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比武大会如期在长安城的练兵场举行。练兵场甚是宽敞,场内设有三个擂台,纵是如此,一大早就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士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比武大会由兵部尚书吴公约主持,赵文杰和几位朝廷官员协助评审。
陆紫霖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挤在人群中不断的往前靠,直至站到了首排,陆凌萧等人跟在其后。
台下欢呼雀跃,沸沸扬扬,亦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谁要是得了武状元,不仅可以受赏黄金百两,还能加官进爵,这辈子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也有人说:“可不是嘛,谁说草鸡不能变凤凰的?俺们这些胸无点墨的粗汉,可要把握住机会了,今日就是拼出老底子,也要豁出去了。”
另有人说道:“谁不知道十三太保才是天下第一,除了他,有谁配拿武状元的名头?甭说武状元了,只要能名列三甲,那已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陆紫霖拉着这个人,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叔,你口中所说的十三太保是何许人也,他当真有那么厉害?”
赵江皓抢答道:“陆姑娘,这个我可比谁都清楚,十三太保是李克用大帅的义子李存孝,乃是当世第一猛将。在少年期间为救其父,就能徒手打死一只恶虎,你说他厉不厉害?”
陆紫霖瞥了一眼赵江皓,淡然道:“多话,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比赛一开始,陆紫霖就跟着人群大声呼喊,给上台的挑战者壮胆助威。三个擂台同时比试,败者退场,连胜三场者,直接晋级,争夺武状元之位。
几轮比武过后,陆紫霖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失望的道:“都是些浪得虚名的草包,这么不经打。”
赵江皓在一旁悄然道:“陆姑娘,看这些酒囊饭袋打斗是不是不过瘾?待会儿请看本公子如何一鸣惊人的!”
果然,等到台上分出胜负时,赵江皓提起脚步就飞到了擂台上。
陆紫霖自言自语道:“这讨厌鬼,还真的上擂台了……”
赵江皓从小就受赵文杰悉心栽培,文韬武略不在话下。虽然其并非有习武之天赋,但对练武一事兴致浓烈,加之勤能补拙,故比一般的纨绔子弟、三流以外的武林人士强上许多。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江皓就接连打败了两名台上挑战者,台下的欢呼声更加热烈了。
赵文杰起先对赵江皓的出场感到惊讶,但见其表现出色,总算没给自己丢脸,心里渐渐转忧为喜。
赵江皓的第三个对手,是一位身着灰衣长袍的中年男子。只见那灰衣男子提起一把三尖两刃刀,就跳上了擂台。灰衣男子虽然比赵江皓矮半个头,但体格健硕,力大无穷,一把六十余斤重的三尖两刃刀在他手里却能挥舞自如。
台下呼喊声更烈,无不为之喝彩。赵江皓心底暗叫不妙,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何能不知晓,若是退缩求饶,虽能躲过一劫,但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尤其是陆紫霖也在台下,要是临阵脱逃,当缩头乌龟,只怕一辈子被她笑话,于是硬着头皮上前挑战。
那把三尖两刃刀被灰衣男子耍转得飞快,赵江皓只觉劲风疾疾,自己根本就没有接近对手的机会,只得不停的闪躲,但对方力大惊人,手中的家伙没有半点停歇,以至找不到对方的弱点。
忽然,灰衣男子腾空一个跃起,双手举起了武器,身子已离地五尺,只见三尖两刃刀劈头盖脸的朝赵江皓身上砍去,赵江皓来不及躲避,本能的用剑向上一挡,只听到“嘭”的一声,赵江皓手中的剑被三尖两刃刀砍成两截,而灰衣男子想收住刀势已是不可能。
眼看笨重的三尖两刃刀朝赵江皓的门面劈去,赵江皓毕竟功力一般,怎能在瞬息之间躲闪开来?此时已是无路可退,这一重击势必会让赵江皓的脑瓜子迸裂,一命呜呼!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在为赵江皓捏了一把汗。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飞来一枚铜币,砸到了那把三尖两刃刀的刀刃上,三尖两刃刀竟然斜向上飞出,灰衣男子没站稳脚跟,也随着这股力道朝后摔倒在地!
要说谁最替赵江皓担忧,那必是赵文杰无疑了。赵文杰先是吓得惊慌失措,一颗心如坠冰窖,但转瞬间又见儿子毫厘未伤,不禁惊喜交加,对灰衣男子严厉呵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借比武之机草菅人命,来人,将这个狂徒捉拿起来!”
