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皇帝大喜过望,立刻取消了原定五天的打猎日程。带队返回了京城。
队伍按照出发时的路线返程。途中要经过一个叫“宋家庄”的荒废村庄。
卫队前锋刚到“宋家庄”村口,与皇帝同车而行的女子突然道:“陛下,我想我们还是绕过这个村庄,另取道而行吧。”
武宗皇帝奇怪地道:“走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道呢?这是回京最近的路啊。”他问身边的太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一旁的小太监道:“启禀万岁,如果改道绕行,则行程会多出三十余里。掌灯前我们就回不了皇宫了。”
女子急道:“临行前陛下还说事事依我。原来都是假话!第一件事你就不依!”
武宗皇帝忙道:“姐姐勿急。朱厚照遵命便是。”
他吩咐小太监道:“快快吩咐下去,就是多走三百里,也给我绕过前面的村子。”
将要通过宋家庄的队伍先是停了下来,继而调转方向,向另一条路走去。
队伍渐渐走远了,守在一座废弃宅院中的易信从屋中走了出来,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队伍。
“为什么?!为什么?!”易信如遭雷噬,突发的变故令他始料不及,精神近乎崩溃。
“难道刘瑾老贼有上天庇佑,凡事都能逢凶化吉?!”但稍后他即大力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刘瑾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老天爷,你到底长没长眼睛?!你到底为什么要让他中途改变方向?!”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居住的茅屋,发现曾玉燕并不在屋内。桌子的正中,一只碗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夫君如晤。你此去若以火药刺杀奸贼则必死无疑。即便杀了刘瑾,也逃不出卫队的围捕。自父母兄长和师父师兄弟罹难,在此混浊的世间,我只有你这唯一的亲人可以依靠了。我多次劝你远离纷争,不再想报仇的事情,是不想见到继师父师兄们之后,你再受到伤害。我的一大半的性命,已经扎根在你的身上了。我曾说过,你若身死,我必不能独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命。和你一样,我也时常梦见亲人、师父、兄长和师兄们。众多亲人被害,对刘瑾的怨恨就像烧红的炭火每日堵在胸口,苦痛难言。你说的没错,此仇不报,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我这次代你寻机复仇,如若成功,善莫大焉;若事败身死,则为妻在奈何桥旁等君数十载后相见,携手共赴黄泉,来世亦当相随。无论成败,此番一别,即成永绝。奈何桥相约,定不负君。妻玉燕泣血手书。”
易信这才明白武宗皇帝的卫队突然在宋家庄前改道而行的原因了。他捧着纸条,双手颤抖不止,泪水顿时奔涌而出。
“师妹,你若有不测,我又岂能独活?”
车马回到宫中,已经是半夜时分。
武宗皇帝吩咐侍从打扫干净一间偏殿,又安排了几名宫女太监留下听用。然后他对曾玉燕毕恭毕敬地道:“仙子姐姐,你先在这里住下,朕明日再来拜见。”
“陛下请便。”
夜色已深,送走武宗皇帝之后,曾玉燕全无睡意,独自徜徉在宫室外的长廊间。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满堂前屋后,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素雅的白纱,使一切都变得和白天大为不同,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师兄!你在哪里?你此刻也在想我么?没有我在你身边照顾,你过的可曾安好?”
透过姣洁的月光,她仿佛看到了易信的面容。
“你可知道,这宫门之内,深似大海,是这天下间最华丽的监牢。自我今日踏入宫门之时起,便注定你我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了。”她悲戚地自语道,“只愿你以后生活安乐,长命百岁,万事无忧!”
第二天一大早,武宗皇帝就兴冲冲地来到曾玉燕下榻的偏殿。随行的几名小太监,手中提着装满各色水果的竹篮,内廷总管万福来则亲自提着一篮糕点。
来到曾玉燕的住所外,武宗皇帝在门前驻足停了下来。有人正在屋中抚琴,古曲“高山流水”清越的琴音,正穿过门窗,飘散在清晨的凉风中。
“万岁爷,是否让奴才先行入内通禀,请仙子出来接驾?”万福来请示道。
“不可不可!”武宗皇帝连忙抬手制止了他。他双目微闭,陶醉其间。清脆的音符不断敲打着他的心弦,使他恍似回到了与曾玉燕首次相见的涧水瀑布之下。早晨的清风拂面而过,仿佛饱含湿气的山风裹挟着瀑布撞碎在岩石上形成的水珠扑面而来。
“美哉!妙哉!”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一曲抚罢,他上前轻轻叩门道:“姐姐在上,朱厚照特来拜见。”
屋门很快打开了。
“陛下无需拘礼,快快请进!”
武宗皇帝落座后关切地道:“仙子姐姐,昨天睡得可好?”
