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凡尘本以为此刻叩门的也就是一个小厮,因此死里逃生的他在闻到这股清新温润的空气后,有些情不自禁的小小陶醉了一下。
此时睁开眼才发现门外竟然黑压压的站了几十号人,领头的正是夏侯雄,其后还有落云英以及其他的大小头目,而那些人见惯了离凡尘的淡然飘逸,此刻被他那吸了口气,就如逃难之人见到一桌丰盛无比美味时的陶醉表情所惊鄂,场面竟然一时有些莫名的寂静与尴尬。
离凡尘干笑一声,有些尴尬的向底下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后,那些人才回过神来,然后各自看天看地自个儿去顾左右而言他了,到似方才被众人看得不是离凡尘,而是他们自己一样,见到这种场面,饶是以离凡尘的一贯淡然,此刻脸也红了几分,到让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此刻看起来凭空多了几片红晕。
夏侯雄到底是寨主,能镇得住场面,看到这种情形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离凡尘正色道:“那个,方才带他们去四周转了转,少侠也知道,那日之后整个入云寨的防卫就有些漏洞,所以领着他们去看看,加强一下,因为几日未见到少侠,担心少侠有什么状况,所以大家就顺路来看看”
离凡尘见此“哈哈”一笑道:“多谢寨主几诸位关心,这几日因为一直在房中疗伤,有些憋闷,适才有些失态,到让大家见笑了”
听到离凡尘这么说,夏侯雄还未开口,底下那些适才看天看地的众人急忙纷纷出声道:“没事,少侠不必介意,我等方才其实也没看见什么”这些粗人如此一说到还不如不说,夏侯雄见此也有些尴尬了,急忙高声道:“现在已到饭时,想必少侠也定是饿了,这早上转了半个山,大家也全都饿了,现在就去吃饭吧”
听到这话,底下还在嚷嚷的众人立刻被分散了注意,他们倒也真是饿了,听到这话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夏侯雄与离凡尘当先往外走去。
一行人又来到了入云厅中,这入云厅平日都是众人商议事物的地方,不过这几日倒是临时做了饭厅来用。夏侯雄吩咐下去,底下将早已做好的饭菜拿了上来,对于这些人来说,一般的酒肉必不可少,尤其还有离凡尘这位贵客在此,经过方才门口那一幕,让这些人觉得离凡尘并非那么高不可攀,因此没吃多久,就纷纷上来对离凡尘敬酒,一时间好不热闹,这对于离凡尘而言,倒不算是一件坏事了,毕竟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份热闹的。
吃喝完毕,离凡尘因为有伤在身,所以告了声歉又回到了房中开始疗伤。
春雨连绵,一直下了三日,离凡尘也一直在房中呆了三日,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转,此时行动运功已基本无碍了。这三日夏侯雄等人也未再来叨扰,只是在饭时命人将饭菜送来离凡尘房中。
第四日,天色转晴,阳光明媚,一切大好。
离凡尘早早起来,命人送来水桶好好将身上残留的血迹洗了一番,然后背上那把依旧用毛皮包裹的长剑,系好腰间包裹,来到入云厅中向夏侯雄等人告辞,这一番挽留推脱自是不必再提,离凡尘从夏侯雄命人送来的一大堆金银财物中拿了几锭银子后,谢绝相送的好意,运起轻功飘然远去,不大工夫已经消失在了夏侯雄等人面前。
望着离凡尘消失的方向,落云英轻轻说了一句:“蛟龙入海,外面要热闹了”
夏侯雄轻轻一叹:“真性情!真磊落!真潇洒!想你我此生却要注定守在此山,回去吧”说完不再停留,大步往寨中走去,身后落云英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离凡尘运起轻功出了入云寨后,并未走下山的路,而是直接往入云山深处走去,想要直接穿过眼前几座山回到来时的路上。
当日一时兴起月夜狂奔,不曾想竟然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未与张亚敏说一声,不知那边如今怎样了,不过商队那么多人马,想走也是走不快的,因此想着快点赶上去与他们汇合。
走的无聊了就运起轻功赶路,赶的累了,就停下来慢慢走一阵,看看四周景色,不过这一路都是如此景色,倒也没多少景致可看。
走着走着,不由得想到了那晚内功反噬差点走火入魔丧命之事,此时他细细想来,倒也多少明白了其中一些因由。
那几日一直被一股戾气主导心绪,情绪失控不说,整个人也有些浑浑噩噩,而头脑浑噩最是习武修行大忌。加之满腔杀意怒意难平导致身体紧绷的缘故,体内内力一直在高速运转,而他又未及时疏导运行,使得一些浊气与紊乱的内力在不断碰撞中,渐渐旋绕在丹田与经脉之间,又经过连番大战,精力透支,身体极度虚弱,更是在他用出“惊鸿”抽空内力之后,使得内伤加重,体内一些因受伤而紊乱的内力加上一直郁结的浊气,使得经脉与丹田处被渐渐堵塞,而之后一时之间因为没有内力,所以并未察觉。
此后唯一一次动用内力便是那晚夜探夏侯雄了,不过正是因为这次,才导致了那晚的险象环生,好在一直坚持并未放弃,最终在内外两股内力的挤压下将那层阻碍冲破,让他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因此修为受阻,还倒退一些,但既然活了过来,这些就总能解决。
此时想到这些,当真是有些后怕,不过若要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后悔当日所为。
因为想着要赶上张亚敏的车队,所以一夜未歇,第二日清晨时分走到了一处山岗上,再往前不久却是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又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四周,蓦然抬头往右侧最高处望去,果然,顺着右侧数里外,在一处极高的山顶处,有一块小小的木板,此时在朝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浅浅的微光。
因为离得有点远,加之他当日特意挑了一处最高的地方,好在那块木板做的比较大,此时才能映着光看到那个地方。
离凡尘站在原地停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转身向那块木板处走去,他走的并不急,一步一步的,走的很稳,很慢。
等他走到那处山顶时,已经日上三竿,再次远远的看到那个土堆,再次想到了那个叫做锦绣的女子,想到了她的坚强,她的绝望,她的哀怨,想到了那夜的一幕幕,也想到了此后几日的一幕幕,离凡尘轻轻一叹,面色轻松的走了过去。
数日不见,木板上刻得字已经不再鲜亮,因为下了几日雨的缘故,整个木板也被泡的有些黯淡无光,那个很大的土堆上此刻也爬上了一些藤蔓的嫩枝,看起来到似平添了一丝美感与生机,起码不再那么单调了。
离凡尘在那个木板前站了很久,看了很久,静了很久,他一直未出声,一直在那里站着,直到日挂中天的时候,才轻轻出声道:“一切都结束了,好好睡吧,但愿你来世能生在一个没有痛苦,充满着欢笑的世界,在这片天穹下,所有活着的人,都还在苦苦挣扎,也包括我,而我,会去继续活着,无论苦痛或者欢笑”
轻轻说完,他自怀中拿出了那张锦绣写给他的信,纸已经有些皱了,与那块墓碑一样,显得那样的黯淡无光,字迹依旧是那么的娟秀工整,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深深看了一眼这张纸,然后,右手劲力一吐,这张承载着许多的信纸顷刻间化为了无数片细碎的纸屑,随着山顶的习习清风自离凡尘指尖滑落,飘散向整个入云山中,埋葬了一段回忆,一段风景,同时埋葬的,还有一个女子的曾经。
做完这一切,离凡尘在心中轻轻道了声:“愿你来生安好”,随后头也不回的飘然远去,身后那越来越远的山顶与那块木板,那个土堆,再次归于平静,只有一些细小的纸屑在泥土中渐渐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