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按了一次。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再按一次。
仍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看来这东西坏了,已经成了摆设。”林书南说,“不过也有可能一开始就是摆设。”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书南拿出手机,看了看:“没信号。”
“我的也是。”
“Fuck!”
“看来,只能在这儿等人发现了。可是这地方……到底多久才会来人?”
“一天总有那么一两个的。也罢,总会有办法的。”我说,“绑架没绑架死我,车祸没把你撞死,我就不信一架电梯能让我们死在这儿了!”
“可是生命有时候很脆弱。”林书南说,“如果十天半个月的没有人来,我们可就跪了。”
“不可能。”我说,“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死过呢!”
“……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行了,不瞎扯了。”我说,开始环顾四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故障,不过灯没坏真是万幸,那个顶上……看起来顶上是可以通风的,我想想……如果有通风口,那应该可以从上面爬出去,我跳一个试试……”
“别!别!千万别!”林书南连忙说,“你可省着点儿吧!一跳把电梯跳下去了可咋整?”
“可是那可能是我们自救的唯一出路了。”我说,“要不这样吧,我踩在你肩上?”
“额……”林书南犹豫了一下,“好吧,这……那行,你小心点儿。”
他蹲下身,我小心地踩上他的肩膀,他回手扶住我的腿。
“好了,现在慢慢站起来。”我说,“喂……手上力道小点儿!好痒!”
“忍耐一下!”林书南慌张地喊道,“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咬咬唇,抬起头,这电梯的顶端,果然有缝隙与外界相通,但是,这缝隙显然不是人能够爬出去的大小。我伸手过去摸了摸,摸了一手的灰。
“怎样?”林书南问。
“你还能撑吗?”我说,“稍微往左边走一点儿。”
他艰难地走了几步,我再次伸手去触摸,但是,这缝隙中除了灰,还有蜘蛛网,而我实在是不想触碰蜘蛛网这个东西。我眯起眼睛,观察好一会儿,得到结论——这不是我们靠自己的力量能够解决的问题。
“如何?”林书南再次问道。
“我们确实被困住了。”我说,“好了,放我下来吧。”
林书南蹲下身,我回到地面——是电梯内的地面——上,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林书南的头发到额前,居然躺着一张大大的、沾满了灰尘的蜘蛛网。
“我……去……”我说着,赶紧低头查看,果然看到自己的脚边上趴着一只硕大的蜘蛛,而且它正视图爬到我的脚面上来!我猛然一收脚,瞬间忘记了可能造成的危险,一脚踩了上去,还碾了碾,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蜘蛛已经变成爆浆的了。
林书南一脸纠结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但是却不知从何下手,过了一会儿,他满脸纠结地说:“兰兰,有镜子不?”
“我觉得吧,你把纸往自己脸上一拍就完事儿了。”我说,“蜘蛛网这东西,粘脸上就看不出来了。”
“靠。”他说,把手向我一伸,“那你来帮我拍,我自己实在没这个魄力。”
我接过纸,可是马上意识到我自己也没有这个魄力,我根本无法把我的手伸到离蜘蛛网两厘米以内的地方,我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把纸巾还给他:“妈的,你就当这是一副有个性的面纱好了,反正上面也没有蜘蛛。”
林书南垮着脸,说:“纸送你了,我还有。”他抬起头,望着电梯顶部,说道:“我本觉得如果没有人来,我可以在这里活五天,现在可能只能活一天了。顶这么个东西会减寿的,绝对会的。”
我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我可以为他抛弃生命,但我绝对不想碰那个蜘蛛网,我甚至都不想看它一眼。
“喂,你说这里面有没有监控?”过了一会儿,林书南说,“角落里那个是不是?”
“虽然有点像,但是跟一般的探头又有点不一样。”我说,“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真的有人在认真看监控的话,我们早就应该获救了。”
“对啊。”林书南说,“那看来,我们真的是毫无办法了。”
我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将耳朵贴在电梯的壁上,耳边传来一阵空茫的声音,很难说那是怎样的声音,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人声,或许是空气的回声吧。
“怎么样,听到什么了没?”林书南问。
“我可以说脏话吗?”
