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的看到前方一个光点,似是尽头,隐约,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再不依我,我就先拿这只猴子开刀!”
月鸯听此慌了,变出噬魂握在手中,急急跑向那里。
“你这妖精再敢蛰俺老孙的头……啊!”
“放开他!”月鸯阴沉着道。
眼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妖,身着紫红色的修身长袍,还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她一旁的唐僧可怜兮兮地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手里还攥着那枚簪子,看到月鸯来了眸光一亮,似是看到救星一般,猪八戒和沙僧倒在地上,孙悟空靠在墙边,却一动不动。
“你可算来了啊!这蝎子精非要逼我成亲呀!我不肯还想要奸杀我!”唐僧幽怨大喊道。
“闭嘴!”蝎子精瞪了他一眼。
“你是谁?敢来我这琵琶洞?”
“月鸯。”
“月鸯?”蝎子精嗤笑一声“怪不得这和尚一直在喊,他的三个徒弟都被我这毒尾蛰得爬不起来,就凭你?”
“就凭我。”
“我是要把你这丫头喂我洞中白蛇呢?还是喂我这里的蝎子?”她轻蔑一笑,变出一个琵琶抱在怀里。
“呵呵,你以为就你才有法器么?”月鸯将笛子横到唇前。
“你的法器,跟我的不一样。”蝎子精的笑,信心十足,像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她将琵琶摆好,手指轻轻一拨,月鸯猛地一震,刚刚……是什么感觉?
好像只是一响,整个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一片苍白,但也只是一瞬。
月鸯缓了缓心里的那份不安,引魂曲奏,她的身子隐隐泛着蓝光,随着曲调的起伏,那蓝光凝成了一只如水滴般透彻的狐兽,向天一吼,冲着蝎子精走去。
蝎子精抿唇一笑,她每拨一次弦,那股力量仿佛就大了一分,一只发着紫光的蝎子由小变大,而那毒尾比它身子的体型至少大个三分有二,尤其是尖端部分,那紫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别说蛰一下,碰着可能都会烂掉一大块皮肤。
“月鸯小心呀!”唐僧大喊,顺势还瞥了一眼孙悟空。
孙悟空看着月鸯两眼泛泪,神情中交杂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狐兽一声嘶吼扑了上去,跟那只蝎子扭打起来,许是体型优势,狐兽略显上风。
这时,蝎子精换了个曲调,蝎子的毒尾向月鸯袭去。
月鸯停止吹奏急急躲闪,狐兽即刻化为乌有,月鸯腾空一跃两掌一推,无数坚冰纷纷击向蝎子,可那蝎子似是在玩耍一般跳了起来,一个摆尾又将坚冰全部甩了回去,月鸯扬手一挥,坚冰瞬间融化,蝎子的尾巴再次延伸袭来,月鸯闪躲不及,最终,还是未能躲过一击。
毒尾蛰到了她的背,毒汁开始向各大神经扩散,这种感觉又疼又钻心,月鸯突然瘫倒下去,想起身再战,身上竟无一点知觉。
“呵!”蝎子精冷笑“我说过了,你我法器不同。”
月鸯没有理她,视线缓缓转向孙悟空,孙悟空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也正在看她。
“你不该来。”孙悟空道。
“死猴子……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月鸯轻问。
孙悟空看向一旁没有作答,月鸯淡笑,随即又冷冷地瞥了眼蝎子精“你敢伤他,我就杀你。”
“你都这样了,怎么杀我?”蝎子精挑眉问道。
“呵!”月鸯轻嗤笑笑,她露出尖牙使劲咬唇,鲜血溢出,带着丝丝黑气。
额前冷汗直冒,她吃力撑起身子,再次将噬魂横在嘴边。
唐僧目睹着这一切,从头到尾,只是震惊,没有半语。
——噬魂曲。
忆你释然转身无温无度。
念你暮然挥袖犹自犹如。
月下之狐依稀落幕。
失我之爱绘影描摹。
碾芯灯灭,渡我入冥。
忘川河下,洗我尘伤。
一道强烈的蓝光划过,由月鸯那边直至整个洞顶,但又马上暗了下来。
笛声忧郁,夹杂着缕缕死亡之气,蝎子精猛地捂住心脏,脸色愁苦不堪,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跪在地上,半晌间,猛地痛哭起来,嚷着心中所苦。
“人心是脆弱的,只要他的心中放不下,扩大其郁,无人想活。”
一阵琴声传来,蝎子精仿佛又恢复了神智,她瞪眼望向琴声的源头。
月璃,正在那里弹琴。
“你为什么要帮她!”她心里传音问道,却仍旧吹着噬魂。
“我是在救你!”他回。
月璃眉头紧蹙,见月鸯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两音交杂,他的调子愈加愈快,直至与噬魂冲破的一瞬!
