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对熙陶的失落,蒙初那个好朋友竟然没有察觉。也对,蒙初是可个英姿飒爽驰骋疆场的将军,一向对这些女儿家家的事不甚了解。
蒙初直接拉着熙陶准备飞升上天,却被熙陶一把拉下。
“等等”她想最后再看一眼自己成长的地方。
蒙初点头应了。
熙陶心间蔓延着不舍,此间的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电视机中播放的神剧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到这间小屋里来。
她一一扫过那张书本堆满到有点不堪重负的书桌、前天和相差一岁的弟弟因分赃不均打架而致残的上下床、挂在阳台还未晾干的衣服......就连扔在地板上的臭袜子都爱抚了三四遍才挥手决别。
虽然父母亲是因更年期狂躁唠叨综合症而闻名于全小区的,但好歹也算是个名人。虽然弟弟从出生起就开始分夺她的一切,可他也曾挺身而出打走欺负自个儿的小胖子。
她曾百般嫌弃的、拥挤凌乱的小房间,如今看来却充满着温馨安宁的气息。咸湿的泪水还未来的及被夏天的高温蒸发就夺眶而出。
人啊,总是在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曾经过腻了的普普通通的小日子,现在看来是多么的难得啊!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别,滋味真是不好受。
蒙初面无表情的抱手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且不解的看着熙陶往。她伸出指头戳了戳蹲在地上抱膝痛哭的熙陶:“那个,我说,天宫一年,地界才一日。而且还随时都可以回来,你大可不必如此难过。”
刚才还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熙陶跳起来带着哭腔:“可是大家都不会记得我了呀!我虽然是个一点儿也不重要的普通人,但我也有家人朋友老师同学,这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果关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的话那和死了有什么两样?不,也许还不如死了,死了的凡人还尚且有人凭吊,有人为其伤怀,我呢?我这二十几年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那天宫的生活呢?那里的家人朋友老师同学大家也都盼望着你回来呀!”
蒙初靠近熙陶,轻轻地拍拍她不知是抽泣还是生气抽泣而略略颤抖的背。柔声说道:“熙陶,我明白你的不舍和难过。可是,虽然你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神仙,但你也有属于你的责任和义务啊,我记得你曾骄傲的说过这份职责是只有你才能胜任的,非你不可的呀!你要回去,你得回去,那里需要你。”
蒙初撒谎了,天宫并不需要她,她一个仙灵低位仙龄尚幼的小仙,有甚非她不可的活计呢?
她存在的意义便是没有意义吧!
熙陶曾经因为这“没意义”而挣扎反抗,而不停寻找,她想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存在的必要。
可最后她失望的发现,自己的存在实属偶然,自己不过是数亿凡尘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粒罢了。
仙途漫漫,留名史册的不过寥寥,那些普通人被冠以“百姓”之名,她们做神仙的也是如此,不过是换个系统换个称谓罢了,像她这样不重要的神仙被称为“众仙家”。
你在这世间存在的痕迹会被轻易抹去,她知道,即便仙家不出手,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不过被报个失踪罢了,接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淡忘,不过百年,她就会随着亲人朋友记忆的消失而真正消失。
熙陶渐渐平复了,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泪水和鼻尖的鼻涕。这一举动无疑遭到了蒙初的嫌弃,此举实非仙女所为。
“啊~~!救命啊~~!”
熙陶被蒙初架在一朵云彩上在蓝天白云间飞奔。
“怎么样,还习惯吗?”蒙初看了眼紧紧扒在自己身上的熙陶关心道。
那熙陶也回应的实在:“啊~啊~~啊~~~”
是的,只有尖叫。
没办法,蒙初只好减速慢行。
一脸惊恐的熙陶捂着胸口直喘粗气“太残暴了,蒙初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我飞到这九霄云外也太不厚道了吧!”她拉着蒙初的胳膊颤微微的往云头下瞅了一眼,高楼大厦都已模糊一片。天啊!这要是坠下去......
她想都不敢想直往蒙初身上蹭,蒙初本想不着痕迹的闪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熙陶这丫头实在惜命的紧,四肢牢牢缠在蒙初身上,像只小猴子缠在树干上。
“熙陶啊~熙陶,多年不见,你怎么又重了?驮得我背都酸了。”天空中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可爱稚嫩的童音。
熙陶紧闭的双眼,眯出了一条缝,周围除了低缓起伏的祥云外,空无一物。“呆子,向下瞧瞧,我就在你脚下。”童音又起。
“你就别给我故弄玄虚了,天宫赫赫有名的大将蒙初在此,还不快快现身。”仗着身边的蒙初熙陶壮着胆子说着。等等,见怪不怪的蒙初竟“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蒙初摇摇头,一副怎么这么不争气的模样。
那童音又道:“我呀~可是仙家天族出行之必备。”
“噢,既然那么厉害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呀?。”那朵云一听,立刻有了小脾气,不满地扭了扭,颠儿的熙陶想吐。“我呢也是有出处的,当新生儿第一次看到天空露出笑颜时,就给予我生命。而且我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可厉害了呢!”
