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妈妈显然非常意外,但不愧是久经场面的人物,粉团脸上只是微微诧异之后,转瞬却是平静无澜。
但饶是如此,我已看出我句话对她的影响。我抿唇轻笑道:
“我不是早就和妈妈说过了吗?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丫头罢了。”
“普通的乡下丫头?姑娘未免太自谦了。”她若有所思的端详着我,精致的妆容上微皱,沉声道,“我早该想到,普通的乡下丫头怎会有这样的气度?”
“桑妈妈过奖了。”
她闻言微哂:“若果是普通的乡下女子,到了我这,不是苦,即是闹,我原也想着你不过是别人识些时务,免受皮肉之苦罢了。毕竟我这里对会不听话的姑娘,手段可也不少呢。哎,我早该想到,你这一般的伤,所为何来。看来,打了一辈子的雁,竟让雁给戳了眼。”
“桑妈妈——”糟糕,我只顾解眼前的危难,却不曾想到眼前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若是她究本溯源,再与傅家合计,我到那时可真完了。
“原本以为五十两银子捡了个大便宜,却不曾捡了个烫手山竽。”她自嘲般笑笑,“只希望不要拖垮我这梨香阁才行。”
说完,她不再看我,只叫过一旁的随从,吩咐她们小心照看,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再不见桑妈妈过来,接客的事情也更无从说起,但每日的饮食仍旧如常,琴棋书画的练习也照旧,甚至教导的师傅比之以前更严格。
我心里有些暗暗懊恼自己过于莽撞了些,但同时又有些期许,桑妈妈既是认定了我是个烫手的山竽,又懒于与傅家合计,从此对我不闻不问,或是放我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事实证明,我仍是过于天真了。
春日午后,正是人恹恹欲睡的时候,我住的阁楼正是梨香阁的后院,住的皆是一些未曾接客的清倌。所以相比前院,显得安静许多,因为昨晚睡得多了些,因而也起得迟了,吃过点心,觉得有些百无聊赖,看窗外绿柳繁花,落红委地,靠近假山处一株八瓣重樱,如雪粒般随风飘洒,空气中满是醉人的香味。
我和一旁随侍的丫头小红道:“我下去走走,你不用跟来。”
小红迷蒙着双眼,道:“可是妈妈不让姑娘乱走——”
我打断道:“我只是到下边小院子走走罢了。又不是到哪儿,再说,妈妈只是说不让乱走,又不是说不让我走动,不是吗?”
小红闻言,不再说什么。
院子中央的假山,乃是人工堆砌而成,上有淅淅沥沥的清泉顺着嶙峋的山石蜿蜒而下,流到了沿山而建的池子里,一些随风飘洒的花瓣,零零落落地漂浮在在上面,就连岸边的青苔上,也沾染了不少。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终究是人的一种主观臆想罢了,很多时候,环境的力量大得可怕,我想起那个前几日还哭哭啼啼的贫家女,已经艳帜高张,成为了桑妈妈重点倚靠的头牌,有一次我在楼道里恰巧碰到她,衣饰华丽,珠环玉绕,浑身绫罗绸缎的包裹下,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庞,高高的仰着,那一刻,我不禁想了一个词,烟视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