“……妈的。”
“既然你说了,我就不说了。”
我又一次按了一下那紧急呼叫键,但是,正如刚才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颓然地坐回地上,说:“我们是彻底被困住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左顾右盼着,我的心砰砰直跳,不是出于紧张或恐惧,而是出于愤怒,我不甘心就这样无能为力,然而事实就是我无能为力。因此,我每隔几分钟就站起来,绕着电梯走一圈,试图发现什么线索,但是结果只是我更加无能为力,并且更加愤怒。如果不是林书南在边上,我一定会把我这辈子知道的脏话都找出来骂一遍。
“别走了,兰兰。”林书南无奈地说,“这样只会浪费体力。”
“可是这种情况,我实在是坐不住。”我说,“这和被关在太阳楼是两回事,现在我们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
林书南叹了口气,我靠在电梯边上,说道:“得有点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我会疯的。”
林书南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说:“手机是救命的东西,虽然现在没有信号,但是万一停电了,就只能用手机照明。”
“我知道,这儿不能玩手机,我是让你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说,我发觉自己变得语气不善起来。
“要不……你玩蜘蛛网吧?”
“滚,哪远滚哪!”
“那我就是真没办法了。”林书南一脸无辜地说。
“你就不能讲个故事什么的吗?”
然而,我知道他讲故事的能力十分匮乏,并且我也是。而且在这种地方,讲故事也太浪费口水。
好像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坐着不动了。
我在林书南对面的角落里坐下,抬起头,看电梯顶部的灯,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电梯里的灯,现在抬头去看,它看上去朦朦胧胧,发着白色冰冷的光,亮得如此冷漠。
我低下头,看着地面,但是那只爆浆蜘蛛让我迅速把眼神挪开了。
现在我只能看着林书南,因他顶着一脑袋蜘蛛网,所以我只能盯着他的胸前。他穿着冬衣,所以难以看出身材,我百无聊赖地开始数他衣服上的纹路。
一根,两根,三根……
这么数着,我竟渐渐平静下来。
“五、六……”
“十一……十二……”
竟然有倦意袭上来。
我原没打算在这种地方睡觉,也不认为自己能睡得着,但是,说来奇怪,我看着林书南的胸膛,突然有一种无甚可恼的感觉,于是我就这么睡过去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林书南跪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像寺庙里的信徒,在磕头的间隙中,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神。我猛然直起身,林书南迅速站起来。
“醒了?”他说。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他说。
我也不想再深究下去,我说:“现在几点了。”
他伸出手,给我看他的手表,我吃了一惊,已经过去了比我想的要多得多的时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得不在这电梯里度过一个夜晚了。我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再来一次,你把我举起来,我今天就是把这电梯的顶给敲掉,也非得出去不可。”
“兰兰,别激动!”林书南连忙说道,他的脑袋一动,头上的蜘蛛网也跟着一动一动地,看得我直想吐。
“别这样。”林书南说,“那样可能只会更加危险,我们还是等着吧,如果到十点钟还没有人来,那就按你说的办。”
我咬着牙,捏住了拳头,被关在这里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不爽。我回头瞪了一眼林书南,他无奈地摇摇头。
我一步跨过地上的蜘蛛,朝林书南走去,我说道:“抱住我。”
“啥。”
“抱着我。”我说,“我现在心情很不爽,都是你带我来了这个鬼地方,知道不?如果你现在不好好哄我,我就发飙给你看。”
我其实很清楚,林书南和我一样无辜,并且和我一样陷于困境,但是这些话脱口而出,我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也许,这只是我长期生活过于平淡引发的。
林书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来抱住我。他身上带着某种温暖的感觉,接触到他的那一刻,我都忘了他头上还有一张我最讨厌的蜘蛛网。
“兰兰。”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