弦,断了。
南海。
观世音本在打坐,忽猛地睁眼,手似是怎么也合不起来了便干脆放下。
“千年修行,终究敌不过……呵呵。”观世音似是在自嘲,用着某种吟诵的语气
“我佛,佛法无边!”
——千年修行,终究敌不过佛法无边。
“如来,你可曾爱过?”
西行取经,本就是一场不可有半点情欲的路,谁会知道,如来在孙悟空回到五行山的时候,在紧箍上加了这么一道咒?
每当想起月鸯,那种像是几千万只蚂蚁挤在脑髓里将要爆裂一般的痛日日折磨着他,与其身心痛苦,不如早早斩断……
怎奈何?他拔了根猴毛变出一只小猴原地等待只为骗她。
怎奈何?想击败一个你打不过的敌人那就让他爱上你,而想忘记一个你爱的人,那就让自己恨她。
月鸯两手抱着身子蜷缩在地上,一同倒下的,除了那个女妖,还有月璃。
“月璃……”月鸯咬牙唤着,强忍着开始蔓延全身的痛。
“你要知道,我说的付出生命,不是死这么简单,若是想护谁,噬魂就会惩罚奏曲者本体,汇集所有死者的痛苦于一身,这种伤带给自己的疼痛,远远超乎死而选择自尽,所以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
月鸯全身的神经像是被针刺一般一阵一阵地抽搐着,关节像是有谁在用锥子打钻进去一样,手捂得再严实也掩盖不住那样的疼痛,身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任由它从里到外又从外到内地刺激着痛觉。
孙悟空突然一跃而起,高举金箍棒,一棍喝下。
“我从未傻过,但我为你傻了一回,可你不信我。”
“我不是……”孙悟空连忙解释,她似笑非笑,缓缓闭上了眼。
他顿了许久,随之抱起月鸯,泪水不断滴落在她的胸口,却没有哭出声音。
然而,孙悟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不穿鞋。
——那一次,你看见我戴着这枚铃,你笑了,我不知道你是忆起了那人还是因为其他缘由……此后,我脱掉了鞋子,只为让你每天都能看见。
“哎,活着的时候总不珍惜,死了,哭又有什么用呢?她听不见的。”唐僧轻叹一声道。
“死的时候,意识却还能存留片刻。”
“不,她听得见。”
“月鸯,你睁开眼,听我解释……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想你这样痛下去……”
“月鸯……月鸯!!”
“已经故去的人啊你还在留念凡尘吗?是不是已经看透太多就想要去迎接黎明了呢?轮回啊只是一个可笑的循环吧?倒不如随我去极乐世界放弃投胎就此斩断吧!”
这首怪异的歌不知被谁唱起,她来到这里看了唐僧和孙悟空一眼,又蹲下身子拿走了噬魂。
“你做什么?!”
“滚。”她两眼红红地瞪着孙悟空。
没有人知道,她转身的时候,那泪,落到其实不属于她的那个时空。
地府。
“难过?”青衣判官挑眉笑道。
“知道还问。”雨薇含泪白了他一眼“见她一次要一千万两黄金,通融点不行么?”
“这是地府的规矩我没办法篡改,我能做的,也只是教你轮回之道。”
雨薇闭了闭眸子,走向暗处。
“你还要回去?”
“我不会放弃。”
“何苦呢?”
