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惹得余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所幸夜深,她猜测刘骜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
若是当年,她听到刘骜对自己讲这番话定要觉得羞臊,可是今日她听到这番话的脸红,却是因为心底里闪过一丝内疚。
就在今天,她还曾把自己献给刘康,行以苟合之事。而在现在,她又跑到刘骜身边,摄取温暖,这样的女人,可否便是令人不齿的?
刘骜伸手拉余香躺下,然后紧紧搂着她,感受着她如同小猫一般钻到自己怀中,便又忍不住轻吻她的额头。
“怎么不说话?”刘骜轻声问她。
“如若有朝一日,我与你的兄弟说了完全相反的言辞,你会选择相信我吗?”余香冒在刘骜怀中,万分认真地询问这句话。
她想,如果刘骜说了选择相信她,那此刻她便如实对刘骜讲出达公公的真实身份,他们两人联手除掉这个人。
可是,刘骜一直异常看重手足情分,只怕这种可能性太过渺茫了。更何况,当初刘骜还说过不会再相信自己的话,所以此番开口,余香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期待。
大不了最坏的结果,便是惹怒了刘骜,让他对自己心生芥蒂。那达公公的惩戒一事,她便自己来完成好了,反正一直执着于想要寻找到刘浩死亡真相的人,只有她。
然而,刘骜的话却在余香的预料之外,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这要看是什么事情。”
这话倒是让余香心中一愣,信任与否还要看事情而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呢?”余香想要知道到底这信任之间有何差别。
刘骜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我自然要相信兄弟。”
余香眼眸一动,不想刘骜连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不会相信自己,那还何谈是大事呢?
说到底,他们之间,也一早就没有信任了吧。
“哦”,余香轻轻答了一声,表示她听到了,然后便没再说话。
她今日是来寻男人取暖的,可不愿继续自讨没趣下去,若是问得多了,只怕这心情便就更糟糕了。
余香是不愿问了,可这刘骜回答得却还饶有兴致,“你怎么不问了?你刚才说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呢。”
余香抿唇,这话真的还有问下去的必要吗?她不是早已知道结果了吗?
可是既然刘骜开了口,她又无法违背他的意愿,便也只得耐着性子开口询问着这个已经猜到结果的问题,“那若是遇见性命攸关的大事,你还是会选择相信兄弟,而非选择相信我吗?”
一个不经意,余香竟然将实话说了出来。
也罢,说出来便说出来吧,反正也是这样,由刘骜讲还是由自己讲,岂不是都不会改变结果?
“若是遇见性命攸关的大事,我自然便会选择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且为人谦和,若是你真有朝一日与王爷作对,必定是为了我和国家着想。你的心思,我一直都懂。”太子的话如同声声魔咒,从余香的耳朵,一直传入了她的心里。
“怎么会?刚才就连无关紧要的小事你都说了会选择相信兄弟,怎么到了性命攸关的大事反倒是要信任我了?”余香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话。
又可能是自己不曾听错,而是刘骜一时着急,把话给说反了。
“因为小事情,无需跟兄弟真计较,你与我是夫妻,而我与他们虽未血亲,到底相隔人心。区区小事,得罪他们总归不好,诸侯心乱,恐国不安。即使我选择了在表面上相信他们,你也一定会懂得我,知道我心里到底是向着你的。可是遇见性命攸关的大事便不一样了,但凡是危及你性命的事情,便不需退让与妥协,兄弟如此,家国亦是如此。”刘骜的语气坚定,半点没有在床榻上敷衍余香的意思。
他不曾说笑,在他眼里,余香的命一直比什么都重要。
他深信余香与他的情分至始至终就是前生注定,无数个往昔的日夜里他梦到的那张脸,便是余香。
在意家国,在意皇权,为的是责任,为的是泱泱百姓,不是为了自己。
而守护余香,免她惊扰,为的便是自己。
她好,他才能好。
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颦一笑便成为了你牵肠挂肚的理由,此后日子里,你便只想为了她而活。
甚至宁愿丢掉自我,迷失神智,宛若失去了魂魄。
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做一代贤君,不是为了流芳百世,而是为了能够用最好的方式护她周全。
