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葵确实是挺想去看看娄宿的,可再想到凌玖川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又不免有些泄气。
霍掌门见她神色复杂,也不去打扰,起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在纠结与矛盾中,太阳落山了。
天色尚未全暗时,凌玖川踏进大门,见了霍掌门,劈头就问舒葵在哪里。
“吃了饭再走吧。”霍掌门不答,抿着嘴笑。
“谢谢,不用了。”凌玖川客气地一口拒绝。
那时,魁仙和圣泽表面上虽是友邦,但关系并不非常好,魁仙国的说术士都道貌岸然,圣泽国的嫌妖族是乌合之众。
尽管凌禹昆和霍掌门私底下偶有往来,可两国民众却是根本不屑于见到对方,边境上经常会发生斗殴,更有甚者,原本是为了维持秩序的戍边卫兵间,也不时会发生短时间的械斗,今天你伤我几个,明天我再还你几个,久而久之,两国人的印象中,妖族更加被妖魔化,术士完全是伪君子。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凌玖川一而再,再而三地送飞鹤笺,还亲自到元徽门来接,在霍掌门看来,其意图与司马昭之心无异。
他深知凌玖川的性子,不再多逗他,当即命人叫来了舒葵。
“我弄坏了房间里的哪个物件?我撕破你的衣服了吗?”舒葵被冤枉,很是不忿。
“去看了就知道了。”凌玖川含糊其辞。
“不用看,我没有,你胡说。”舒葵很清楚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
“到底有没有,去看了就知道了。”凌玖川皱起眉头,“也是下面的人来报告,我还没去查看过。”
“那就等查清楚了再来找我。”舒葵不想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走,回去当面对质,免得你抵赖。”凌玖川说话很不中听。
舒葵被气得头晕,咬牙一跺脚:“好,对质就对质,如果没有,我就到禹昆陛下那里告你诬陷!”
说完,向霍掌门道了别,恨恨地走出门去。
其实,看舒葵这么生气,凌玖川是暗暗有些后悔的,但话已出口,怎么都收不回来,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又实在做不出,唯有硬着头皮向霍掌门一拱手,也告辞了。
一路上,舒葵兀自气愤难平,一句话都不说。
凌玖川也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中,马车驶进了王宫围墙的大门。
娄宿等在那里,一看到舒葵,尖叫着跑来,途中,嫌两条腿太慢,干脆直接变成狗,“嗷呜”一声,前爪搭上舒葵的肩膀,猛舔她的脸。
舒葵被舔得又疼又痒,满脸都是唾沫,不禁大笑着左躲右闪,一扫之前的郁闷。
“娄宿,坐下。”凌玖川突地沉声道。
娄宿闻言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坐了下来。
舒葵白凌玖川一眼,绕着娄宿转一圈:“腿全好了吗?最近有没有调皮呀?晚饭吃饱了吗?”
每问一声,娄宿就吠一声,尾巴摇得屁股跟着扭动。
舒葵拍拍他的头:“走,今晚咱们一起睡。”
“不吃饭了吗?”凌玖川刚才的心思全在赶路上,现在到了目的地,觉得饿了。
“不吃,气饱了。”舒葵头也不回地往王宫走,“你也别忙吃,先过来看看,我都弄坏了什么东西。”
凌玖川没办法,只好跟着去房间里转了一圈,随便找了几个茬,都被舒葵一一驳回。
第二天,舒葵说到做到,真的去凌禹昆那里告了一状。
凌禹昆和霍掌门一样,也很清楚儿子的小心思,心里在发笑,表面上还要做出主持公道的样子,宽慰舒葵几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每过一两个月,凌玖川都会借着切磋的名义,接舒葵来昊苍宫住两天,舒葵开始还反抗,后来,因为能见到娄宿,也就渐渐习惯,权当是散心。
其时,舒葵正深陷在伤痛之中难以自拔,和凌玖川的打斗被当成是发泄,也由于不再寄居于昊苍宫,不用太顾忌主人的面子,于是,每次交手都毫不留情,凌玖川为了不至输得太难看,不得不开始用心修炼,出去瞎玩闲逛的时候越来越少。
看着儿子的变化,凌禹昆欣喜万分,可再看看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的舒葵,他又异常担忧,忍不住再次去找霍掌门,商量该怎么办才好。
至于去地府见孟婆这个主意,是凌禹昆最先提出的,霍掌门先前还有些顾虑,担心汤药会有副作用,但后来见舒葵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来,思来想去的,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暂且先试一试了。
好在,舒葵比想象的坚强,在地府中见过父亲,居然像是解开了心结,回来后,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这些事,凌玖川并不知情,照样到了时候就去元徽门,一回来就心急火燎地拉舒葵到花园比试,只不过,十次倒有九次是输的。
当又一次被舒葵的指尖点中咽喉,凌玖川不干了:“你是不是作弊了?霍掌门是不是给了什么能让你厉害起来的符咒?”
