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想法只是刹那间,便已淹没在对前方战事的估算中。
大家一路向前策马弛疾,个个神色紧张,不敢再稍作停留,只怕再去得迟了,已被周军所包围。我的心情却是奇怪得很,明明心里觉得,管他盟军也好,周军也罢,似乎与自己半点关系全无的,可是此刻看到他们这样的紧张,心里竟也微妙的发生变化,似乎那种焦灼也传染给了我似的。
或许,我是当卫国的公主久了,也真把自己当成了卫国的一份子了。我这样想着。
前方远处山路尽头,鸟群突然冲天而起,旋即,冲天弥漫的是踢踏马蹄声扑天盖地而来,惊天动地,震荡山谷。
我们几个相顾惊疑,这么大的声响,恐怕有数千之众之多,只是不知是友是敌?听那马蹄奔来的气势,此时想要躲避起来,已是来不及了。
结果未等我们反应过来,那数千之众的军队已然向奔到了我们面前,当前几个身着铠甲的将领,遥遥望见我们已是翻身下马,近得身来,正见着为首的一个肤色微黑,神情严峻的青年将领。
一旁的仲长卿在旁说道:“是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这名好熟!我的脑海回到了前年在东齐国时,似乎曾经听说过这个人物。哦,原来与郎羽比试箭术的将领似乎也叫做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乃是我东齐国的第一神箭手。”
果真是他。
遥遥看见他青年将领奔至眼前, 参拜道:“末将胡世成参见二殿下,傅大人。”
仲长卿见状也忙直起身子道:“胡将军不必多礼,你怎会来到这里的?”
那将领回答道:“是二殿下派末将来的。”
原来公孙子玉早已知道仲长卿等人和谈顺利,周军已经按照和谈商订的内容撤出了界牌关。然后便派胡世成等人派人来接仲长卿。
我坐在他身前,与那将领对答时,察觉到他侧着身子,脸上透出极不自然的神色。
心下疑惑,余光却也瞥见那面前的胡世成也正自疑惑地盯着我,看我眼风扫向他,忙也慌乱的转向一边。
“三殿下猜测二殿下若是谈判归来,必定会从这里经过,所以特意命属下赶到这里迎接殿下……”
那胡世成后面还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听了下去,只觉得满心满怀的不知所措,一颗心飘飘荡荡,就好像随着风儿,遗失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黑暗世界,然后又茫茫然,不知所踪,我想将它揽回来,摁住它,可是伸出手去,却不知要伸向何方。再到后面,竟然察觉,那颗心便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耳旁轻拂的风渐渐暖了起来,及至我无意识的转过的额际抵住仲长卿的肩膀时,才猛然发觉竟是他在与我说话:
“你坐马车吧。”
我点点头,却在他微微黯然下去的眸子深处恍然醒悟了一些,从这匹马下去,或许,我们的身份便不一样了吧。
我和他,其实早就不一样了吧?从我们一起在渡口分别的时候,便早已注定了我们的缘份。
看见公孙子玉的时候,正看见他身着银盔青甲,指挥着众多士兵进入界牌关。容颜如玉,此刻喜形于色,更显得艳光迫人,这个男子,似乎在我以前的印象中,是与妖蘖一般的人物,我讨厌他,情愿看见鬼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可是,此际再看起来,似乎又不是了。我远远看着,心里又有些恍然,看见我和仲长卿等人,也是连忙策马狂奔过来,立在我前面,未及说话,脸上的笑意又已尽数敛去,换上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怎么舍得回来了。”
我不以为忤,只是笑笑,并不理会他,只是随着身旁的傅明霞等人进了城关。
一旁的将士罗列成排,触拥着迎接我们,只听得身后传来几人低声的细语声,我回眸一看,似乎是蔡候几人。见我拿眼睛瞅他们,似乎便赶紧闭上了嘴巴。
不远处的公孙子玉也正与郑世子在商谈着些什么,陆续有不同的将士策马过来,向公孙子玉与郑世子说着些什么。
估计应该是前方的军情,但见两人脸上均露出了明显的欣喜之色,一旁的仲长卿却有些担忧的样子。
靠近的时候,正见郑世子笑道:“二殿下未免杞人未免杞人忧天了,周军怎么会想到这些,再说,你们与周军和谈时节,不是说得挺好的吗?”
仲长卿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一旁的傅怀英接着道:“郎羽善变,世子可还记得当初他出使东齐的往事乎?”