刘骜想不出,除了皇帝以外,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做得了所有世人的主,掌控得了所有局面。若说此前二十余年他一直是太子,觉得有朝一日继承皇位实乃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自从爱上余香以后,这理所当然的事忽然令他开始恐慌起来,他从未如此害怕自己的皇位被人夺走,从未那么介意过刘康对于权力的索求。
若是按照以前他的性子,没准在察觉到刘康想要谋求皇位时,会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将皇位退让给二弟。
但现在不会了,除了他自己,刘骜无法相信任何人能够护以余香周全。
他与余香彼此之间错失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两人的误会,第一个孩子,母后跟周子欢的介入……
现如今,这一切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他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在恰当的时间里,跟余香好好度过余生。
这帝王之爱是什么?刘骜总觉得,也许便是全天下都已唾手可得,但如若少了她这一个人,便深觉自己一无所获。
他从未介意过自己新赐封了多少妃嫔,也不曾在意谁的身份地位是否与嫔位等级相当,反正这些女人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只有余香不是,这个人是要陪伴他一辈子的,他到死都会记得余香当初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死别也不能。
他登基后第二日便命人在湘南山上开始修筑墓穴,那地方很美,四季如春。
又很宽敞,足够装下百年之后的他跟余香两个人。
他将来不要入藏皇陵,余香不会喜欢。
这陵园是他亲自画了样式的草图,余香的嫁衣是他亲手设计,那这墓园他也要亲自来。
人生中的大喜与大悲之事,他都得参与着,如此方不负了此生的相思情意。
他希望自己活的久一点,可以看到余香垂垂老矣,满鬓斑白。
纵然到了那时,她也一定还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嗯,也许是个老美人儿。
但还是他的梦中人,还是他的心头好。
他甚至此刻已经想象得出一群儿孙承欢膝下的情景,他们会在这些年里生好多孩子,然后会有一个聪颖的人,继承下他的皇位。
余香听不到刘骜心中所想,但这番话却又一次令她心中动容。
到底是皇帝,说起情话来都与别人这般不同。人家张口闭口便有家国,倒也不负了这个名声。
她想要心软,也想要心动,可她却在这深夜之中变得无比清醒,那颗烦躁了一日的心也在这夜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皇上,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性命之忧,而是浩儿的性命之忧,那你会选择相信臣妾的话,还是王爷的?”余香将头从刘骜的怀中弹出来,目光闪烁,自称瞬间转换成往昔的样子。
刘骜眉头略微蹙起,没有想过这良辰美景时余香竟会突然提起刘浩。
“什么意思?浩儿死去许久,你怎会突然提起他?浩儿的性命之忧又和王爷有何关系?”其实刘骜隐约猜到了余香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却默默祈祷,她不要找出真相,不要提起这件事情。
余香急迫开口,生怕稍后时辰刘骜便困意袭来,昏睡过去。“宫中一直有人处心积虑,皇上可曾察觉过?当年储宫,今日的宣室殿内一直有其他人的眼线,这件事情皇上可知道?浩儿的死不明不白,身边并无其他人感染天花,而浩儿却突然身患重病,转眼病逝,这其中难道不是大有蹊跷?”
余香的问题接二连三,而每一个问题的最终矛头都指向了刘骜一直想要避之不谈的事情。
刘骜见今日横竖是躲不过去,又深知余香执拗的性子,于是道:“你要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的猜测,是对的。”
“臣妾的猜测是什么?皇上又知道什么?”余香直接爬坐起来,再也没有躺在他怀中的心思。
“你想告诉我,陷害浩儿的人此刻就在我的偏殿之中,而指使他的人,便是定陶王,对吗?”刘骜一语道破,这让余香一瞬间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刘骜什么都知道,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又为何对此没有任何动作?
她像个傻瓜一样把身子献给了刘康,就为了查清楚达公公的真相,然后告知于刘骜。可现在刘骜竟然告诉自己,他全都知道。
这个真相如此残酷,让余香一时间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