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灿朦朦的躺在床上,晚上他所听到的和见到的一切,此刻仍在他心里缠绕着。
夜静如水,离天亮不过还有一个时辰了,他听到邻室的弟弟孙漠,已沉重的发出鼾声,但是他睁着眼,仍没有睡意。
他的叔叔天灵星孙清羽,昔年以心思灵敏,机智之深沉,闻名于天下,他自幼随着叔叔,心灵远虑,大有乃叔的作风,而且先天也赋有一种奸狡的禀性,远不及他弟弟忠厚。
此刻,他心中反复的在思量着一切,现在武林中浩劫将临,正是他扬名立身的机会,他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来期待着事情的来临。
窗子关得严严的,窗外的风雪更大,但一丝也透不进来,他想道:武林纵有滔天大祸,我只要明哲保身,不闻不问,又与我何干?这不正如外面风雪虽大,我却仍然安适的眠在被窝里一样?”
于是他笑了,但是他的笑并未能持继多久,突然,窗子无声的开了,风雪呼的吹了进来,他正在埋怨着窗子未关好,一条淡黄色的人影,比风雪还急,飘落在他的床前。
那种速度,简直是人们无法思议的,孙灿斗然一惊,厉声问道:“是谁?”
那人并没有回答,但是孙灿已感觉到他是谁了,虽然他不愿相信他就是残阳掌,但那人淡金色没有左袖的衣衫,没有一丝表情,若不是两只眼睛仍流着夺人的神采,直令人觉得绝非活人的面容,孙灿已确切的证实了他自己的感觉。
那人望着孙灿所显露的惊惧,冷冷的笑了起来,但是他的面容,并未因他的笑而生出一丝变化,这更令孙灿觉得难以形容的恐怖。
孙灿多年来闯荡江湖,出生入死的勾当,他也干过不少,这种恐惧的感觉,却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的,但是他并末忘却自卫的本能,初时猛一用力,人从床上窜了起来,脚化双飞,左脚直踢那人的小腹,右脚猛端那人期门重穴。
这正是北派谭腿里的煞着“连环双飞脚”,他原以为这一招纵不能伤得了此人,但叫可使他退后几步,那时他或可乘机逃走。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脚步一错,极巧妙的躲开了此招,右掌斜斜飞出,去势虽不甚急,但孙灿只觉得躲无可躲,勉强收腿回挫,但是那掌已来到近前,在他胸腹之间轻轻一按。
他只觉得浑身仿佛得到了一种无上的解脱,然后便不再能感觉到任何事了。
望着他的尸身,那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像是“有些歉意”的神情,身形微动,便消失在窗外的风雪里。
这是第二个丧在残阳掌下的成名英雄。
这更加深了群豪对残阳掌的恐惧和愤恨,也加速了天灵星孙清羽的到东。
不到几天北京城里群豪云集,光是在江湖上已成名立万的英雄,就有二十余人,其中最享盛名的有天灵星孙清羽、八步赶蝉程该、金刀无敌黄公绍相江湖后起之秀中最杰出的高手入云神龙聂方标。
八卦刀郑七虎打着精神来应付着这些武林豪客,但是龙舌剑林佩奇仍毫无消息,却令他着急。直到一天南来的武林中人告
诉他江南武林已传出江苏虎邱潇湘堡已有萧门中第四代弟子里最出类拔卒的玉剑萧凌北上,郑七虎才稍稍放下心来。
数十年来从来不曾参与武林恩仇的萧门中人,此次居然破例,郑七虎这才将巧得竹木令的事说出。
于是杨子伊也成了群豪们极愿一见的人物,但自从西来顺一别,杨子伊便如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郑七虎奇怪着,他究竟是什么人?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再现踪迹呢? 这问题自然除了杨子伊之外,谁也无法解答。
这天黄昏,风雪稍住,金刀无敌黄公绍拉了铁指金九韦守儒和八步赶蝉程该一起到城北的鹿鸣春吃烧鸭,三人喝得醉醺醺的出来,也不坐车,也不骑马,冒着寒风在街上溜达。
三人年纪虽大,豪兴仍存,三杯烧刀子下了肚,便仿佛回到少年时啸傲江湖,驰骋江河的劲儿,高谈阔论着当年的恩仇快事和风流韵迹。
风雪虽住,但僻静的路上一入夜便绝少人行,此时远处却有马蹄踏在冰雪的声音传米,那马越来越近,马上是个穿着鲜红披风的少年,东张西望的像是在寻找着途径。
黑夜中虽看不清这少年的面目,但仍英俊潇洒,他远远看见金刀无敌他们便赶过来问路,谁知这几人喝高了,少年彬彬有礼,还取笑人家是个“雏儿”。
那少年忍着气,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道:“我客气的问个路,却被你们数落个半天,你们也太过分了。”
那少年平日养尊处优,那曾受过这种委屈,随手一马鞭,抽到黄公绍头上。
黄公绍随便一躲,笑道:“雏儿怎么能随便打人。”
哪知那马鞭竟会拐弯,鞭稍随着他的去势一转,着着实实抽在金刀无敌的头上。
黄公绍这才大怒, 叱道:“真打呀。”
那少年“啪”的又是一鞭,怒斥道:“非打你不可。”
金刀无故亦非泛泛之辈,这鞭怎会再让他打中,往前一欺身,要去抄鞭子,口中说道:“今天老爷要教训教训你这个雏儿。”
哪知那马鞭眼看势竭,却又呼的回抢过来,鞭梢直点黄公绍肩下的“玄关”穴,黑夜之中,认穴之准,使得黄公绍这才知道遇见了武林好手。
八步赶蝉程垓也惊道:“这雏儿居然还会打穴。”
黄公绍疾疾一侧身,堪堪躲过这一鞭,喊道:“喂,你是哪门派的,可认得我金刀无敌黄公绍。”
他想凭着自己的名头震住这少年,哪知人家才不卖帐,反手又是一鞭,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本少爷的来历。”
黄公绍可没有想到人家凭什么说出此话,反而更怒,错步躲了马鞭,却疾出一掌,切在那马的后股上,金刀无敌武功不弱,这一掌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力道,那马怎受得住,病极一声长嘶,前腿人立了起来。
那少年大喝道:“你是找死!”
