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事了,但凡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那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的,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那个劲头说个两三天都不是问题,自然大多是将事情当做笑话听后,打发时间罢了,倘若是事情牵扯到了什么有名的人身上,那可又是一番热潮。
就好比近日在卞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叶蒙通敌一事,要说起叶府叶蒙大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多年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挥洒热血,这通敌的帽子竟然扣在他头上,真是荒谬极了。
纵使有人为叶蒙鸣不平,然而更多的人则是抱有看戏的态度,等着圣武帝的决定和处置,叶家世代忠良,叶家先祖更是为了北楚江山贡献甚多,叶蒙军功赫赫然而却从不居功自傲,品性忠纯,这般正直的人被指责为通敌内贼,当真是令人震惊。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上书参叶蒙罪行的乃是平素里温润有加的三皇子君承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君承轩与叶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又不曾参与朝廷之事,为何这次却主动出击,一出手便将矛头指向叶蒙。
叶府门外围着许多不明真相的观众,三两成群讨论着对此事的看法,老夫人干脆让人关了大门,一家人围在大厅里,却是为此事着急。
黄氏早就憋不住,张口便抱怨道:“这可好了,府门外围着那般多的人,可教我们如何出府一步?”说着,向叶蒙投来埋怨的眼神。
叶妙也是巴不得大房破败,当下就符和着黄氏的话,惊呼道:“母亲,那些人说大伯通敌可是真的?”她的声音虽小,然而还是准确无比的传入众人耳中,叶蒙面色微沉却是默不吭声。
通敌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叶妙目露怯意,面色微白,她可不想那么早就死了,还被叶蒙连累至死,黄氏抱着她,也是一脸惊恐的盯着老夫人看,毕竟这可是一家子人的生死大事。
老夫人面色一凝,十分不悦的扫了黄氏母女俩一眼,笃定的道:“我相信,老大不是这样的人,这些皇上自有定夺,我们和须自乱阵脚!”
黄氏如今也是财大气粗了,不复以往伏低做小的恭敬模样,反倒是有了底气,立即就毫不留情的反驳,她嘲讽的一笑,“老夫人,那可未必呢,大哥此次犯得罪可是大的紧,依我看,只有一个方法。”
倘若叶蒙出了事,也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他们,那便是叶蒙与整个叶府脱离关系,他自个的事自个承担,也不会连累他们。
老夫人约摸是想通了黄氏话里所指,心里怒气难掩,她冷笑一记,讥讽道:“你要是害怕,你便走了就是,与叶府没了关系,老大的事自然不会连累你!”
老夫人本是气头上的话,哪知黄氏却当真,她忙不迭的就接着老夫人的话,双眼一亮,一脸喜不胜收的表情,拉过一旁不吭声的四老爷,对着老夫人就道:“老夫人,不是我狠心,实在是这次大哥闯大祸了,媳妇我还想多活些时日呢,”她眼一闭,心一横,尖声道:“不若,干脆分家罢!”
四老爷瞪大了双眼,叶蒙双手握拳克制着内心的怒气,虎目圆瞪,射出道道凌厉的寒光,老夫人冷哼一声,慢悠悠的说:“你倒是好样的,想分家吗?如今老四才稍微发迹,你恨不得脱离叶府是吗?”这话直戳黄氏心窝,饶是这般,她还是傲气的昂着头,老夫人见状,明知多说无益,干脆挥手,“既然你心不在叶府,留着何用,你既然害怕连累,便随你便罢,要走要留随你。”
此话一出,一旁的二老爷也是蠢蠢欲动,毕竟他如今是子嗣全无,根本没有生育能力,都怪林氏那个贱人竟然给他下那种药,害他做不成真正的男人,还好那贱人生病死了,不然他折磨不死她!如今他孤家寡人的还要陪叶蒙去死?简直是痴人说梦。
叶蒙冷眼看着叶府众人姿态,仰天长叹一声,负着手,轻描淡写的开口道:“都别说了,想离开的就离开,别怪我今天没给机会!”武将的驰骋沙场的霸气与战场上意气风发的神态融合,叶蒙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他实在感到心悲凉极了,几十年兄弟情谊竟然这般脆弱不值一提,当真教他心寒。
没等四老爷开口说话,反倒是宫里来人请叶蒙入宫,说是请那还是客气了,一行大内侍卫装备齐全亦步亦趋的跟着叶蒙身后,寸步不离,一直将他押至朝阳殿。
龙椅上坐着的圣武帝,面色阴沉仿佛可以出滴水来,叶蒙入殿,自行站在往日位置上,圣武帝见此神色更是冷了几分,眼里一片冷然,伸手就把手中的奏折扔到叶蒙脚下,大喝道:“叶蒙,看你做的好事!”
