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白礼刚过,周国各个虎视眈眈,都觉得这是击倒启国的最佳机会,六宫之事一波未平前朝政事一波又起,养心殿内,太子江孝琰侧伴在皇帝江罹诀身边,尽管他身体疲惫不堪依然要与众大臣商议周旋。
自那日大雨降身以来,他的身体急遽不佳,像是着了风寒,又像是不可根除的心疾。
南江一地又起战役已经不是鲜有耳闻的事,前有武士纷纷自来请命,南江是江罹诀多年来的心头大患,众人皆知如果谁能赢下这一仗,不管是仕途还是嘉赏都是源源不断的。
可这块硬骨头,并不容易攻克。
现在兵部提送上来的出征将领名单就在江罹诀的手中。
其一人选是当朝名声显赫的百里家族长子,正儿八经的皇亲贵族,前些日子大考时候锋芒渐露被皇帝指在太子身边做事的百里晟轩,相传,百里家女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而男子文武双全,更是德才兼备。
而百里氏的一举一动更是牵连着整个皇朝,随着家族日渐壮大,他们的影响力也不断增大,现在已是皇家的半壁江山!背景实在过硬,只是念及他从未有过出征的经验,断不敢拼死一试。
再说第二人选谈夙烟,首先得先说他的爷爷谈泰堃,前朝正一品天策上将,自立国建朝以来独一位享用“天”字号的将军,出征百次,无一败仗,敌人往往只听其名字,已经闻风丧胆。其次要说的是他的父亲谈山洗,当朝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年近四十,依然英勇在战场之上,赢得数仗为国效力。
论战绩,谈夙烟当然比不过爷爷,也打不过父亲,但是他的履历也不差分毫,年仅二十岁出头,也已是从四品宣威将军。
谈家可谓是将军世家,出征打仗,十仗九赢,这一仗按理说找谈家最合适不过。
奈何最后名单上还有一个季云鹤的提名,季云鹤是季氏一族得长子,论家世、或军职都远不及百里晟轩和谈夙烟。
他无非是靠着自家妹妹荣昭仪这层关系罢了,官官相护又何须多言。
兵部尚书战战兢兢地询问皇帝的意见:“不知皇上此次派哪位将军出征?”。江罹诀也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容朕再深思熟虑吧”。
“是”兵部王尚书福身而退,沿路出宫,被人拦了去向:“奴才代我家主子转交给大人的”,小太监随即从袖口中取出一封密函交到王尚书的手中:“请大人看过之后妥善处理”。王尚书左顾右盼后点点头将书函置于胸前内襟处,又一显常态的行走在永巷中。
出宫的路上,得以掏出密函仔细一览,内容铭记于心后又置在胸口前,暗叹一气,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无端的卷入王朝的恩怨中。
又隔几日,南江形势越发紧张,江罹诀在御书房召见了及兵部王尚书等四人,与之共同商议南江战役之事,江罹诀问了一句:“各位卿家觉得此次由谁挂帅最为合适?”。
兵部侍郎起先开口:“臣推荐谈将军父子出征,十拿九稳绝无差错”。
另二人,先开口的人走上前作了一辑恭敬地说道:“臣认为应由百里晟轩迎战,由是太后白礼刚过,倘若这仗由百里家出征,也是陛下恩泽与他,他日必是效忠全马之人”。
说话的这个人叫苏越泽,二十六七是个文官,入职年限很长但一直官职平平,在兵部也不过是担着起草文书之类的闲散工作,据说当年那届他是拔得头筹的武状元,江罹诀听他一言,饶有兴趣的问道:“难不成百里家如今没有效尽全马?”。
“臣认为,过往是碍于太后的缘故,如今红线已断,如果皇上能继而牵起此线,朝中才方可免去争乱”。
兵部尚书鄙了苏越泽一眼,皇上询问臣下意见,不过是言语两句罢了,他却好,说的门门是道,难不成想越了他尚书之权吗?