“还好。”
曾玉燕嫣然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怎有这许多空闲?”
武宗皇帝道:“朝廷之事,甚为冗繁。幸有刘爱卿公忠体国,不辞劳苦,替朕打理。不说这个了,”他打开饭盒的盖子,“我听说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只吃素食,朕就拿了些番邦进贡来的水果给姐姐品尝,还有御膳房的糕点。”
看着武宗皇帝真诚的表情,曾玉燕不禁感叹,原来宫廷院墙和优越的生活,可以把人永远留在童年。在她眼里,武宗皇帝虽然已经成年,心智却俨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孩童。纯真之中充满幼稚,对任何人和事物都没有戒备之心,怪不得会被刘瑾这一介太监所蒙蔽。
“你们仙人,也有名字吧?”武宗皇帝问道:“还没请教姐姐芳名呢?”
“小女…,”曾玉燕略作踌躇,回答道:“小女唤作‘飞燕’。”
“嗯,好名字。古有赵飞燕,与姐姐同名,据说她生的美艳无双,且体态轻盈,能在方寸大小的托盘之上翩翩起舞。因此被世人赞为我中华史上四大美女之一。但依我看来,此女就算再怎么妩媚动人,说到底仍是凡间寻常女子,不能和姐姐这天仙之貌相提并论!”
“陛下谬赞了,小女愧不敢当!”听到武宗皇帝不着边际的夸赞,曾玉燕双颊顿时飞起一片红晕。
“朕实话实说,绝不浮夸。说真的,要不是这次听从刘爱卿的建议外出行猎,朕还无缘见到仙子姐姐你。看来朕真该好好奖赏刘爱卿才是啊!”
听到皇帝提到刘瑾,曾玉燕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用完早膳,武宗皇帝又带领曾玉燕到御花园游览。
徜徉于奇花异草间,武宗皇帝注意到,眼前的“仙子”脸上没有丝毫一般女子初入宫廷时的欣喜激动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屑于花团锦簇的园中美景,反而时常流露出浅浅的忧郁之色。这更让他心生爱怜。他丝毫不怀疑曾玉燕的“天仙”身份,因为她的气质、她的举止、她的一笑一颦都与宫里的宫女嫔妃大相径庭。曾玉燕自幼随师兄们一起习武,多年的积淀,使她在天生丽质、知书识礼之外,更增添了些许习武之人的轻巧灵动,矫健活泼,这和普通王公贵胄家的富家千金养尊处优的气质大为不同。在武宗皇帝眼里,那是一种不折不扣超凡脱俗的“仙气”,而他目力所及的其它女子,身上所有的,只是“俗气”。
游览了一阵,他们来到园中的亭台之中休息。
有侍从来报,刘瑾有要事觐见。
“让刘爱卿快来园中朝见。”
刘瑾快步向亭台走来,他身后有唐彪、一德二人紧紧跟随。
刘瑾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意,远远地叫道:“万岁爷,喜讯呀!”
武宗皇帝忙问:“爱卿如此匆忙,究竟有何喜事?”
“禀万岁爷,月前安化王谋反,臣保举杨一清、张永二位大人率军平叛,今日传来捷报,杨大人已经击溃叛军,活捉反王朱寘。不日,将进京献捷。”
“真的吗?”武宗皇帝高兴地来回踱步,“替朕拟好圣旨,重重赏赐杨一清、张永等功臣,凡立功的将士,朕都要擢升。”
他走到刘瑾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全都仰赖刘爱卿选贤用能,方有今日之胜。朕也要赏赐刘爱卿你的举荐之功。你说吧,想要朕什么赏赐?”
刘瑾连连摆手道:“为万岁爷分忧,是刘瑾分内之事。万万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万岁爷的赏赐。”
“果真是朕的忠正之臣。你越这么说,朕越觉得亏欠于你。”
“万岁爷千万别这么说,要不这样吧,老奴就求万岁爷赏赐一枚蟠桃。”
“就要一个蟠桃?”武宗皇帝十分不解,从石桌上的果盘之中,拿了一个蟠桃递给他。
刘瑾双手接过蟠桃,视若珍宝般揣入袖中。
“万岁赏赐的任何物件,对臣下而言,都是无价之宝啊!”
“刘爱卿你真是会说话。”
武宗皇帝和刘瑾嘻嘻哈哈,全无半点君臣的样子。
“陛下!”
武宗皇帝身后,传来曾玉燕冷冷的声音。
武宗皇帝身后,传来曾玉燕冷冷的声音。
他回过身,来到曾玉燕身旁躬身道:“仙子姐姐,你有何见教?”
曾玉燕道:“刘公公身为外臣,觐见圣驾,怎么还带着提刀配剑的卫士?莫不是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