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弘信带领魏博军返回魏州,在半路上遇见了陆凌萧和梁军。陆凌萧问道:“李存信安在乎?晋军全歼否?”
罗弘信道:“晋军骁勇善战,李存信带着部下冲出了包围圈。唉,都怪本官无能,让他们逃出了魏州。”
陆凌萧扫了一眼魏博军,见他们穿戴整齐,未有伤兵,看来并未经历过一场恶战,自是明白罗弘信放了李存信一条生路,不禁叹道:“罗大人一念之仁,却为魏博埋下一场劫难!”
罗弘信大惊道:“陆将军何出此言?”
陆凌萧道:“罗大人今日放了李存信一条生路,妄想消除李克用对你的芥蒂,实在是痴心妄想!那李存信何许人也?奸诈狡猾之徒,有仇必报之辈。他今日被你我联手击败,颜面扫地,这口怨气如何咽的下?来日必会寻机报复。反之,罗大人若是将晋军全歼,消了晋军的锐气,李克用反倒对大人敬畏,又碍于魏博有大梁这座靠山,不敢轻举妄动!”
罗弘信听出了一身冷汗,惊慌道:“本官糊涂,悔不听陆将军之言,这下如何是好?”
陆凌萧道:“既然魏博与晋军的一场恶战不可避免,那大人只好早做防备,他日再寻求梁王帮助。”
罗弘信的一名部下道:“大人,晋军还未出魏博之边境,我们何不追上他们,将他们截杀?”
罗弘信摇头道:“不可,本官既已出言放过他们,岂能出尔反尔?程将军,明日加强魏博与昭义的边境防线,做好全面迎敌的准备。”
部将程公信道:“遵命!”
两个月后,李克用难咽晋军在魏博受辱之事,又受李存信的挑拨,亲自举兵进犯魏博边境,败杀一万余名魏博将士。魏博军难以抵挡晋军的攻势,接连失去了边关要塞。晋军大张旗鼓的逼近魏州,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晋军进犯魏博之日,罗弘信自知不是晋军对手,早已派人求援朱温。朱温命葛从周为主将,陆凌萧为副将,统领两万梁兵增援魏博。
乾宁三年五月,烈日当空,铄石流金。魏州城下,八万晋军金戈铁马,严阵以待,离城墙不过百丈之远。晋军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鳞光闪闪,虽是仲夏,却让人不寒而栗。城墙之上,魏博弓箭手蓄势待发,对准了城下的晋军。
晋军将领田文忠在城下叫嚣:“鼠辈罗弘信,背信弃义,胆小怯懦,只会当缩头乌龟,有本事出城与老子决一死战!”
罗弘信命将士死守城门,坚决不出战,纵然晋军将士齐声谩骂,羞辱取笑,也只当作耳边风。
虽然罗弘信沉得住气,但魏州城里的将领却无法忍气吞声,气急败坏的请求出战。
罗弘信平心静气的道:“诸位莫慌莫躁,切勿中了敌人奸计。我们若是出城应战,岂是晋军对手?他们要骂就让他们骂个够,这大热天气,嗓子骂干了自然就消停了。我们只需守好城门,等待梁兵来援。”
众将听了罗弘信之言,如同吃了定心丸,依令按兵不动,对其临危不乱的心性敬佩不已。
李克用的车舆位于晋军正中,豪华气派,连盖斗帽都是以金银装饰。李克用气定神闲的坐了近半个时辰,见魏博军闭城不出,终于耐心全无,一声令下,命晋军攻城。
晋军将三十台投石车推到阵前,每台投石车有三丈多高,底下有四个圆轮。士兵在投石车的弹袋里装上一百多斤的大石块,拉动杠杆轴,然后猛地松开,三十个大石头冲向高空,飞向七十丈远的城墙之上!
