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会儿,大庄主就损失了手下一员猛将,但是这只是刚刚开始,大庄主心里有个可用的名单。管家早已叫人把沈秀杰的尸体搬走,地上的血迹也已被擦干净,大庄主道:“技不如人只有死。”
郑静的情绪很低落,他讨厌杀人,所以他现在站立在那里都显得有点懒洋洋的。大庄主大声叫到:“小先生,高崇杰。”正当郑静和南宫婉月奇怪高崇杰什么时候有了“小先生”这个外号。这时,却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手下在”。
然后就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原来还有一个人叫“小先生”,南宫婉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名字在太可笑了,她还是平生第一次听见。但是这两个人的武功却一点也不可笑,只有可怕。两人一前一后把郑静夹在中间,南宫婉月刚才还在笑,此时却担心的快要哭出来。“小先生”站在郑静的面前。高崇杰站在他的身后。
郑静忽然感觉到有股逼人的杀气,针尖般刺入他的背脊。只有真正想杀人,而且有把握能杀人的高手,才会带来这种杀气。
现在无疑已有这样一个人到了他背后,他甚至已可感觉到自己脖子后有块肌肉突然僵硬。可是他没有回头。现在他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站著,他的手足四肢,和全身肌肉都是完全平衡协调的,绝没有一点缺陷和破绽。
只要一回头,就绝对无法再保持这种状况,纵使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疏忽,也足以致命。他绝不能给对方这种机会。
高崇杰却一直在等著这种机会,广场上每个人都已感觉这种逼人杀机,每个人呼吸都已几乎停顿,额上都冒出了汗。
郑静连指尖都没有动。
一个人若是明知背后有人要杀他,还能不闻不动,这个人身上每根神经,都必定已炼得像钢丝般坚韧。
郑静居然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要杀他的人,在他背后,他用眼睛去看,也看不见。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心保持一片空灵。
高崇杰居然也没有动。
高崇杰当然也是高手,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高手,才能这样的忍耐和镇定,等不到机会,就绝不出手。
所有的一切都完全静止,甚至连风都已停顿。
一粒黄豆般大的汗珠,沿著鼻梁,从郑静脸上流落。他没有伸手去擦。他整个人都已如弓弦般绷紧,他想不通高崇杰为什么也能如此沉得住气。
郑静不听、不闻、不动。也没有回头,却张开了眼。因为他忽然又感觉到一股杀气。这一次杀气是从他面前来的。
“小先生”远远的站在对面,道装玄冠,长身玉立,苍白的脸上眼角上挑,带著种说不出的傲气,两条几乎接连在一起的浓眉间,又彷佛充满了仇恨。
郑静一张开眼,他就停住脚。
他看得出郑静精气劲力,都已集聚,一触即发,一发就不可收拾。
他也不敢动,却在盯著郑静的一双手,忽然问:“阁下为什么不带你的剑来!”