陆凌萧闪电般的飞上擂台,抱拳道:“赵大人,比武本是刀剑无眼,依在下看,这位兄台虽然粗莽,但并无害人之心。”
赵江皓惊疑道:“陆凌萧,方才是你出手相救?”
陆凌萧只是浅笑不语。
赵文杰见陆凌萧为灰衣男子求情,又见他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只得摆手悻然道:“罢了!罢了!”
灰衣男子站起身来,对着陆凌萧拱手恭敬道:“多谢陆少侠出手相救,我阙博山欠你的人情自会感铭于心,后会有期!”说完走下了擂台。
比武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陆凌萧剑未出鞘,在两个时辰内就已经打败了四十多个挑战者,其中近半是已经晋级了的。这些人当中,大多数在三两招内就被陆凌萧打败,而余下之人或是蠢蠢欲动,或有自知之明,不敢上台挑战,聪明点的都会去其他两个擂台比试,但即使晋级了,也还是要与陆凌萧争夺首魁的,免不了一番交战。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方今看来,果真如此。
兵部尚书吴公约对陆凌萧赞赏有加,眼看无人敢上此巅峰擂台挑战,就大跨步的走了过来,意欲宣布陆凌萧为本次比武大会的武状元。
“且慢!”一位身穿紫色绫袍的中年男子,从台下人群中走上擂台,步伐沉稳,器宇轩昂。
吴公约愕然道:“十三太保,你怎么来了?”
“本将军如何来不得?皇榜上可有此禁令?”李存孝眉粗眼大,声如洪钟,一般人观其模样,或闻其声音,都会被其震慑三分。
吴公约本想借此比武大会,招揽天下各路英雄豪杰,以效忠朝廷,却没料到横生枝节,李存孝前来“捣乱”。天下豪杰,谁不知晓李存孝战无不胜,天下第一之英名。他若上擂台,还有谁敢与之比试?不过幸而他终场才现身,没过多干扰比武大会。
李存孝是李克用最宠爱和信赖的义子,岂能轻易得罪,吴公约只好陪笑道:“十三太保言重了,本官只是觉得事发突然!将军远道而来,本官未能迎接,深感不安,还请将军入座!”
李存孝摆了摆手:“不必了,本将军想在擂台上活动一下筋骨,尚书大人该不会介意吧?”
吴公约谦逊道:“岂敢,岂敢!比武大会本是让江湖好汉们切磋武艺,取长补短。只是十三太保盖世无双,又何必跟江湖中的泛泛之辈过招,以损英明?”
李存孝冷笑道:“吴大人,您可别看走眼了,这里不是有位够资格跟本将军过招的人吗?”说着用手指向陆凌萧。
陆凌萧见李存孝如此的气焰嚣张,对吴公约尚且不敬,对自己也是指手画脚,心中不悦,漠然道:“世人都说十三太保如何神勇,在下倒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三人成虎,还是名不虚传。十三太保,请出招吧!”说着右手一迎,似是让李存孝先出手。
李存孝这才正眼看了看陆凌萧,纵声道:“好小子,口气不小,不过本将军欣赏你,看招!”
于是脚步一提,向前疾走五步,赤手空拳的向陆凌萧进攻。陆凌萧把剑扔向一旁,亦是空手相搏。但觉李存孝掌风森森,凌厉逼人,时而变拳为掌,时而化掌为拳,时而又转变为十三路擒拿手,变化之快之妙,生平未曾见识过。
搏击术本不是陆凌萧所长,但陆凌萧凭着强劲的内力和灵巧的轻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存孝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收回双掌,朗声道:“把剑捡起来,我们再来一决胜负!”于是命令手下送来一把溜金槊。
那把溜金槊长约七尺,重达七十余斤。李存孝轻而易举的抡起溜金槊,就如同挥动一根轻巧的竹竿般顺手,铺天盖地的朝陆凌萧进攻,陆凌萧只觉得一阵黑云压城城欲摧,雷霆震怒波涛汹涌。开始几个回合,陆凌萧只是闪躲和招架,伺机寻找李存孝的破绽。
过了十几个回合,陆凌萧才看清李存孝所用的招式,主要是刺、挑、扫、削,招式虽然普通,但用在了李存孝那里,却是威力惊人。
陆凌萧只好使出神农剑法全力迎战,神农剑法攻守兼备,进可杀敌十步开外,退可御敌一丈之中。这些年来,陆凌萧已是练到了神农剑法的最高境界——以剑气杀人于无形。
只见陆凌萧周身似有无数道剑影,再配合强劲的内功,形成一股股铺天盖地的气旋冲向李存孝。若是普通的高手,被这股气流击中,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筋骨尽断,气绝身亡!