“牲畜的心,你们不懂。”
“呵,我就知道又是这句话。”
青衣判官摇了摇扇子,又望了望地府的天。
地府的天空永远都是群星璀璨,映在那漆黑的夜,美得渗人。
雨薇。
在千百年前,她还只是一只杂毛野猫,她曾有个比世界上任何一只猫都幸福的一个家。
后来,那个男人抱来一只比她更招人喜欢的纯白色的幼猫,因主人的嫌弃,她不得不离开那里,直到,被月鸯抱回了那座山。
其实,不是每一只动物都能修炼成妖的,这还要看自身的天赋,在那十六年后,她自知自己命数不多,离开了那里。
这是猫的天性,只要感觉到自己命数将近,就会离开熟悉的那个环境,只因不想让身边的朋友难过。
果真,那一天,月鸯怎么也找不到它,最后,她在山脚发现了它,那时,尸体已经僵硬。
它来到了地府,无论是何生灵,死后都是一副原首人身的模样。
她说什么也不肯喝下孟婆汤,还挠得孟婆满脸是伤,后来,是判官把它从黑白无常手里救下来了。
给了她一个还有一口气的女孩的身子,教她轮回之术,对外,就只是说收了一个徒儿,取名雨薇。
她算到月鸯的劫,她不能告诉她后果,也不能告诉她那个结局,更不能去做什么,这是这一行的规矩。
泄露天机,她就再也不能看见她了……
“无论如何,你也改变不了那个结局。”
“所以我现在就要走。”雨薇轻笑道“与其这样,倒不如多停留在那个时光。”
“你为她,可我……”
“够了。”雨薇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谢谢你了。”
“你当初笑紫鸳跟月鸯两个女人都能这么至死不渝,该笑的,应该是你自己。”
“你别拿我跟紫鸳混为一谈,我只为报恩。”
“你重视这份恩情,何不不要那个开始?”
“你也知万事皆为定数,她不先遇见六耳就不会遇到我,那我在她的世界里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你的报恩,太自私。”
随即听见她的一声轻笑,两人齐言
“牲畜的心,你们不懂。”
牲畜的心。
或许,不是自私,而是它们的一生,只有你。
雨薇离开好一会,一个红衣女子来到这里。
“判官?”
“嗯?”
“我死了么?”
“是。”青衣判官想想又道“我们也算是有过交情,我可以给你一个愿望,但是,唯独不能让你继续这一生,这有违天机。”
“我想回到过去,看一看小狐狸跟他的故事。”
判官摇扇浅笑,似是知道她要许这个愿望一般“惊动时间轮回到过去,你的下一世轮回便不知要停在过去的哪个时空。”
“我愿。”
“呵呵。”他笑“你且记住,你不能透漏自己的身份,一旦惊动时间轮,你的千年道行也将不复存在,所以别惹事。但只有一天,一天过后你就会死。”
“但那一天,我想忘记一切直到最后一刻再记起。那样的话,难过,也只是一瞬间。”
故事的结局并不尽人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时空下,依稀还有这两人的传说。
脚下踏过的路,是你的信念,头上的紧箍,是你的无奈,当西游的梦图辗转在你的脑海,你又可曾梦回过那里?那只站在傲来之巅的猴子曾震撼了整个宇宙!那只站在青天之上的猴子曾搅乱了整个乾坤!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而是,你是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的死猴子!
你赠我一滴恩露我奉你汪水泉,转眼千年过去,我一次次轮回,等待着百年前的那次相遇,我用尽了判官教我的轮回之术,时光不断我追寻你,哪怕,还是改变不了那个结局,也会笑着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会重新努力。——雨薇。
……
那一日,春色盎然,阳光正好。
一棵硕大的桃花古树下,坐着一个身着红纱嫁衣的女子。
她悠哉地闭着眼,嘴中叼着一根黄绿色的野草,青丝垂肩,相貌并非绝世娇容,却是难得的素净之颜,一股说不出的清纯。
一缕清风袭来,落英缤纷,几片细小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又滑到裙褶的间隙里,不知坐了多久,她淡淡开口了
“落花不知人意……”女子猛地睁开眼,一脸不耐烦地抓住裙角抖了抖又一句道
“干嘛飘我身上来!!”
“哈哈哈哈!”忽的上方传来一阵笑声。
“谁?!”
女子“嗖”地一下变成一只白色小狐狸蹿得老远又变回人来,远远眺望着树上的动静,只见得枝繁叶茂中,一只镶着宝玉的黑靴出现在视线里,在阳光的反射下闪耀着,晃人眼球。
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慢慢走回树下,警惕着盯着那只黑靴。
良久,那只黑靴往回挪了挪,消失在视线里,那处的枝叶间竟凭白多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疑惑之际,她又走近了些,这已是夏天,照理说,花应该都开了,再晚些就是果子熟的时候了,这朵花为何迟迟不开?
她伸了伸手,够不着,又踮了踮脚,仍旧够不着。
她随即眉头一紧,蹬脚一跃,触手可及的一刹那,花,不见了。
女子面露疑惑,是自己眼花么?她盯着那个地方久久不眨眼,怕是又错过了什么。
许是太过入神,一个身影早早停在了她的身后,她却未曾发觉。
一只手向她的肩膀渐渐逼近,猛拍一下,女子惊得一跳,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一并炸毛漏了出来,她急急转身,一只猴子映入眼帘。
“你是桃花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