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女孩笑盈盈地喊着“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啊?”
月璃并没有看她,只是拨弄着手下的弦,淡淡道
“忆绝。”
“我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你的琴声,你不回家吗?外面多危险呀!”
“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里枯枝烂叶的,你在这待多久了?”
“很久。”
“这些曲子是你自己作的么?”女孩又问。
“嗯。”月璃停下了动作,看向她问“你叫什么?”
“我叫月鸯。”女孩笑笑“你呢?”
“月璃。”月璃淡笑道。
“嗯……我们一个姓呢。”
“是啊。”
“唔……”女孩突然神情低落“我要回去了,晚了爷爷要担心的,明天再来听你弹琴。”
“你喜欢我的曲子?”
“是啊……唔,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在哪听过。”
月璃眼神一晃,但立马又恢复了平静“是么。”
“嗯!有空来月府做客!”
说罢,女孩欢喜着跑开了。
“她每天都来。”一只猴子默默从暗影中走出。
“嗯。”月璃抬手拨动了一根弦,不快不慢地继续弹奏。
“没了元神,本应魂飞魄散,现在可以轮回,这是孙悟空用他的五百年的自由换来的。”猴子冷笑道“呵呵,本来他只需要面壁思过就好了,意料之外。”
“这是月鸯的造化,你来嚼什么舌头?”
“你这话倒让我有些看不懂了。”猴子又一声冷笑“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拿着萧的狐狸呢,还是喜欢那个拿着笛子的?”
“她们都是我在意的人!”月璃两手猛然一压,琴音带着一丝杂乱戛言而止“若不是你,她们两个还会是这个结局么?”
“那你可以杀了我啊,哈哈哈!”猴子大笑。
“你告诉我这些不会是想让我跟你拼命的吧?”月璃冷冷道。
“我只是想给你些补偿。”
“不必了。”
“那你最好别乱生事。”猴子冷哼道。
“你可以杀了我从此无人知晓你的计划。”
“我已经后悔了,我不会再杀任何人。”猴子淡然一笑。
“你想说什么。”
猴子沉默了许久,淡淡开口
“你以为,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要这么做?”
“……你到底是谁?”
“我叫六耳。”
月府。
“你又去找他了?”
老人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摇着扇子,他是月鸯的爷爷月孺,爷孙俩相依为命十六年。
“是呀!”月鸯兴高采烈道“那个哥哥弹的曲子真的好好听。”
“鸯儿。”月孺认真道“你那么喜欢听他弹琴,就让他入府来每天弹给你听,我若是觉得他还不错,那……”
“爷爷!”月鸯撒娇地摇了摇老人的手“鸯儿才十六,不想嫁人。”
“爷爷身体不好……”月孺拉过月鸯的手“你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早点让我看到曾孙儿不好么。”
“爷爷!”月鸯努了努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湿
“爷爷你是不是想赶紧把鸳儿解决掉?”
月鸯出生的时候整个府上的禽畜全部暴毙,月鸯的娘难产而死,爹爹又在回来的路上被马车撞死了,当天下午,有个算卦的师父来到府上,说她命中带煞,月鸯这个名字可以化解掉她的煞气,还给了些符。因此,所有人都说她是煞星,唯独月孺没有,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疼爱至极,月孺虽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可自那以后,身体就不好了,整日汤药不离口。
“哪里话!”月孺一怒“爷爷是觉得自己老了,身体也不好,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也有个人帮你处理月府大大小小的事物,爷爷怎会舍得让你嫁出去?”
“我不!”月鸯站起来,红着眼睛大喊道“爷爷不会老也不会离开我!”
“总有一天……”
月孺的话还未说完,月鸯就哭着跑了出去。
市集。
“呜呜呜呜。”月鸯蹲在地上哭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了一眼就过去了,无人问津。
“小姑娘你哭什么啊?呀?怎么不穿鞋呀?”一个满身腥味的胖子拍了拍她的背。
“嗯?”月鸯抬起头“没……没什么。”
“哎呀呀,这脸都哭花了!来,叔叔疼。”胖子伸了伸手,一个灰色身影晃了一下过来踢开了他
“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没有留下什么祖训不要惹白衣服的人嘛?!”
“啊?”胖子坐在地上震惊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爹告诉我的!”
“我什么都知道!”
那人说着拉起月鸯的手就跑,来到一个偏僻小道。
“呼呼。”月鸯喘着气问“你是谁?”
“我叫雨薇,你的名字就是我给你的。”
“你就是那个半仙?”
“是!”雨薇笑笑,又认真道“你若信得过我,就照我的话去做,现在赶紧回去,最好一段时间都不要出来。”
“为什么?”
“别多问,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若是泄露天机,我自己也会遭殃。”
月鸯无话,目送着眼前这个灰袍道士离开。
回月府这一路,心里复杂的很,胸口闷闷的总觉着要发生什么,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回来了?”月孺看月鸯进门笑着问道。
“嗯。”
“这里有个……”月孺看了一眼坐在侧椅上的猴子,干咳几声又道
“有只猴子想见你。”
“老先生就不怕我是妖精害了你们?”猴子挑眉问。
“你若是妖精也进不来我这门。”月孺笑着道“我家鸯儿出世那天,来了一个道士,说鸯儿的命格煞气太重,出生当天和十六岁过后会招惹些祸事,早些防备有利无害,就给了些镇妖符。”
“我出身佛门。”猴子淡淡道,又瞥了眼四周“你这里不像是有符镇压的样子啊。”
“许是你道行太浅看不出来罢了!哈哈!”月鸯偷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六耳。”
“六耳?”月鸯摇摇头道“不认识。”
“现在你认识了?”六耳挑眉问。
“不就是只猴子么?”月鸯小跑着躲到月孺身后去了,还冲他吐了吐舌头。
六耳瞥了眼她“你怎么不穿鞋?”