但李存孝是顶级高手,力大如山,内力充沛,自然能够抵抗。虽是如此,李存孝也不得不退却几步,飞快旋转着溜金槊,形成一股能够与陆凌萧相抗衡的气流,抵挡对方的攻势。
两人相持不下,台下喝彩声滔滔不绝。许多人只是听说过十三太保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其出手,而台上默默无闻的陆凌萧,竟然能与十三太保打个平手,当真是神乎其神。
自古英雄出少年,从来富贵入凡尘。
赵江皓喟然道:“没想到陆凌萧这家伙居然这么厉害,前几天为何要隐藏实力,败在我手?本公子虽然争强好胜,但也要凭真本事赢!”
陆紫霖转过头,正眼看了一下赵江皓,赵江皓“咣”的一声打开折扇,含笑道:“陆姑娘不是说本公子是讨厌鬼吗,莫非现在看我顺眼多了?”
陆紫霖又把头扭过去,撅起嘴巴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姑娘只是觉得认识你的这几天,头一次听你说了句人话。”
赵江皓摇了摇头,一声苦笑。
本来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最忌讳的是心有杂念。陆凌萧虽深谙这一点,但使出神农剑法时,不知不觉间,竟然想起在神农剑派时,与李宁玉一起练剑切磋的情景,又想到李宁玉失踪几日了,杳无音信,不由得黯然伤神,毫无斗志。
李存孝见对方攻势忽弱,趁机上前变守为攻,手中的溜金槊猛然向陆凌萧横扫过去,本以为陆凌萧会用剑抵挡,或是向后退却,却没想到陆凌萧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呆若木桩。
如果是阙博山那样的二流高手,这一击下去,绝无收手的可能,但李存孝是何等了得的人物,溜金槊在离陆凌萧腰身半尺之处,被其反运内功收回。
李存孝搞不懂陆凌萧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能肯定的是,对方有轻生的念头,浑然道:“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还是瞧不起本将军,不愿跟我比试?”
在想起李宁玉的那一刻,陆凌萧万念俱灰,心道:“我习武练剑,可不就是为了和玉儿比翼双飞?如今寻不到她,活着还有何意义,还不如死了的好。”故对李存孝的攻击不躲不避。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想到自己若是不在了,就永远也见不到心爱之人了。倘若自己先死,那她孤零零的在世,岂不是很难过?
陆凌萧强打起精神,随即肃然道:“在下能与十三太保交手,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岂有轻视之理?只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幸得十三太保大度风范,手下留情,在下才保得一条小命。”
李存孝哈哈大笑道:“李某纵横沙场十余载,所向披靡,未曾遇到一名真正的对手,今日阁下却让我大开眼界,当真痛快!”
两人谈笑风生,仿佛相见恨晚,又似是多年未见面的旧友。
那些个评审官员本来就向着李存孝,又见他比武获胜,一致推荐封其为武状元,吴公约虽是不愿,但也只得同意。
谁知李存孝将受赏的百两黄金抛给陆凌萧,歉然道:“陆小弟,李大哥夺了你的武状元名号,你不会怪责劣兄吧?”
君子相交,贵在相知,才片刻工夫,李存孝和陆凌萧就称兄道弟起来。
陆凌萧莞尔道:“李大哥实至名归,又何必介怀?大哥的这番说辞,反倒让人觉得小弟气狭量窄了。世人皆看中名利,又有几人能高情逸兴,超脱俗尘?多少人自诩为英雄豪杰,然则多数不过是外强中干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唯有登上绝顶,方能俯瞰天下。”
李存孝赞然道:“好见解,你我志同道合,不如去痛饮几碗,再肺腑交心,如何?”说完领着陆凌萧去酒楼。
吴公约忙上前道:“十三太保,陆少侠,暂且留步!本官已略备薄酒,还望两位能赏脸到敝府赴夜宴。”
陆凌萧道:“既是尚书大人盛情相邀,草民自当恭敬不如从命。”又转向李存孝,问道:“李大哥意下如何?”
李存孝沉吟半晌,道:“宴无好宴,但愿不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