“噢,是不是和齐天大圣的筋斗云一样厉害呢,。”熙陶听那童音可爱,想接着逗逗它来着,不料令那流云听了,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一下来劲了,一路风驰电掣,还外加几个前空翻、后空翻。蒙初自是岿然不动,只可怜了那熙陶,眼冒金星,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
"喂,丫头,醒醒!”
熙陶应声睁开惺忪的眼,问蒙初,“还要折腾多久?你们神仙不都会瞬移什么的吗?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整我吧!算了,我还是晕着吧,到点儿你叫我。”
说完眼一闭,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此时一只倒霉的飞鸟恰巧飞过,不经意间歪头瞄了一眼晕过去的熙陶,只一眼便“扑棱”一下栽下云头。
瞧着舌头伸的老长还斗鸡眼的熙陶,无疑又遭到了蒙初的嫌弃,此举哪是仙女所为。
"早知如此,便将你揣在袖兜了。”蒙初一边无奈叹气,一边将她变小揣在袖兜,顿觉轻便了不少。
就这样,闹腾的流云颠簸着蒙初,蒙初袖兜兜揣着晕着的熙陶回到了九重天。
一座座凌空的深广殿宇幻彩迷蒙,气势摄人,这儿就是熙陶她老家——九重天。
熙陶虽然回到了老家,本来应该是回到了她的地盘,但对她的惩罚还没有结束,令她本就低微且不精通的仙法尽数消散,如今招朵驾云都难,连门都出不了。
更何况,又被那黑衣冷面的仙子蒙初将剑架在脖子上勒令了:“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惊魂未定的熙陶望着蒙初彪炳的身影, 只得将挨个串门子的想法默默给隐了。
她知道刀子嘴豆腐性的蒙初是害怕她遇到危险,如今她实属弱鸡,且是个智商下线不怎么聪明的弱鸡。这里是天界,理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仙民安居乐业,且早就摆脱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低级趣味,只是这熙陶曾经犯下顶大的一件错事,树敌无数,现如今,她又没什么自保能力,自然在蒙初眼皮子底下护着才好。
她犯那桩错事之时,压根儿没想过会给自己招来如此祸端,早知如此,便不会冲动行事,定当深思熟虑。
而且,她虽为人为仙都很普通,却也是个重情的普通人重义的普通仙,当年同她一起起事的仙友,不知做何惩戒,如今怎地了。这令她很是担忧,但如今她被圈在此处,消息闭塞,多思也无用,只得无奈作罢。
偌大的九重天,只将她圈在小小的颜蓠院养着,委实无聊的紧。这神仙吸风饮露,且寿命很长,活得一般很长久,这人吧就容易无聊,一无聊就想培养个情趣爱好。
是以,这有的人呐便喜将风雅的琴棋书画作为爱好来打发时间,此种在天宫甚多,当年熙陶也跟风学了学,虽在“棋”和“书”上没什么天赋,但在“琴”和“画”上倒有几分建树,喜模仿且善模仿,模仿的画作一度真假难辨,但害怕涉嫌抄袭而未公布,私下画画罢了;做的几个曲子倒还朗朗上口,一度风靡天界。
不过,这些于熙陶而言,忆起来遥远又模糊都是些前尘往事了。
还有的人则喜将炼丹问道以求更长的寿命来作为爱好,此种譬如金星太白,有的则爱那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种譬如蒙初。
且说蒙初这个少女着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曾经在三界英雄榜上冠绝一时,且因她是个如花少女而不是个彪形大汉,或是个拿着手杖白发飘飘的的老头子,而艳绝武林。
自然,这种肌肉型少女虽获得少年们的敬畏与崇拜,却少有人生出与她有场风月的念头,就算有那么几个,也只敢在心间默默耳,藏匿心迹。
俗称:“有贼心没贼胆。”
百年间难得有一个有贼心且有贼胆的少年,鼓起勇气买了束品味不俗的白色荧星花,在她府外等她回府,好表露心迹。
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他羞涩且用心,专门习了一门术法,可以将那荧星花散作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专门于日头西坠之时侯于府外,专门掐好时辰确保蒙初归来之际是弦月升起之时,专门用香木刻了张名牌,打算温和有礼的递于她,温和有礼的介绍自己,他想先的在她那儿留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但他没想到,他没有收获一个姑娘的良好印象,却收获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女人心海底针的道理。
蒙初下班归来,边走边揉揉因操练重兵器而酸疼的肩膀,她还不能完全控制好她新得的青霜剑。
此剑虽精芒夺目,宝雾腾辉,但却冷气侵人,她努力了几日才将此剑舞的灵巧了些,克服了青霜剑于女子而言过重的弊病。转眼又迎来下一个难关,此剑属性冰寒,与她所习的火系术法相冲,平时舞舞尚可,实战之时,却不能注以法术,如此便行如废铁,毫无威力可言。
