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悠苠等人为张乐天守灵三日后,便将他的遗体火化,把他的骨灰装入一个墨色的金丝楠木骨灰盒里。张乐天在去世前嘱咐过,将他的骨灰运回老家衡州,并且只让张悠苠守孝三天,而不必遵循守孝三年的礼法,足见其开明了。
从河中城到衡州,路途遥远,足有千余里。张悠苠带着骨灰盒,和陆紫霖、赵江皓一同回到衡州城去了。
白日里,陆凌萧带着王冲等将领在城里的练兵场操练士兵,晚上就和郑秋安、熊彪商讨勤王对策。而单义诚、聂治雷、公孙晖等江湖豪杰听闻大唐天子有难,纷纷表示愿意协助陆凌萧将其救出,也就暂时待在了河中城内。
七日后,朱友文带着两万梁军赶到河中城,陆凌萧带着城里的将领,欢天喜地的出城迎接,又将朱友文和梁兵接入城里盛情款待。时隔多月,兄弟俩再次会面,免不了酣谈畅饮。朱友文素喜结交豪侠,与单义诚、公孙晖等人一见如故,视为知己。
又过了五日,陆凌萧带领三万河中军,朱友文带领两万梁军,分成两路,举兵南下,直逼华州。一路上,河中军与梁军势如破竹,华州刺史韩建在北面设立的关卡皆被陆凌萧和朱友文攻破。
韩建闻兵来犯,惊吓不小,立马封城备战。打听到对方来头后,自知难以对付,便急忙派人去凤翔求援于李茂贞。李茂贞命李继徽为大帅,统兵四万,增援华州。
陆凌萧探得凤翔军救援华州的情报后,心生一计,派数千将士在华州城外驻扎,每日在华州城外击鼓鸣金,喧闹挑衅。
将士们依旧每日里埋锅造饭,而不减土灶,让华州将士误以为城外有数万敌军。韩建见敌军气焰嚣张,营地里人头攒动,旌旗飘飘,不敢出城应战,只待凤翔军来援。
然而陆凌萧暗地里带领两万多河中军,与朱友文所率的两万梁军,火速往西行进,埋伏在华州城西百里处。此地名为滇镇,是凤翔军去往华州的必经之地。
陆凌萧命将士连夜在滇镇的官道上挖了许多沟堑,并在沟堑里倒竖许多锋利的长矛,以及被削尖的细竹,然后用稻草铺盖在上面,将其遮掩。
两日后午时,凤翔军果然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滇镇,大军行至埋伏处时,走在前头的士兵脚底踩空,落入了沟堑之中,身子插入深坑里的利器之中,血溅一地,当场毙命。
凤翔军大惊,连忙后撤,然而此时后方冲出大批的敌军,数不清的利箭飞射而来。凤翔军顿时大乱,战马受到惊吓,拼命的往前奔跑,却全都落入沟堑之中,人马俱损。
凤翔军毫无防备的受到偷袭,又落入陷阱之中,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仅有两万余人。
李继徽命凤翔军踩着同伴的尸体,朝前逃去,不料前方又冲来一支敌兵,乃是朱友文和三千梁兵。
李继徽和凤翔军前后被敌军夹击,进退两难,只好在原地列阵迎敌,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然而镇定下来后,李继徽发现前方敌军数量较少,暗中窃喜,命凤翔军朝前进攻,突破一条出口。
果不其然,梁军抵挡不住,连连败退,凤翔军紧追其后。
凤翔军中一位将领道:“大帅,穷寇莫追,我们还是尽快逃离此处再做打算。”
然而恼羞成怒的李继徽哪里听得进去,斥责道:“住嘴!本帅遭人暗算,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今日必将他们屠戮殆尽!”
追了十余里,到了一个幽深的峡谷,里面有一处浓密的树林,逃亡的梁军纷纷涌入密林之中,不见了踪迹。
李继徽这时仿佛清醒了过来,怕前方有埋伏,不敢深入丛林,看了下地形,峡谷的东西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北面是一处密林,凤翔军所在之地,地势较低,但凡略懂兵事,都知晓此处是天然的陷阱。
李继徽转过身去,却没见河中军追上来,大声道:“不好,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撤,快撤!”