“没有。”舒葵收了手,“天赋有高低,这是没办法的。”
“可也说勤能补拙,我又不拙,还在拼命练,为什么就是输多赢少?”凌玖川想不通。
“你在拼命练的时候,我也在拼命练。”舒葵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哎,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凌玖川烦躁地挥挥手,“走,一起出去,最近忙着修炼,很久没带娄宿去玩了。”
这话刚一说完,在旁边打盹的娄宿霍地站起身,使劲摇起尾巴。
舒葵本不想去,但娄宿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上前咬住她的裙摆不放,直往外拖。
“走吧。”凌玖川神秘兮兮地一笑,“我们走远一点,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舒葵低头看看满眼期待的娄宿,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于是,两人骑着马,花了大半天时间,来到三疆境三国的交界处。
“你是要去悠岚还是圣泽?能越过边境吗?”舒葵不知道凌玖川说的好地方在哪里。
“我们往上。”凌玖川向大山上一指,“娄宿认识路,第一次是他带我去的。”
顿了顿,又说:“据可靠消息,留金寨就在这山上。”
“寨主是谁?”舒葵心里一动。
凌玖川看了看她:“寨主姓傅,怎么,你想去认识认识?”
“我们未必能找到留金寨。”舒葵耸耸肩,“还是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快去快回,不然禹昆陛下又该差人出来找你了。”
“不会,我告诉过父王了。”凌玖川脱口而出。
“告诉过了?”舒葵想,这次来是临时起意,出王宫的时候,并没有碰到凌禹昆,不知道凌玖川是什么时候去说的。
凌玖川却并不答话,用力咳嗽几声,将一直以人形坐在身前的娄宿放到地上:“带路。”
娄宿得了指令,一矮身变成狗,低头边到处嗅,边带着马匹往山林深处进发。
他带的速度快,马也走得快,不多时,穿过一片树丛,舒葵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大片空地,周围被大树环绕,从林子里走来,很难发现。
现在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镀上一层金色,到处花团锦簇。
一条山涧自深山中而来,在山壁边形成个小池塘,旁边是一大片矮灌木。
舒葵翻身下马,转头四顾间,惊讶大于惊喜——这里,不就是她出了留金寨,在山里乱转时到过的山坳吗?
凌玖川看她许久没有出声,颇有些得意:“怎么样,不错吧?”
“怎么找到的?”舒葵信步来到灌木边,摘下一颗果实。
凌玖川转头看向娄宿。
娄宿变回人形,说:“我是跟着小兔子来的,他们说,这里有好吃的。”
“是这个吗?”舒葵晃了晃手里的果实。
娄宿皱皱鼻子,一脸嫌恶:“他们说是这个,不过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吃,难吃死了。”
舒葵把果实放进嘴里,嚼两下,熟悉的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你就这么吃了?不脏吗?”凌玖川根本没打算尝这果实。
舒葵朝天翻个白眼,不理他。
“什么味道?”凌玖川看舒葵并没有表现出难吃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你自己吃吃看不就知道了。”舒葵又摘一颗丢进嘴里。
凌玖川犹豫着,没有动手。
舒葵无奈地叹口气,用手巾接了点果实,到池塘边洗净,送到凌玖川面前:“王子殿下,请品尝。”
凌玖川小心翼翼地以两根手指夹起一颗来,看看,闻闻,还是犹豫。
舒葵见他这样,玩心顿起,突地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凌玖川下意识地想问“啊什么”,谁知甫张嘴,就有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东西迎面而来,不偏不倚正射入口中。
他吓一跳,本能地闭上嘴,牙齿便将这东西挤破了。
“味道怎么样?”舒葵歪着头问道。
酸,酸得凌玖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口水汩汩而出,完全不受控制,几乎滴落下来。
他“呸呸”地直往外吐,慌忙跑到池塘边,连连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