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彤云密布,如愁容惨淡。寒风冷冽,大雪看似即将来临。
离冬至还有二十来天,这日,朱温在梁王府议事厅与敬翔等人商议朝会之事。
李振道:“主公,自从去年皇帝派兵出征李茂贞失利后,朝政逐渐被李茂贞所掌控。唐室衰祚,朝会大可不理。”
敬翔反驳道:“李大人此言差矣。唐室虽弱,仍是正统,一日未亡,我们就得俯首称臣。若是不朝拜君王,天下人只道我们目无王法,甚至忤逆谋反。”
李振冷冷道:“呵,敬大人,你这不是让主公往火坑里跳吗?”
“谁说非得让主公亲自出马,我们大可派出一些使者……”
敬翔话音刚落,不料朱温却道:“自十三太保被李克用处死后,晋军已非梁军对手,昭义之地局势渐稳,洺州、磁州已被我军接连攻克。至于关东一带,形势明朗,政事安稳。內无忧外无患,正值太平之时,这回本王要亲自去趟长安。”
“主公,请三思而后行。此次绝非往年,长安城一年比一年混乱……”李振显然吃惊不小,不停的劝阻。
朱温微笑道:“军师无需担忧,有陆将军陪同,再危险也可化险为夷。”
李振瞥了陆凌萧一眼,鼻头轻哼一声,“主公,余弘哲父子武艺卓越,手下高手众多,可一点都不比陆将军差。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主公绝对忠心。”
余弘哲见李振往自己脸上贴金,十分欣喜,立马单膝跪在朱温跟前,抱拳道:“金鲨帮唯梁王马首是瞻,余某誓死效忠梁王。”
朱温哈哈大笑两声,扶起余弘哲,“有诸位卿家辅佐,本王幸矣!”
李振在一旁跟着谄笑。敬翔心中却不痛快,李振与余弘哲父子沆瀣一气,极尽谄媚,就算不是居心不良,也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陆凌萧虽然缄口不言,心中却想:“几年没去过长安城了,趁此机会去一趟也好。”又想着去长安后的安排事宜,先去拜访兵部尚书吴公约,然后去找在京城当差的张悠苠和赵江皓。
想着想着,不禁想起三年前李宁玉的不辞而别,陆凌萧心头一热,这次会不会在京城与她重逢?可是这个念头转瞬即过,三年前找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也没能寻到她,何况这次有任务缠身,不知能否抽出身。
朱友文瞧着陆凌萧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神情,用手肘怼了他一下。陆凌萧晃过神来,刚一抬头,就瞧见门口边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朱寒灵。
朱寒灵与陆凌萧目光交接后,如受惊的麋鹿,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朱温瞧着陆凌萧,淡然笑道:“陆将军,灵儿在外面等你,你去陪她吧!”
陆凌萧一怔,当下正在议事,朱温非但不怪罪朱寒灵在外偷听,反而纵容她的行为,可想而知对她的溺爱到了何种程度。
余弘哲趁陆凌萧呆愕之际,抢声道:“主公,陆将军似是不愿,不如让犬子出去陪郡主吧!”
“爹……”余傲轩刚一开口,意欲回绝,余弘哲便瞪了他一下,将其打住。
“不劳余帮主费心。”陆凌萧轻轻一笑,“灵儿要找的人是我,旁人怕是代劳不了。”言罢,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门后,见朱寒灵在不远处拿着弹弓,用石子射向三丈开外的一棵古松树。
陆凌萧凑了过去,问道:“灵儿,你在做什么?”
“陆大哥,你快看,那棵大树上有好大一个蜂窝。”朱寒灵抬起手指向树上碗口大的蜂巢,那个蜂巢有葫芦般大,挂在一丈多高的枝丫上。
陆凌萧苦笑一声,“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
“也不是啦!”朱寒灵脸颊微红,微侧过身,岔开话题道:“朝会将至,你是不是要随我父王去长安城?”
陆凌萧轻微颔首。
“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陆凌萧料到朱寒灵会这样说,以她猎奇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
“这可要问你父王,他若不允,我也没办法。”陆凌萧莞尔一笑,继续道:“不过他大多是不会让你去的,你也知道,长安可没汴州平静安宁。”
朱寒灵嘟哝道:“不行,我就得跟着你一块去。这几年我一直在汴州待着,哪儿也没去,都快闷死了。”
看着朱寒灵俏皮可爱的神态,陆凌萧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你一个未出嫁的少女,当然是要待在金闺绣阁之中了,别野了性子,整天想着到处乱跑。”
“那她以前还不是跟着你四处游历。”朱寒灵口中所说的她自然是指夏婉柔。
一想起夏婉柔,陆凌萧瞬间黯然失色,痛彻心扉,为什么心爱的女人都离自己而去?三年前李宁玉在长安城不辞而别,如今夏婉柔又几乎与自己反目。
朱寒灵暗悔说了那句话,问道:“陆大哥,你还好吧?”