天子发怒,伏尸百里,圣武帝今日竟然气火冲天,众大臣们干脆缄默不语,省的殃及池鱼。叶蒙撩袍跪下,却是高傲的昂首挺胸的,哪有半分屈服模样,倒像是有莫大的冤屈一般。
圣武帝不为之所动,反而点了当朝丞相,华严的名字,华严面无表情,上前几步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奏折,由张永海呈交圣武帝,他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回皇上,臣以为叶蒙持功倨傲,手握重权难免滋生别的心思,这事必须严惩不贷,不然怎么给后人一个教训!”他厉声道:“臣,恳请皇上下令诛叶蒙九族!”华严慷慨激昂的陈词得到不少大臣的符和。
圣武帝眼中精光一闪,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华严的表情以及神色,华严坦荡的与圣武帝对视,端的是问心无愧。
圣武帝收回目光,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又点了宋桥的名字,宋桥乃是北楚有名的清廉之臣,爱憎分明,不会意气用事,宋桥略微思考,立即抱拳回道:“臣附议,华相此言句句有理,叶蒙拥兵自重,怕是早就起了心思,此次三皇子殿下一举揭发叶蒙,皇上定然要慎重对待才是!”
圣武帝的脸色却是越发阴沉,他神情莫测的来回扫视着众人面色,一时间有些踌躇,难以决策。
本来当君承轩将叶蒙种种错处证据交给他时,圣武帝是非常满意的,他本来就想找个机会除掉叶蒙以及叶氏一族,他今日主要是走个
过场罢了,可是如今一看,他发觉此事疑点重重。
平素里叶蒙虽不说与同僚来往密切,总不至于树敌无数罢,为何他出了这般生死大事却没有任何人为他求饶,反而一个两个恨不得落井下石的模样。这只能说明一个结果,那就是叶蒙乃是忠臣,只有忠臣才会遭受小人排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今日宋桥言语也是怪异,提及君承轩时面色露出的敬畏,圣武帝都一一看在眼里,看来,他也不能小瞧了那老三!
这些人都盼着叶蒙死,他前生不遂了他们的意,倘若叶蒙死了,谁来制衡朝中几个家族之间的格局?没了叶蒙,几个家族定然会日益壮大,威胁他的统治,那他这皇位如何坐的稳?
圣武帝干咳几声,“当真是非要诛九族不可?”
叶蒙跪在地上,虎躯一震,然而面色仍旧坚毅,毫不屈服的直直盯着圣武帝,像是要看透他的心。
此刻,朝堂一片宁静,鸦雀无声。圣武帝不禁觉得头疼,这叶蒙混的也忒惨了,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站出来为他求情,当真让人为难,圣武帝找不到台阶下,也是颇为无奈。
正当此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君宁澜却是慢悠悠的上前几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恳请您放叶将军一命,叶将军多年卫国,倘若落得诛九族的下场,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圣武帝赞同的点点头,目露赞赏之意,佯装沉思片刻,这才看着叶蒙,淡淡道:“叶蒙,看在你多年征战卫国以及老六的份上,朕饶你不死。”
华严连忙道:“皇上不可啊,这是放虎归山,这会酿成大祸的!”
宋桥也是不甘示弱,跟着说:“皇上,恳请您三思而后行啊!”
他们越发这般要求处置叶蒙,圣武帝就越觉得叶蒙忠心可靠,况且留着他又能制衡几大家族,何乐而不为,省了多少功夫。
君宁澜懒洋洋的打断两人一唱一和的话,他眼一眯,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们,不冷不热的道:“华相和宋大人何苦这般针对叶将军,难得的异口同声,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示?”他说的漫不经心,然而众臣哗然,有些心虚的干脆别过脸,只看见华相与宋桥的脸霎时一白,在圣武帝眼里那就是心虚,被猜中了事。
他更是笃定叶蒙的清白,不过既然叶蒙入宫,老三也是辛苦准备证据,干脆就摆手,“叶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信你衷心爱国,不过,你的确存有错事,你手下的叶家军算数充御林军麾下,叶蒙革去大将军头衔,仍可继承叶国公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