然而此时,南面的峡谷口处冲来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此水来源于峡谷上方的一处河道,几日前陆凌萧便命人在河边挖了一条宽大的水渠,直通峡谷之底。等到凤翔军被引诱至峡谷低处时,陆凌萧便命人开通水渠的闸门,大水直流而下,气势如虹。
靠近峡谷南面的凤翔军被洪流拍飞,不少人淹没在大水之中。而峡谷北面的凤翔军在仓皇失措中只得往前逃离,急忙冲入密林之中,也不管前面有没有埋伏。
然而凤翔军刚入密林,没走上几步,便被毒蛇咬住了腿脚,中毒倒地,再也站不起来。林子里有数千条毒蛇在地上爬动,也有盘旋在树枝上的,朝凤翔军吐信子,凶神恶煞。凤翔军本就被汹涌而至的洪水吓破了胆,这时又被毒蛇袭击,顿时哀鸿遍野,伤者无数。
这些毒蛇产自苗疆,毒性极强,是梁军投放在密林里的,它们由专门的御蛇人操控,因而不会主动攻击梁军,只攻击凤翔军。
凤翔军被毒蛇吓得停住了脚步,须臾之间,凶猛的洪水已冲了过来,将所有的凤翔军淹没。凤翔军不乏善水者,不过在这猛烈的泥流中也是被淹得够呛。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凤翔军尸体,存活者苦苦挣扎着,几乎快耗尽了体力。
洪水即将涌入密林时,御蛇人连忙将毒蛇召回,并将它们装入了麻袋里。此时河中军已将水渠的闸门关上,谷底的水流渐小,涌入密林后,水位更是变低,直至四五尺深。
陆凌萧和几百名河中军踩着竹筏和木船,来到被淹没的谷底,将存活的凤翔军用长绳绑住,将他们驱赶到了岸上。凤翔军全身泥泞,狼狈不堪,存活者不到四千。
李继徽目露凶光,骂骂咧咧的道:“陆凌萧,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竟敢暗算于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凌萧嗤之一笑,还未来得及开口,熊彪便已跨步上前,一脚踢在李继徽双腿上,将其撂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头骂道:“败军之将,安敢如此放肆?尔等岂不闻兵不厌诈乎?”
六年前,陆凌萧从神农剑派下山,来到河中城寻找张乐天,恰逢李继徽率军攻占河中城。陆凌萧为解困城之危,在熊彪的相助下,与李继徽周旋,又寻得一良机将凤翔军的粮草烧尽,却也差点丢掉小命。
然而今日,李继徽却惨败于陆凌萧之手,可谓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
作为李茂贞的义子,李继徽征战沙场无数,建立了赫赫战功,本就心高气傲的他,在外人眼里极为嚣张跋扈,唯独在李茂贞面前唯唯诺诺,恭顺谦和。李茂贞对他颇为器重,在重大战役上都会派他前往,他也确实能帮李茂贞挑些担子。
谁知此次援救华州,在半途被人偷袭,又进入了圈套。若是大军及时撤退,尚可亡羊补牢,但李继徽不听部将劝阻,专断独行,致使四万凤翔军几乎全军覆没。兵败本是寻常,但此次事关重大,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声名俱损,上怒天威,下背黎民,以致李茂贞在日后完全处于被动,丧失了与朱温、李克用的制衡之力。
“李继徽,你助纣为虐,谋逆不轨,可否知罪?”
李继徽如一只落汤之犬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抬眸看着正义凛然的陆凌萧,腿脚竟不听使唤的发抖,半晌无语。
忽然间,李继徽朝陆凌萧磕头,哀声道:“求陆将军饶了本帅……小人一命,这一切都是李茂贞指使的,是李茂贞和韩建囚禁的皇上,与小人毫无干系……”
看着李继徽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模样,在场之人无不嘲讽鄙视,尤其是被俘的凤翔军,羞愧得无地自容。
陆凌萧转过身,不屑的道:“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对手,你是死是活无所谓,但若放了你,谁能保证你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熊彪大声道:“陆将军,跟这种人还啰嗦什么,一刀把他砍了,一了百了。”
李继徽闻言,吓得惊慌失措,继续磕头道:“陆将军,求你看在夏婉柔的份上,饶了我一命。夏婉柔是我义妹,我把她让给了你,我们也算是亲家了……”
李继徽不提起夏婉柔还好,一提起此事,陆凌萧就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怨一起算。
“住口!”陆凌萧平静的脸色,此时暴怒起来,指着李继徽破口大骂道:“你这毫无人性的狗东西,还有脸借婉柔之名求饶?你当初是如何对待她的,你最清楚不过。今日就算是她在这里,也不会原谅你!”
李继徽吓得瘫倒在地,身子犹在哆嗦着,陆凌萧命令道:“来人,将这些俘虏押下去看紧了!”
熊彪不解的问道:“陆将军,何不将这些俘虏就地正法?带着他们回去,只会拖慢行军速度。”
陆凌萧摇头,“他们还有用处,再说了,杀降不详,不必赶尽杀绝。”
陆凌萧带领河中军与朱友文的梁军会合后,便急火燎原的赶往华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