从天而降的大石块威力巨大,将城墙上的魏博军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坚固的城墙壁上亦会被砸出一个小缺口。
晋军发射投石后,接二连三的在投石车上装上石块,继续攻城。
城墙上的魏博弓箭手对准投石兵射击,顿时漫天的飞箭将六十多名投石兵射杀。晋军将盾牌举过头顶,挡住密密麻麻的飞箭,掩护投石兵装弹发射。
投石车从装弹到发射需要数息的时间,并且需要数名士兵配合,操作繁琐,但是它射程远,威力惊人,将远距离的魏博军打得狼狈不堪。城墙上的魏博军看到石块从天而降,心里就发怵,腿脚发软,生怕自己被砸成肉泥,那落下的仿佛不是石块,而是天灾。
魏博城墙上的守将命弓箭手在箭头上绑住淋了火油的布条,将布条点燃,射向投石车。木制的投石车遇火即燃,转眼间二十多辆投石车被烧毁,再也用不了。
李克用右手一挥,晋军击鼓,再次攻城。攻城的晋军分成两队,一队是八千战士,抬着云梯、推着冲车往城门冲去。一队是弓箭手,有三千人,站立在城墙前五十丈处,往城墙上射箭,掩护攻城战士靠近城门。
城门上下乱箭如雨,魏博军和晋军各有死伤,但晋军死者要多出一倍。城门之前有一道城壕,有四丈余宽,三丈多深,壕中灌满了水,水面离地仅有一尺。晋军在城壕上铺上云梯后,举着盾牌,踩着云梯,迅速的越过城壕。那些被城墙上飞落而下的石头砸坏的云梯,上面的晋兵纷纷落水,由于士兵身穿铠甲,落水后直接沉入护城河底,溺水而亡者不在少数。
然而晋军行动迅速,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五千多士兵跨过了护城河,攻城用的冲车也运了过去。一部分晋兵将云梯搭在七丈高的城墙上,士兵们举着盾牌,争先恐后的踩着云梯,攀登上城墙。另一部分晋兵推着冲车,撞击城门。
城墙之上,魏博军搬起石头和滚木砸向攀登云梯的晋军,被石头和滚木砸中的晋兵从高空坠落,重摔在地,哀天嚎叫。
城门有四丈之高,三丈多宽,五寸之厚,由铜铁打造,异常坚固。晋兵推着冲车,猛撞城门,却如蚍蜉撼树,无法将其撞开。
很快,又有更多的晋军越过了城壕,冲到城门前攻城。铺天盖地的大石头和滚木将城下的晋军砸得东躲西藏,死尸堆了厚厚的一层。
待城墙上的石头和滚木用完后,魏博军就点燃浸了火油的稻把,扔下城楼之下。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稻把将云梯烧毁,不少晋兵被烧伤,从云梯上摔落下去。
城楼之下,晋军死伤无数,被重物砸死砸伤,被烈火烧伤,从高处摔伤……场面异常壮烈,李克用全然不顾将士死活,下了一道道猛攻的将令,前仆后继的晋军连绵不断的冲向城门。
然而城墙之上,魏博军伤亡亦是惨重,更惨的是守城用的石头、滚木、火油稻把已用尽,箭支已用完。此时已是午时,晋军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攻城,已快冲上了城楼!
魏博军拿起刀剑长矛守在城墙边缘,只要晋军爬上了云梯、即将登上城楼之时,就用武器将其击杀。那些冲上城楼的晋军,如嗜血的魔鬼,不顾身上的伤势,与魏博军厮杀,为后面上来的晋军争取时机。
晋军既已登上城楼,便如开闸的洪水,凶猛无比,势不可挡,不一会儿便有数百名晋兵顺着云梯爬上了城楼。
若是让晋军攻破城门,魏州必定失守,罗弘信调集更多的魏博将士上城楼守城应战,抵挡晋军的进攻,势必要守住城门。
城楼上的魏博军与晋军厮杀一片,无暇顾及城下的晋军。数十名力气庞大的晋军勇士推着两辆冲车,轮流着撞击城门,城门虽然牢固,但也经不住持续的摧残,不到半个时辰,竟被冲车撞开了!
“冲呀!”
“杀!”
晋军激情澎湃,杀声四起,一窝蜂似的冲向城内,将城门后面的守卫全部击杀。罗弘信亲自率领四万余魏博将士,火速赶往城门口,将入城的晋军拦截。
李存信从晋军之中走了出来,手上举着的剑沾满了魏博将士的鲜血。
“罗弘信,我们又见面了!”李存信用剑指着罗弘信,阴沉着脸,目光凶煞。
“四太保,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上次本官放了你一马,你难道没有丝毫感念之心?”罗弘信言语间颇有些无奈。
李存信冷笑道:“罗弘信,你真是白活了一大把年纪,说的话可笑至极。战场之上无父子,何况是你这点小恩小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这也是你背叛晋王的下场!”
罗弘信身边的将领喝道:“卑鄙小人,谁生谁死还说不定呢!”
“给我杀,杀尽魏博走狗!”李存信不再与罗弘信啰嗦,命令晋军全军冲击。
晋军和魏博军举着兵刃,同时朝对方冲去,黑压压的两拨人如不死不休的仇敌,誓要将对方杀光。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军都知道这个道理。晋军若退缩,那么攻城所花的巨大代价就白费了。魏博军更是不能退缩,魏州是魏博的交通要塞,是阻挡晋军东进最重要的关卡,若是失守,整个魏博都将暴露在晋军眼皮子底下,陷入被动境地。
城楼之下,兵刃相击声、杀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排排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后面的士兵前仆后继,继续冲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在烈日之下愈加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两军死伤无数,但晋军的战力要高于魏博军,而且越来越多的晋军从城外冲进了城里,魏博军的数量越来越少,渐感不支。
望着血腥残酷的场面,罗弘信波澜不惊,他身边的一名崔姓将领道:“大人,梁军再不来援,我军必败无疑。如今唯有向晋军投降,方有一条生路,属下恳请大人放弃抵抗,向晋军投诚!”
罗弘信抽出长剑,一剑刺穿崔将军的胸腔,义愤填膺的道:“贪生怕死的懦夫!如有投降怕死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