随着她夙兴夜寐的努力,法术日益精进,原先的龙泉剑便越发不称手,这数年间她一直在寻找一把称手的兵刃,然都不甚合心意,手下直言是她眼光太高。
她却道:“这仙家的兵器可是马虎不得,随意不得,这神兵利器能为仙者代言,比如:说起如意金箍棒便能想起斗战胜佛,说起九齿钉耙便能想起净坛使者。它们甚至能成为一个仙者的一部分。我虽挑剔,可天上地下只要一个便好,直至我羽化成风也不会再置换,具有唯一性,故而要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譬如这当年的齐天大圣,如今的斗战胜佛,在东海龙宫费了好大一番劲,折腾了好一番,才得一定海神针。我呢,也不去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它,这神兵利器有灵性,认主,如意金箍棒也只有斗战胜佛使唤的动它,那我的那方神器自然也须得挑我做他的主人才可,这件事情具有双向性。”
此番言论,说的那手下一愣一愣的,连连称赞蒙将军果然是名将中的名将,才识过人。“您真是......”这位机灵手下正觉逮着了一个表现的机会,准备借题洋洋洒洒发挥一番。
“这样想升官?看来太仆(古代掌管舆马马及畜牧之事)一职你司的并不如意呀,不如回老家享享清福如何啊?”蒙初厉声肃色头也不抬的的说道,她最烦此等华而不实,怀有拍马屁之嫌的言论了。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先告退。”
少年将那束品味不俗的白色荧星花递于蒙初之时,万万没想到下一秒被一个背摔放倒在凉如月色的玉石铺就的大道上,站在府前恪尽职守的小侍卫本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惊世骇俗的风花雪月,没成想,却目睹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过肩摔。
小侍卫们个个不解,一脸疑惑看着蒙初。那个情窦初开的白衣少年也很是不解,一脸疑惑的看着天空,面上还带着被摔的疼痛。
蒙初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偏头用青霜剑剑尖儿挑了挑那束被摔得七零八落却仍旧品味不俗的白色荧星花。
认真道:“你这暗器倒是做的精巧。”
本还满是不解,一脸疑惑的小侍卫们闻言立刻速速将这场风月的主角团团围住,银色枪尖泛着寒光将少年修长白皙的脖子团团围住。
少年修长脖子上的脑袋显得岌岌可危,而此时,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少年,那大而清澈且真诚的眼睛里流露出无辜来。
很难相信少年的一双眼睛里竟然可以同时流露出如此多种感情。
这可羡煞了拿着追影镜吃瓜的熙陶,她很是羡慕这种大眼睛的人,她这种小眼睛就做不到,就不能将内心纷繁复杂的情绪表达的如此之好。
但蒙初告诉她,这位少年之所以表现力这么强,完全是刺客们经年累月刻苦训练的结果,与眼睛大小没甚干系。
熙陶说,蒙初你不用安慰我。
所以说,这便是恋爱脑同事业脑的区别,常人眼里,喜将白衣少年与花,同风月啊~情爱啊~联系起来,蒙初这位则将白衣少年与花同暗器和刺客联系起来。
而事实是,蒙初是对的,她又一次用战场上厮杀而习得的敏锐保全了自己。
那白衣少年本想发挥自己经年累月刻苦训练出来的表现力辩驳几句,不料蒙初一剑刺向白衣少年。
熙陶不解蒙初为何如此笃定,万一刺错了人可不就麻烦了嘛。
蒙初说:“不会错的,他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药味儿,那药味儿蒙初再熟悉不过了,是治疗剑伤的膏药,常年用的话,就算刻意去沐浴焚香也冲刷不掉,那味道是会渗入伤口和皮肤的。
那也只能说明少年勤快,平日里没少习武而已,也不能说明他就一定是刺客啊。
以熙陶的脑袋,是无法理解这么复杂问题的。还好她姿态谦卑不懂就问,从不会碍于面子不懂装懂。
“平常人习个武便习个武了,没有必要把自己当肉包似的摔来摔去,和人对打也是点到为止,一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蒙初这么一解释,熙陶便有一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了。
熙陶觉得该少年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一时间很是倾佩少年的胆识,又很是羡慕蒙初的桃花实在质量颇高。
熙陶吃完蒙初的瓜,不禁再次为自己的无聊仙生发出一声无聊的叹息,幸而蒙初顾及她, 将其送入无相院中与众仙童一同学习。入学那日,院长瞅着熙陶,摸着他那把花白了一半的胡须感慨:“当年以一曲琴音, 一朝龙阳舞名震四海八荒的熙遥仙子, 如今竟, 竟......唉~真是可惜呀~可惜~”院长仙龄有点高,怕是记性不佳如此一遍又一遍念叨了有大半个月,估摸着整个无相院的学子怕是都晓得了。
院长此言,足可见熙陶原先是个会弹琴,会起舞,文化水平挺高的仙者,然而如今不幸沦为"文盲"。
谁也不知道她在这无相学院内将习的如何,呆的惯是不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