今世道生存艰难,好多男丁都被抓去充军,我们兄弟三人为躲过被抓捕,只好白日躲在林子里打猎,到了夜间才敢回去。”老大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世间太平,物阜民安,该有多好!”张悠苠感慨道。
“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技艺了得,而且心怀天下,将来必定很了不得!”微胖的汉子此时对张悠苠刮目相看。
张悠苠寻思:“我这点微末道行跟爹爹比差远了,爹爹乃是忧国爱民的豪杰,若不是因为要照顾我们,他也不会隐居深林吧!”
三人起初还不好意思接受那只鹿,但经不起张悠苠和陆凌萧的再三推让,这才收纳了这份大礼。
或许,这世间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不是功夫有多厉害,技艺有多高超,而是怀有一颗善良和感恩的心。
两人继续在林子里转悠,寻找猎物的踪迹,却时不时的碰到一些打猎的人。陆凌萧道:“张大哥,猎户怎么这么多?难不成他们为了逃避征兵,都躲在林子里了?我是说昨日城里怎么没几个人呢!”
张悠苠点了点头:“很多人吃不饱饭,也只好到林子里找些食物,只是近期尤为显著,也不晓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突然有几个猎人边跑边叫:“官兵来啦,大家快藏起来!”
附近的猎人们听说官兵来了,像是碰到黑白无常来勾魂索命,顿时东逃西窜,还好林子比较大,树木繁密,杂草茂盛,找个隐蔽的地方倒也不难。但官兵人数较多,漫山遍野的搜查,不一会儿就抓了几十人。
张悠苠和陆凌萧爬到一颗大树上躲避,暗中叫苦不迭。
陆凌萧小声道:“这些官兵怎么无处不在,走到哪跟到哪,真够倒霉的。”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逃离,却听见身后有长矛敲打树枝的声响,一位官兵冲他们喊道:“你们两个小子还不快点下来,见到官爷还躲躲藏藏可是要论罪处置的!”
张悠苠和陆凌萧均是一惊,心想不妙,不过好在周围暂时就那一名官兵。
陆凌萧略一沉吟,低声道:“张大哥,我们不能让他走漏风声……”
“你是说……”
“对!”陆凌萧用手抹了一下脖子,眼神里透出一股坚定的肃杀之气。
张悠苠一凛,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疑惑道:“向来纯善的萧弟何时有了这份心性?”手中握着的弓犹迟了,对于他这个年纪,杀人比猎杀动物要难上千百倍,即使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抑或对自己有生命威胁的人。
那位官兵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片刻过后,就用长矛刺向陆凌萧的脚底,试图将二人赶下来。
张悠苠晃过神来,立马张弓搭箭,一支箭闪电般的射在官兵的头盔上。头盔应声落在地上,官兵心惊胆慑,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骂了一句“臭小子,你找死”后,拔腿就跑掉了,边跑边提着嗓子叫道:“抓刺客,快来抓刺客!”其他的官兵闻声,都纷纷跑了过来。
张悠苠和陆凌萧已从树上跳跃了下来,急匆匆的往家的方向跑。
回想起方才陆凌萧的建议,张悠苠有点懊悔没有听从,如果杀了那个官兵,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现在被官兵认定为刺客,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又想起父亲常教导自己不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心想:“这名官兵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心中方有一丝宽慰。
“站住!”身后不断传来官兵的呼喊声,看来是穷追不舍。
“萧弟,你先走,我来断后!”只见张悠苠边跑边反手朝背后射箭,有几名官兵腿部中箭,一个个踉跄摔倒在地。其余的官兵不仅没退却,反而愈追愈紧。
陆凌萧会意,坚定的望了一眼张悠苠,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他虽牵挂着张悠苠的安危,但如果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趁他拖住官兵之际,去寻些帮手。
眼看离家越来越近,张悠苠心想:“我先拖住他们,希望萧弟回去后能及时禀告爹爹,叫他过来救我。”
张悠苠转过身,驻足而立,左手握紧弓背,弓弦上的箭已对准最前边一名官兵的脑门,叫道:“你们给我站住!小爷的箭可不长眼,想见阎王爷的就过来!”
那些官兵见识过张悠苠箭法的厉害,又被他言语吓唬,停下了脚步,拿着武器蠢蠢欲动,却不敢靠前。
一名校尉级别的官兵头领走了出来,厉声喝道:“臭小子,你胆敢伤了这么多的官差,这回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面对数十名蛮不讲理的官差,张悠苠抑制住内心的恐慌,从容说道:“我箭筒里还有二十多支箭,足够送你们归西的了。你们若是想活命,就速速离去,否则下次伤的可不是腿脚了!”
“狂妄小儿,好大的口气,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能耐,兄弟们,给我上!”那校尉虽然知道张悠苠箭法厉害,但如果一群人一起上的话,他必定应付不过来,毕竟取箭拉弓也需要一些时间。
那些官兵离张悠苠不过七八丈之远,此时蜂拥而至,一股脑的朝张悠苠杀来。只听见“嗖嗖”的几声,多名官兵手臂上或腿脚上中了一箭,这些箭虽然不致要害,但刚劲有力,受伤的士兵疼得在地上哀鸣打滚。
原来张悠苠拉弓搭箭的速度极快,能一瞬间就射出一支箭,最多时能三箭齐发,而且极准的命中目标。
校尉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箭法如此高超,如果传出去,这么多官差败在一个少年手上,岂不是让官府颜面扫地?
校尉怒火中烧,手里紧握着赤刀,朝张悠苠缓缓走来。“嗖”的一声,一支箭如流星般射了出去,张悠苠以为能够伤到校尉,却愕然发现那支箭已被校尉用赤刀格挡开了,张悠苠迅速用手摸向箭筒,却摸了个空,原来箭用完了!
校尉身着铠甲,手上举着一柄明晃晃的赤刀,眼睛里泛出几丝血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凶恶的豺狼,恨不得把眼前的猎物吃掉。张悠苠转身就逃,但那校尉凶狠的扑了过来,大吼道:“受死吧!”挥刀砍向张悠苠的头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