王尚书终是按捺不住心气,提了几步上前道:“臣下认为,这仗更适合季云鹤,年少方刚,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是相对于南江之争,用谈家父子实在是过于铺张,眼下百里一族士气不足,不适宜逞一时之强,不碍与红线一说,臣相信百里氏与皇上,无论何时都是一脉相连的”。
四个人各抒己见,其实早在他们来之前江罹诀心中已有了答案,南江虽是心患,但不急一时,稳定大朝才是当务之急。
江罹诀从各中奏折中找出前几日兵部承奏的折子,黑墨洒脱的写上谈氏,同时也提上了太子之名:“此仗谈家父子挂帅,太子与季云鹤任副将协助,兵部调遣精良战士,军资物资一应不少”。
几人顿时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太子刚刚协政,这个时候正是要笼络自己势力的时候,百里一氏当属太后,季云鹤自是要与家妹同生一气,唯有谈氏,一朝重用,二朝也不得马虎。
兵部人刚走,江罹诀就叫来四喜:“听闻太后当日最后见的是皇三子?”。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退了一众人,单独留了皇三子”。
“恩,那就召他过来”四喜有些吃惊,若说召见皇子实属常事,只是对于皇三子,这还是头一回。
南四所长生殿中,刚下学的江孝珩和季子棠在案前提笔练字,四喜进殿通传季子棠:“皇上召见皇三子去一趟养心殿,姑娘随行吧”。
途中,季子棠绞着手中的帕子,四喜安抚她:“姑娘也别紧张,皇上不过就是想问问皇三子当日太后娘娘都留下什么话了,照实禀告就好”。
原是如此,她也不再多担心什么,这时养心殿内,皇帝江罹诀换了一身藏蓝色广绫常服,贵气中尽显着平和。
季子棠听闻殿内宣他二人入殿,逐理妆容,随即步入殿内,抬眸见圣君端正而座,盈盈下拜、施然行礼:“奴婢敬叩皇上金安”江孝珩顺礼跪拜。
季子棠娇音刚落,养心殿内醇厚的男声便逐渐响起:“起来吧,你且殿外候着便是”。
季子棠犹豫几分,回答了一声“是”后,缓缓退出大殿。
此时养心殿中只有皇帝和江孝珩父子二人。
“起来吧,珩儿”皇帝眉心微低,略带愁容的说道。
“多谢父皇”江孝珩起身,明朗之声缓缓。
“父皇自知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可是只有如此,才能保全你,屈辱十年,你必然会得到旁人所不及之物,如今大局逐渐明朗,不出时日,你便不必在如此”。
“儿臣从未怪罪过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如此周折一番用意为何,儿子整日痴笑相对早已习惯,只是那日寿康宫中不能与皇祖母言明,万分愧疚”江孝珩的眸子黑暗又空洞,像是穷极了一生也没有得之所愿,他抬眸子望着江罹诀:“母妃近来可安好?”。
“修栈居一应俱全,唯是日日见不到你有些难安,过些时辰便是封印大典,朕会如往年一般到行宫待些时日,你且自行就是”。
江孝珩伏地跪谢:“儿臣谢父皇恩典”。
“记得给你母妃带上好的红枣,朕记得她爱这口!”江孝珩点头:“多谢父皇记挂,母妃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江孝珩将手指上的戒指拿下来,递到江罹诀面前:“父皇,这是皇祖母当日赏赐给儿臣的,以儿臣如今的身份,实属贵重,怕招惹是非,不如留给父皇,当是一个念想”。
江罹诀拿起来摩擦着玉面,温和的说道:“即是赠你的,便是你的,收起来吧,若非说错这碧玉滕花可是你皇祖母陪嫁之物,甚是心爱”。
说毕,江罹诀收起失母的面容,在案板上拿出一折子交付在江孝珩手中:“这是你这次出宫的任务,如往常一般,切记不能被人察觉”。
折子上呈的是:连日来多日上奏京中朝廷官员私自开设商铺谋取利益,皇帝要他多加查明。
其实江孝珩并非“哑巴皇子”,如此做法,也是皇帝早年拍案之举,当年毓妃白氏宠冠六宫,多遭旁人嫉妒与暗算,为保全她母子二人,只得出此招数。
毓妃白氏出宫讨宁静,皇三子江孝珩忍辱多年,这一切是巧合,也是早早的谋划。
除去已故的太后,唯有当事人知晓,旁人绞尽脑汁也联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皇帝的计谋。
等到季子棠再回到南四所时,皇帝召见她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遍了皇宫,众人纷纷暗自猜测,季氏即将要握一朝势力。
长子季云鹤将带兵与太子出征,长女荣昭仪风头不减,如今再添一个次女,频频得太后、皇上喜感,必能掀起新的势力潮涌。
夜里,江罹诀翻了荣昭仪的骨牌,明日她长兄要出征一战,今夜更需要安定她的心,长春宫里荣昭仪早已备好了小酒小菜,最后一道凉拌素丝上了桌,恰巧江罹诀这时也入了内殿。
一众仆人奴才跟在荣昭仪身后盈盈而拜:“妾身敬叩陛下金安”。
江罹诀伸手虚扶她一把:“爱妃不必多礼”荣昭仪散退了一屋子人,单留下一个布菜丫头,娇嫩的与江罹诀说道:“嫔妾多日未见陛下了,总觉得陛下消瘦了”。
“郁儿这是在怪朕没有来看你咯?”。
“嫔妾当然要怪陛下了,不过嫔妾心知陛下最近国事扰心”荣昭仪夹了一块青菜布在皇帝的骨盘中,江罹诀要为太后守丧,自然是吃不得荤腥,她便也跟着吃素,左一口青菜,右一口豆腐,未及吃饱时,江罹诀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江罹诀唤来了宫女漱口,荣昭仪便也跟着进了茶,又吩咐宫人们撤桌。坐到软塌上时,已有摆好的四样点心在面前,江罹诀执了一块杏仁酥放在口中,酥软的奶香充斥着整个口腔,惊异的询问荣昭仪:“这味道?”。
荣昭仪下榻福身一语:“嫔妾知道陛下要来用晚膳特叫从前寿康宫的厨房师傅做了一盘杏仁酥,嫔妾擅自主张了,陛下请责罚”。
“起来吧,若说责罚,朕当属第一,吃了这杏仁酥才清楚的明白,朕有多久没有去寿康宫探望过母后了...”。
遥记得,这口熟悉的杏仁酥可是江罹诀从小吃到大的,每每见到酥饼时,就像洋溢着母后慈善的笑脸一般,然而,如今却让人又喜又悲。
喜的是,不管时光如何流逝,杏仁酥的味道还是依旧;而悲的却是,这份喜悦再也无人分享。
寿康宫空了,而他的心,也似是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