陆凌萧勉为一笑,“没事的。”
“陆大哥,我还是没能射中那个蜂窝,可我又不敢离它太近,你能不能帮帮我?”朱寒灵倒也机灵,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那个蜂窝招惹你了?你干嘛非要将它打落下来?”
“因为它的存在就是潜在的危险,要是谁从大树旁边经过,被黄蜂蜇到,那就麻烦了。”
潜在的威胁就该将其消灭?陆凌萧细思这句话,才逐渐明白夏云涛为何那般仇视自己,为了武林地位,不择手段的想要除掉自己,甚至在绝境之际,不惜用他的性命来破坏夏婉柔和自己的感情。
见陆凌萧发愣,朱寒灵气嘟嘟道:“陆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凌萧回过神来,歉然道:“有啊,你不是要把蜂窝打下来吗?”
“给你。”朱寒灵将弹弓递给陆凌萧。
“我不用这个。”
陆凌萧右手暗运内力,将地上的一颗石子吸到手中,轻轻一掷,就将蜂巢打落下来。蜂巢落地,里面沉眠的黄蜂被惊醒,一群大黄蜂顿时从蜂巢里钻出来,“嗡嗡嗡”的朝陆凌萧飞去。
“啊!”朱寒灵吓得一声惊叫,拉着陆凌萧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待那些黄蜂近身时,陆凌萧运起内力,周围形成一道厚实的气墙,那些黄蜂被挡在气墙外,就像被实物隔开一样,怎么也飞不进来。
陆凌萧略一使劲,将气墙猛往外推,那些粘在气墙上的黄蜂霎时全部被击毙,掉落在地。
“陆大哥好厉害!”朱寒灵欢呼雀跃,满脸崇拜。
陆凌萧却是一声轻叹。
“陆大哥,你有心事?”朱寒灵关切道。
“我只是想起一位兄弟。”陆凌萧望向阴沉沉的天。
“你还有兄弟?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陆凌萧没理会朱寒灵的提问,继续道:“他自小就能百步穿杨,那时候我对他也是特别崇敬。”
“那你让他教我用弹弓,好不好?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蜂窝我都打不中……”
陆凌萧摇着头苦笑,“灵儿又在调皮了,当初在宴席上,你用弹弓打我还是很准的,怎么会连蜂窝都打不中?”
朱寒灵脸颊一红,羞愧的道:“陆大哥,以后不许再拿这件事挖苦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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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弘哲一回到住处,就数落余傲轩:“轩儿,你今日太让为父失望了!”
“父亲所指为何事?”余傲轩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弘哲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你可知那个朱寒灵是梁王最宠爱的女儿?”
“那又如何?”
“你还不明白?”余弘哲睥了余傲轩一眼,“如今我们最大的靠山就是朱温,若想飞黄腾达,就只有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
余傲轩连忙问道:“那我们金鲨帮呢?父亲不打算任帮主了?”
余弘哲用手指了指余傲轩,生气道:“真是肤浅,妇人之见!跟梁王比起来,小小的金鲨帮算什么?”
余傲轩低垂着头,沉声道:“父亲说的是。”
余弘哲收起严肃的神情,面露慈爱,轻声道:“轩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谁愿意成天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呢?你若是能与朱寒灵结姻,情况就大不一样……”
“可是父亲,我心中只有夏婉柔一人……”
“荒谬!”余弘哲立马变得愤怒起来,“那个夏婉柔有什么好的?出身家世哪比得上朱寒灵之万一,而且她不过是残花败柳,与陆凌萧纠葛不清……”
“父亲,不许你这样说她,夏姑娘最是冰清玉洁。”
余弘哲大为震怒,余傲轩向来懂事听话,如今却为了这个女子,屡屡顶撞自己。
“给我跪下,半个时辰后方可起来!”
余傲轩不敢不从,双腿跪了下去。
余弘哲起身,走出几步后,回过头道:“有件事该告诉你了,帮内有人打听到,夏婉柔不知怀了谁的野种,你最好尽早死心!”说完甩袖离开。
余傲轩跪在地上,心如刀割。余弘哲只是憎恶陆凌萧,才迁怒于夏婉柔,说她怀的是野种,其实不用说也能猜到,她腹中的孩子是陆凌萧的。
次日,朱温带着陆凌萧、敬翔、葛从周、余弘哲等人前往长安,又让庞师古统兵五万,在长安城三十里外驻扎。
朱寒灵执意要来,朱温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将她随身携带。
十日过后,便到了长安城。汴州大雪纷飞,长安城却是一片晴朗。
朱温坐着八抬大轿,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进入皇宫内院。
但在宫门口就被禁卫军拦下,葛从周破口大骂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好了,这位可是梁王殿下!”
禁卫军战战兢兢,连声道:“卑职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但请梁王下轿,方能入宫。”
葛从周正欲谩骂,却被敬翔止住。朱温叫停官轿,和朱寒灵相继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这时,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骑着马踏踏而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那些禁卫军对其甚是恭敬,连忙参拜。
中年男子也不下马,假装惊讶的道:“哟,这不是梁王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葛从周愈加气愤,喝道:“你算哪根葱,敢这样和梁王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