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燕跌坐在长凳上,泪水浸湿了双眼。
“他身边的高手,师父尚且不敌;大师兄暗下杀手,尚且不能得手。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易信并不答话,而是快步来到屋外。他捡起一把斧头,坐在屋前一角,砍起了木柴。一根接一根,从日上三竿直到太阳落山,他一直砍个不停。他面前的木柴已经堆成了小山。
易信停止了劈柴,从屋里端出油灯。点燃了大堆的木柴。然后静静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曾玉燕给他端来一碗稀饭。
她不明白易信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多问。
易信接过饭碗,狼吞虎咽地吃完。感激的看了曾玉燕一眼。
曾玉燕倚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
“不管你将要做什么,如果你死了,我必不能独活。”
易信爱惜的把她拥入怀中。
第二天,易信骑上快马到临近的市镇去了一趟。带回了两包事物。和一杆小秤。
他拿起一块烧焦的木炭,把它小心的磨成细粉。用秤称量后放在一个青瓷钵内,然后他又取出包里的事物,同样称了一些,放进钵内,磨成细粉。最后用竹筷将它们混为一体。
他取来火折子,吹出火星,然后把它探入瓷钵之内。
瓷钵内顿时腾起一团大火,和着浓烈的黑烟。
“成功了!”
易信被熏得满脸焦黑,却兴奋地两眼放光。曾玉燕听到异响,飞跑到他身边。易信握住她的手道:“你快来看,曾大人、你娘、师父、师兄弟们的仇可以报了!”
曾玉燕跟他来到桌前,看到桌上的残迹,惊道:“你想用火药炸死刘瑾?”
易信重重地点头,“正是!老贼虽然狡诈万端,身边总有强手环伺,但量他再怎么防范严密,也抵受不住火药爆炸的威力。我在青云寨之时,和冷先生学的这火药制作之法。他曾经用火炮火药谋害师父、师兄弟和众义士,我们也让他领教一下他自己的毒计!”
“你打算怎么做?”
“他上朝下朝,总要出府。我想等他出府之后,在路上设伏,在路边预先埋好火药,待老贼率队经过时,引燃火药,送他见阎王!”
“可是,平时他只在京城内活动,而城内尽是繁华的街市,如果照你所说,在街边设伏,即便炸死了刘瑾,也必然会伤及更多的无辜百姓。到时,就算报了仇,我们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易信脸上兴奋的神情渐渐退去,他跌坐在桌旁,内心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渐渐冷却了。
曾玉燕并排坐在他旁边,靠在他胸前,低声啜泣道:“我也常常想起师父,和众位师兄。师父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便是徐大夫交给我们的他的亲笔信。在信中他将我许配与你,并千叮万嘱,让我们远离这场纷争。不再过问仇杀之事。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是我生命中最难忘,也最值得珍惜的日子。我想这样的日子再多一些。你也亲口答应过大师兄,悉心照顾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曾玉燕抬起泪眼,“师兄,答应我,别再想刺杀刘瑾的事了。我们好好生活,就在这青山绿水间,安安静静地生活一辈子吧。”
易信盯住她的脸,双眉紧锁,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了。
“易信自幼孤苦,多年来多蒙曾大人夫妇照顾,蒙师父悉心关怀,教导武功,方能长大成人。他们的厚恩,不亚于父母之恩,我毕生也无以为报。如今他们蒙难,都是被刘瑾那老贼害死,我岂能视若无睹?父母恩师之仇不报,是为不孝;兄弟朋友之仇不报,是为不义。一个不孝不义之人,与禽兽、畜生何异?!你是曾大人的亲生女儿,怎么会教我不顾恩义,只一味贪图安逸的生活,甘心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
他推开曾玉燕,板起脸孔,拿起瓷钵和捣锤,来到大堆焦炭旁边,从中检出一块,放在瓷钵里面敲碎,细细研磨起来。
曾玉燕不服气地厉声质问道:“你为了报仇,不在乎伤及无辜了对吧?那和奸贼刘瑾的行径有什么分别?”
易信暂停了手中的活计,“你放心。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京城里,总会有出京的时候。我就等他个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直到在他出京的路上,炸死他方休!”
