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年夜饭的压轴戏:陈图浩为求热闹,令在场的各位晚辈献艺助彩。
于是,各位姨母的女儿,堂舅的女儿都争着在陈图浩面前大显身手,以求获得陈图浩的青睐,为各自家中争光,也为自己将来说得一门好亲事。这样,琴瑟琵琶,笛箫二胡,什么都上来了,热闹非凡啊。
此时,罗素素往后躲,但二姨母的女儿黄春梅没有放过她,弹了琵琶的黄春梅向陈图浩说:“舅舅,你看,素素还没为舅舅家献艺助兴呢,不知她藏了什么手艺。”
陈图浩不想看这个包公脸的外甥女,但众人之下,有人这么说了,就给罗素素一点面子:“素素,你有什么表演给各位长辈看啊?”
罗素素被众人盯着,怎么样也要拿出一点手艺,不能给爹娘丢人,也不能让自己抬不起头,于是,她自信地昂起头,说:“请等等。”
她去摘了一片竹叶,弯腰行礼说:“各位长辈,素素献丑了。”
她用竹叶吹起了竹林的风声,幽雅,自然,却与这觥筹交错,朱门酒肉的陈府一点不相符。
陈图浩听得直打瞌睡,旁边的各位亲戚也跟着附和“上不了台面”“像个街头卖艺的”。
罗宁照夫妇为女儿担忧:她这性子,听到这样的评价不知会出什么事。
表姐黄春梅哈哈大笑:“这是那个哑巴郑老太婆教素素吹的。素素你就会这个吗?”
罗素素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心中凄凉,孤独:郑婆婆,你教我的吹竹叶多开心,多好听,这些人怎么就听不出其中的韵味呢?还要恶语羞辱我。
泪水顺着脸颊而下,此时罗素素是侧身对着陈图浩,他把罗素素的泪水看得清清楚楚。
迷信的人害怕大年夜有人哭,他今晚除夕的怒气都是因为罗素素,现在这股怒气到了巅峰,他站起身,喘着怒气:“素素,给我扔了你的破竹叶,别哭了,站到旁边去。真是给你脸不要脸!”
罗素素起身,气愤的眼泪还未干,先对着她的死对头黄春梅教训一句:“黄春梅,你会弹琵琶有什么了不起?窑子里的女人都会弹琵琶!”
这下黄春梅可不干,跑到陈图浩身边,撒娇说:“舅舅,你听,春梅给你弹琵琶,素素却说脏话骂我,她这不也是在骂你啊。”
“素素,在这大年夜的你别想挨揍!”陈图浩声音怒火越发大了。罗素素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罗宁照未等女儿开口说话,上前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走到陈图浩面前,卑躬屈膝地笑着,很难看地笑着对他说:“图浩,对不起,我没有管好素素。”
陈图浩方才消了点气,坐下,右脚跟着地,脚掌不断地敲打着地面,也不起身,傲气地问:“素素,听到你爹说的吗?以后不要、、、、、、”黄春梅在一边助威似地,把头抬得比天还高。
自尊心强的罗素素不想听陈图浩当众教训,流着泪出了陈府,从富人聚集之地回到了乡下罗家。路上一人没有,都在自己家过年呢。而她,却在除夕夜的道路上一人哭泣,跟老天爷说:“上天啊,我罗素素情愿不过这样的除夕!”
陈府,陈图浩在教训罗素素时,被这个外甥女当众甩开,气得脸面全无,牙根痒痒。被罗素素这么一闹,什么欢乐气氛都没了,陈图浩丢下一句“放烟花吧”,就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说来好笑,今晚一心想着要光彩夺目,拔得宴会头筹的人都没能如愿,倒是一直想避开,想逃离的罗素素,用竹叶声,用眼泪,众目之下离席这三件事,成了年夜饭的压轴戏。
总而言之,陈府今晚,天公不作美,没人如愿以偿。
罗宁照夫妇带着儿子罗新元回到家,都是青着脸回来,见到罗素素坐在床上生闷气,他们也无话可说:素素从小内向,不爱说话,受不了一点点气,却总是被别的孩子欺负,哭着回来。今晚年夜饭出丑了,被亲戚耻笑,就别再怪她了。
罗新元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烟火,羡慕的他还带着些童稚:“爹,娘,为什么我们不在舅舅家看了烟花再回来?”
罗宁照夫妇刚才被陈图浩恶狠狠地盯着,没有心情回答罗新元的话。
罗素素起身坐到饭桌旁,招呼罗新元过来,告诉他:“新元,你要记得,那些烟花不属于你,排斥你,遗忘你,就算再好看也是转瞬即逝的烟,我们不稀罕。”
罗新元嘟起小嘴:“姐姐在说什么呀,新元不懂。新元只知道舅舅家的烟花是鄱阳县最好看的,飞得最高,最远,五光十色的,好看。”
罗素素叹弟弟还小,什么也不懂:“新元,你再大些就会知道姐姐所说是什么意思了。现在去休息,明天初一,你还要跟着爹早起去拜年呢。”罗素素给罗新元盖上被子,自己也去休息了。
除夕结束,初一到了,男人们去拜年,罗素素跟着母亲在家招待来拜年的客人。第一个来拜年的是罗素素青梅竹马的哑巴赵三定,他只会做各种手势,加上满面憨厚笑容地向罗夫人问好。
罗素素兴高采烈地泡了一杯茶给赵三定:“三定哥,这是我自己晒的茶叶,可香了,慢慢喝,来,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赵三定指指罗夫人,示意罗素素注意一下。
罗素素才注意到母亲,将脸转向一侧,看都不想看赵三定一眼,话也没说一句。
罗素素心想:娘,你这样对待三定哥,和舅舅对待我家有什么区别呢?
罗素素不想坏了初一的喜庆,就笑着向母亲翻译:“娘,三定哥在对你说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祝你越活越年轻,祝罗家越来越兴旺。”
陈来弟也懒得回复地说:“赵三定,谢谢你的好意。”语气中有催客的意思,但赵三定还年轻,还不能理解长辈的意思。
他与罗素素比划着聊了大半天,虽无说话声,但笑声充满了罗家小屋,温暖清新。两人笑容灿烂,心意相通的样子,陈来弟也不知他们在比划什么。
她不禁为女儿的未来担忧起来:如果将来素素嫁给穷苦的哑巴赵三定,将来还不是和我一样受尽姐妹的欺凌?
赵三定离开,罗素素送了很远一段路。回来时,却听到母亲不高兴地说:“第一个来拜年的竟是个哑巴,也不知他说些什么。嗨。”
罗素素对母亲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但畏于今日初一,没有顶撞,而是低声说:“娘,来者即是客,不管贫富贵贱,心意最重要。我记事起,舅舅,三位姨父,三位堂舅,从未第一个来我家拜年,最近几年,连来都没来过。我看,顺舅舅的心意,今日来我罗家拜年的人会寥寥无几,娘应当感激赵三定才对。”
“素素,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让娘开心一下吗?”陈来弟虽生气,但也是低声说。
罗素素也照她的心意,不情不愿地说:“好,愿娘今日开心,宾客盈门。”
但是,这样的家境,怎会宾客盈门呢?来的都是一些穷苦孩子,来说些好话,讨点糖果吃。
罗家,罗素素,悲酸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