随说着话,身形飘然落在地上,手中所持的马鞭,竟抖直了当做剑使,一招“柳絮如雪”化做漫天鞭影,分点黄公绍鼻边“沉香”、肩下“肩进”、左脉“乳泉”三处要穴。
黄公绍夏也没有想到此少年竟能使出内家剑术的上乘手法,一声惊呼,身形后仰,嗖的倒窜出去,虽然躲过此招,但却躲得狼狈已极。
那少年怒喝一声,如影附形,漫天鞭影又跟了下去,黄公绍左支右绌,极为勉强的招架着,眼看又要不敌。
八步赶蝉和铁指金丸韦守儒,见金刀无敌堂堂一个成名英雄,竞连一个少年都敌不过,酒意上涌,又是敌忾同仇,竟不顾自己的身分,齐一纵身,抢丁上去,出拳如风,居然围殴了。
那少年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两河武林里,全是这么不要脸的东西!”手中马鞭,忽而鞭招,忽而剑法,饶是八步赶蝉,然而三人俱是坐镇一方的豪杰,却丝毫奈何他不得。
忽然,街的尽头,有入踏马高歌而来,歌声清朗,歌道, “所鱼作醉,酒面打开香可醉,相唤同来,草草杯盘饮几杯。人生虚假,昨日梅花今日谢,不醉何为,从古英雄总是痴。”歌声歇处,马也来到近前。
此时那少年虽然武功绝佳,但到底内力稍差,被三个武林好手围攻,气力已然不济,但手中马鞭招式精绝,出手更不留情。
马上的人惊叹了一声,也勒住了马,却正是一别多日的杨子伊。 杨子伊坐在马上,极为留意着那少年所使的招式,突然喊道:“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打了起来。”但四人仍然打得难解难分,杨子伊急道:“小弟杨子伊,韦大侠快请住手,这位少侠是小弟的朋友。”
铁指金丸一听是杨子伊,才猛一收势,退了出来,他一使力出汗,人也清醒了,一想自己堂堂三个在武林中已具是声名的人物,为着个见不得人的理由竟围攻一个少年,日后江湖传出,岂非成了笑话,何况这少年武功颇高,招式尤其精妙,必定大有来头,心中正自有些后悔。
杨子伊这一来,正好替他做了下台之阶,他拱手向杨子伊道:“杨兄怎的一别多日,也不见面,这位少侠既是杨兄的朋友,便是天大的事也应抹过。”他转身道:“黄兄、程兄,快请住手,我替你们二位引见一位好朋友。”
黄公绍和程垓忙应声住了手,那少年正感气力不济,也乐得休息,但却仍然怒眼圆睁,显然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
他心中还奇怪着这马上少年和自己素不相识,怎会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朋友,他武功虽高,却是初出江湖,前几天有个江湖阅历极为丰富的人跟着他还好一些,这两天那人因着另一极重要的事,又折回江南,他才感到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的确是他无法理解,无法应付的。
他初次动手,满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定可得胜,不料苦战不下,还险些落败,心里更是难受,他却不知对手三人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他战败一人,已可扬名江湖,此刻三人若不是因她年纪尚轻,交手经验太少,怕早已落败,心里的难受,更不知比她胜过多少倍,她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竟愣在那里了。
这边铁指金丸韦守儒早已替杨子伊引见了程垓和黄公绍两人,两人此刻酒意已消,脸上也有些接不住,杨子伊聪明绝顶,早已看出那少年的来历,心中暗笑道:“你们这真叫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日后你们清楚了这少年的来历,怕不急得要跳河。”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露,韦守儒以为他真和那少年是朋友,便向他问那少年的师承门派,他也随口支吾了过去,三人讪讪的应了几句又再请杨子伊一定要到镖局来,便没趣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