他这一番话,周围的几个人不免有些尴尬,当初傅明霞行刺周国皇帝慕辰风,失败被擒,周国方面以此为借口,意欲吞并郑国,又担心东齐等国出兵相救,便派郎羽等人出使东齐,东齐诸臣子在不同利益驱动下,终于对此事作壁上观,因而促使了郑国大片国土沦为周国治下的结局。同时郑国兵败的同时,郎羽还挥师东进,突袭了在边关观望的楚国大将李欣带领的军队。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指东打西,一战成名。
自此,周军之势如破竹,渐渐染指于周边城池,敢与周国宣战的国家再无,而至今东齐与五国的联盟。
郑世子的脸色自是难看,他做了些年的有名无实的世子,郑国所余的国土已是接近于无,全赖于当初各国对郑国的无情观望。
公孙子玉与仲长卿脸上亦是不大自然。
傅怀英忙岔开话题道:“郎羽狡猾多计,二殿下是怀疑他另有诡计?”
“的确如此,子玉。”仲长卿转首对公孙子玉道,“穷寇莫追,更何况周军只是撤退出界牌关。并非穷寇。”
“二殿下莫非还想说些什么。”倒看不出,这一趟和谈,倒让仲长卿与傅怀英结成了这样的交情,看这两人,倒似乎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仲长卿看了看周围的几人,神情有些踯躇,沉吟半响,终于说道:“傅二哥可还记得和谈之时,蔡魏二人的表现?”
“难道这两人有什么二心或图谋不成?”一旁的郑世子闻言立即发声道。
傅怀英忙拦道:“世子稍安勿躁,且听二殿下说下去,这二人难道竟有些不妥,我倒是未曾见。”
仲长卿素来严谨,并不喜欢说人长短,此刻见他神情端肃,众人似乎也开始紧张起来。
“我们六国联盟,曾经共同约过如果周国退出界牌关之日,六国共分周国所占之地,现在周国已然同意,并退出界牌关。要回曾被周国占领之地,只在朝夕之间,可是,你看,蔡魏二人的表情,并不曾见得地之喜,反而有疑虑之色。”
“所以你心里怀疑这其中必有缘故。”
一旁的公孙子玉接口道,“我们六国同盟,原本早就已商议好的,周国强大,必对我们六国不利,蔡魏二人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你太过虑了。兴许不过是担心到时分得的城池少了。呵呵。”
言下之意,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子玉,此事还须小心为要。”
“二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是反攻周军的惟一机会,机会稍纵即逝,时不再来,机不可失。我们六国好不容易结盟,再不趁机对周一战,更待何时?”
这一段话,我是渐渐听明白了,原来六国与周国和谈是假,其实是想趁着周国撤退的时候,乘机攻打周国的军队。
而仲长卿则怀疑周军并不会如此容易中计,此时正与公孙子玉相争执。
争执?我忽然想到这个词,却又觉得自己用得似乎并不恰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开始不再像以前那般敌对了?
只是,我却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了呢?以郎羽那样的机智,竟能乖乖退出界牌关天险吗?脑子蓦地闪过一句话。
胜一人难,胜两人易!
最后的结果,果然是公孙子玉带领的大部人马尾随着刚刚撤出的周军。
而我与傅明霞等人还有一些女眷,则暂时住进了界牌关内,听候前方的消息。
仲长卿原本说是亲自带队的,可是公孙子玉却不愿意,明眼人一看皆知,他是生怕仲长卿抢了功劳,我想起刚才刚对他兄弟关系的推断,不禁有些好笑,看来,生在帝王之家的兄弟关系,远没有平民百姓的简单。
虽然人在关中,但仲长卿显然心里很是着急,前方不断传来军情,未至傍晚,他已是坐立不安,终于,在一个满面血汁的士兵拿着一块信物回来的时候,他终于冲了出去。
他自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观察着他的我。
“小蔓,你做什么?”
我换好衣服,就要牵过马匹,跨上去,不提防一旁早有一双手拦住,我回身一看,是傅明霞。
“我想去看一下。”
“你又不会武艺,你去能做什么?”
我去能做什么,的确,我什么也不会,我不会武艺,不会射箭,不会兵法,打仗,的确是男子的事情,我去,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能做,可是,我能置身事外吗?命运早已将我卷进了其中,这互相争斗的几个男子,都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迹,看着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死,我,都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