易信说完又开始了研磨,不再理会曾玉燕。
从此易信很少说话,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开始研磨木炭、硝石等,一直到深更半夜,累得筋疲力尽,倒头便睡。间或再到市镇买回大批的硫磺、硝石、木桶等物。
十几天后,他们小屋之侧,已经堆起了大堆制成的火药。易信把木桶里塞进满满的火药,很快已经装满了十八桶。他把木桶搬进屋里放好,又开始了新的制作过程。此时的他,发髻凌乱,衣衫破旧,满脸胡茬,状若疯癫。
“你到底要做多少?”见他没完没了地干,曾玉燕终于忍不住问道。
“三千斤!”
三千斤火药,足够把刘瑾和他的整个卫队炸上天。
但此法一旦实施,易信必定九死一生。
曾玉燕看在眼里,毫无办法,只能暗自垂泪。
这天,易信又到市镇上采购,很快就兴冲冲地回来,对曾玉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玉燕,真是苍天助我。你知道么,我刚刚在镇上看到封山的告示,皇帝这就要来这翠屏山中打猎,并且要刘瑾伴驾。这下不需要等三年五载,很快就能取这老贼的性命了!”
曾玉燕的脸上没有荡起半点涟漪,对易信的话,仿佛没有听见。
易信并不以为意,他把刚刚做好的火药装进木桶,点算了一下火药的数量,虽不足三千斤,也有两千多斤了。
他买下一辆马车,打探清楚皇帝狩猎走过的路线后,精心选择了设伏的地方,然后把装有火药的木桶全都搬到车上。他打算在皇帝结束狩猎回程时,在路上结果了刘瑾的性命。
为此,他不惜一死。
正当他准备驾车赶往设伏地点时,曾玉燕缓步来到他身旁。
“师兄,你一定要去吗?”曾玉燕声音凄楚,幽幽地问。
“师父,师兄弟们和曾伯父曾伯母的大仇,不共戴天,我和刘瑾老贼,绝不可能并立于世。师妹,你不必劝了,别说此行未必会死,就算死了,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师父和师兄弟们。”
“那你就抛下我不管了么?你让我以后孤零零的如何自处?你答应过师父和大师兄的……”话未说完,曾玉燕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易信揽住曾玉燕的身子,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这些天来我只顾低头做事,不敢稍有懈怠,但从不抬头望天。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师父就在天上看着,我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你愿意看到我一辈子都低头做人吗?”
易信盯着曾玉燕的眼睛,目光里充满温情。
“我走之后,如遇不测,师妹万勿介怀。刘瑾死后,你再没什么值得挂心的事了。以后你就在这山林间,找个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男耕女织,教养子女,平静地生活下去吧。”
“师妹,是我对不起你。你……,你今后忘了我吧!”
易信放开曾玉燕,倒退两步,斩钉截铁地说道:“师妹保重,易信去了!”然后他跨上马车,头也不回,扬尘远去。
曾玉燕望着易信远去的背影,万念俱灰。
她回到屋内,痛哭了整整一夜。
易信不仅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和仅有的内心支柱。莫非上苍真的如此残忍,在众多亲人一一离世后,连她内心里最珍视的人,也要夺去么?
天渐渐亮了。随着朝阳缓缓升起,黑沉沉的夜色渐渐退去。曾玉燕止住了哭声,她拭干脸上的泪痕,渐渐打定了主意。
翠屏山脚下一处路口旁,三名衙役在一顶凉棚下边喝茶边下棋聊天。
“我说哥哥,你看太爷派咱的这趟差事,油水一点捞不着不说,接连执守几天几夜辛苦钱也不发一文。说是严防什么歹人上山,结果几天下来,别说人,兔子也没见一只。唉,苦差事啊,将军!”
对面一位年岁较长的衙役面对棋局思索了一会儿,拿起一枚棋子走了一步。
“你还叫苦?顺子兄弟因为要来当值,娶老婆的事都给拖后了。人家还没说什么呢!”
“嘿嘿,听说顺子没过门的媳妇是读书人家的闺女。生的白净俊秀,又知书达礼的,你小子好福气呀!”
在一旁观战的另一名年轻衙役憨憨一笑道:“张大哥说的是。俺娘为了给俺说房好媳妇,用了重礼请县里最有名的媒婆刘麻子帮忙物色,又不惜重金置下聘礼给岳丈老泰山家送过去,家底都掏空了,这才找了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俺和她见过一面,美的很。说起来,俺这没过门的媳妇,是十里八乡人见人夸的美人呢。”
“呦呦呦,你这是馋你哥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