郑静沉默。
能够被“小先生”称为剑客的人,当然是用剑的高手。
可是在“小先生”的剑下,又有几个人逃得了活口?他骄傲,当然有他的理由。这些年来,他走遍江南,掌中一柄长剑,已会过了江南十大剑客中的七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剑下走过三十招的。他的剑法不但奇诡辛辣,反应速度之快,更令人不可思议。死在他剑下的七大剑客,每个人都有一招致命的杀着,尤其是“闪电追风剑”梅子仪的“风雷三刺”,更是江湖少见的绝技。
他杀梅子仪时,用的就是一招。梅子仪的“风雪三刺”出手,他竟以同样的招式反击。一个人的剑术能够被称为“闪电追风”,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可是梅子仪的剑距离他咽喉还有三寸时,他的剑已后发先至,洞穿了悔子仪的咽喉。在场的四十多位武林高手,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是怎出手的,只看见剑光一闪,鲜血已染红了悔子仪的衣服。
“小先生”随便从广场的武士那里拿了一把刀,丢给了郑静。这把刀的刀柄就有一尺五寸,扶桑的剑士们,通常都是双手握刀的,他们的刀法和中土完全不同,和剑法更不同。他手里有了这把刀,就像是要铁匠用画笔打铁,书生用铁锤作画,有了还不如没有的好。可是他接住了这把刀。他竟似已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已无法判断这举动是否正确。就在他的手触及刀柄的那一刹那间,剑光已闪电般破空飞来。三尺七寸长的剑,已抢入了空门,八尺长的倭刀,根本无法施展。剑光一闪,已到了郑静的咽喉。
郑静的手突然一抖,“格”的一声响,倭刀突然断成了两截。三尺多长的刀锋落下,还有三尺长的刀锋突然挑起。
高崇杰的剑锋毒蛇般刺来,距离郑静咽喉已不及三寸,这一剑本来绝对准确而致命。拨刀、抛出、拨剑、出手,每一个步骤,他都已算得很准。可惜他没有算到这一招。“叮“的一声,火星,刀已断迎上他的剑,不是剑锋,是剑尖。没有人能在这一刹那间迎击上闪电般刺来的那一点剑尖。没有人的出手能有这快,这准。只有郑静。
剑尖一震,他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震动从剑身传入他的手,他的臂,他的肩。然后他彷佛又觉得有阵风吹起。郑静手里的断刀,竟似已化成了一阵风,轻轻的向他吹了过来。
他看得见刀光,也能感觉到这阵风,但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闪避招架。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躲得开?又有谁知道风是从那里吹来的?
可是他并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个朋友在郑静面前等著。
山庄中大多数人都认为高崇杰的剑法比小先生高,武功比小先生更可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看法错得多愚蠢可笑,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小先生若想要他的命,只要一招就已足够。
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招,那才是真正可怕的剑法,没有人能想像那一招的速度、力量、和变化,因为根本没有人看见过。
他和小先生出生入死,患难相共了多年,连他也只看过一次。
他相信只要小先生这一招出手,郑静纵然能避开,也绝对没有余力伤人了。他相信小先生现在必定已出手!因为就在这关键的一瞬间,他已听见了一声低斥。低斥声响起,风声立刻停顿,刀光也同时消失,小先生掌中的剑,已到了郑静后颈。
剑气森寒,就像是远山之巅上亘古不化的冰雪,你用不著触及它,就可以感觉到那种针尖般的寒意,令你的血液和骨髓都冷透。剑本来就是冷的,可是只有真正高手掌中的剑,才会发出这种森寒的剑气。
一剑飞来,骤然停顿,距离郑静颈后的大血管已不及半寸。他的血管在跳动。血管旁那根本已抽紧的肌肉也在跳动,他的人却没有动。他动时如风,不动时如山岳。可是山岳也有崩溃的时候。他的嘴唇已干裂,就像是山峰上已被风化龟裂的岩石。他的脸也像是岩石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难道他不知道这柄剑只要再往前刺一寸,他的血就必将流尽。难道他真的不怕死,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这次都已死定了!高崇杰长长吐出口气,只等着小先生这一剑刺出。小先生眼睛一直盯在他脖子后那条跳动的血管上,眼睛里却带著种奇怪的表情,他这一剑为什么还不刺出去?他还在等什么?
高崇杰忍不住道:“你用不著顾忌我!”
郑静掌中的断刀,还在他咽喉前的方寸之间,可是他掌中还有剑,“我有把握能躲开这一刀”。
小先生没有反应。
高崇杰道:“就算我躲不开,你也一定要杀了他,这个人不死就没有我们的活路,我们不能不冒险一博。小先生这一剑不是不想刺下去,而是根本刺不下去,剑离郑静这么近的距离,小先生的剑竟然再也不能前进半分,郑静一侧身,小先生的剑就一直向前刺,小先生想收都收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刺入高崇杰的胸腔内,高崇杰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的好朋友的剑下,他们本来是来杀人,却都变成的自杀。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