“我家鸳儿自小就不穿鞋,她说一穿鞋总觉得心里难过。”月孺笑道,又问
“你来找我家鸳儿有什么事么?”
“今日午时,宝峰阁一聚。”说着,便没影了。
“诶!喂!人呢!”月鸯冲上去挥着手,椅子上空无一物。
“莫不是神仙?”月鸯自语着。
“他都说了是佛门子弟。”月孺淡淡走向正座坐下“鸳儿,你要去?”
“干嘛要去?”月鸯努努嘴巴,想了想又道
“不过是有些好奇。”
“换一身男子服饰,带几个人跟去吧,爷爷不放心。”
“嗯。”
月鸯点点头,但又想起那个叫雨薇的道士说的话……只是一会会,不会出什么事吧?
宝峰阁。
这是一座复式茶楼,每一根柱子都是竹子中的精品,夏天叫上一壶上好的龙井一边下棋是最雅致不过的,刚进屋子便会觉得暑气全消,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六耳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戴着面纱,竹桌上摆着一个紫砂茶壶,壶盖上隐隐冒着一缕热气,两个小杯就放在一旁,还未斟上茶水。
“你们在外面候着。”月鸯吩咐道,身后的几个家丁鞠了个躬就退下去了。
月鸯扫了一眼屋内,六耳那身黄色的衣服较为鲜明她一眼认出。
“你来了?”六耳笑笑“来,坐。”
月鸯点点头,坐在了他的对面,良久,一个穿着清丽典雅的女人走上前来,笑道
“我是本茶楼的老板娘苏宝,二位公子需要什么点心么?”
说话间,那别在耳坠上的耳环纹丝不动,可见她的端庄,身材高挑,青衣裹胸,迷人却不失得体,淡妆正好,发髻盘的细腻,没有一根发丝露出,再配上一支淡青色的鸢尾步摇,堪称完美。
这个茶楼的装饰新颖暂且不说,老板娘的名字也是奇特,苏宝?听起来像个小孩的名字。
“问你话呢。”六耳好奇地冲她挥了挥手。
“嗯?”月鸯回过神“啊,桃花糕,凤梨酥。”
“还有别的需要么?”苏宝微微一笑。
“没……没了。”月鸯红着脸低了低头。
“好。”她点了点头,笑着转身去了一个房间。
“怎么?”六耳挑眉问“喜欢?”
“什么呀!”月鸯瞪了瞪眼,又小声道“我可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六耳歪了歪脑袋“你上辈子也是喜欢过女人的。”
“什么!”月鸯惊呼,声音却很小。
“你我上辈子有段缘分,但在那之后你的确喜欢过女人。”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月鸯迟疑地看着他。
“哈哈。”六耳笑笑“只是不想再错过了。”
“错过什么?”月鸯蹙起眉。
“你。”
月鸯一惊,想说什么,见苏宝从房间里走出来又闭了口。
她两手端着一个印着精致花纹的小盘子,上面分别堆着一粉一黄的方块糕点。
“黄色的是凤梨酥,粉色的是桃花糕,采用的是雨后清晨竹子上的雨露和花开时节的第一批花的花蜜制成,甜而不腻,口味清淡却能令人回味,二位可尝尝评价下本店糕点的味道如何。”苏宝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微笑道。
“嗯。”月鸯笑笑应着,拿了一块桃花糕就往嘴里塞。
刚入口,只觉一缕花香由味蕾直冲鼻尖,又从鼻尖直入脑海,没有一丝跟蜂蜜一样发腻般的甜,而是像在饮一杯桃花泡制的水,却又比那杯水要甘甜许多,入口即化,桃花的清香在口中回荡,即便咽下,香味仍留于口中,满口生香。
“好吃!”月鸯说着又拿了一块递给六耳“你要么?”
六耳摇了摇头。
“哎呀,带什么面纱!不就是只猴子么?”月鸯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扯下了他的面纱。
苏宝见状,如水眸中猛然闪过一丝惊慌,却没有任何动静。
“你别怕,他是我养的宠物,我从小就喜欢养这些东西。”月鸯冲她笑笑道“这猴子也是被我养成精了,还会学人说话。”
苏宝干咳几声“二位慢慢吃,有事尽管招呼。”
说着,她小步走向房里,越近步子就越急越快,再然后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叫。
“你看!吓到人了吧?!”六耳抱怨道。
“谁叫你长得丑?”月鸯瞪了他一眼道。
“我长得丑?”六耳哭笑不得道“那为什么以前还说我可爱?”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辈子。”
“哎呀你烦不烦?上辈子上辈子!上辈子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月鸯不耐烦地又拿起一块塞到嘴里,随即端起茶壶倒了杯茶。
“好香的茶!”月鸯赞许道,却又疑惑起来“这是珠兰花?花茶为什么要用紫砂壶泡?”
“我都说了要用瓷器,他非要用紫砂,说紫砂看起来比较够面子。”一旁给别桌倒茶的跑堂斜视着他道。
“噗哈哈哈!”月鸯放下茶杯捂着肚子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更丢人哈哈哈!”
六耳拧眉恼道“我又不懂!”
“不懂你还不听别人的?”月鸯笑意不减。
“哎呀是啦是啦!”六耳低了低头“就你们懂!我不懂!”
月鸯抿了抿唇,缓了会儿又道“我爷爷喜欢喝茶,爷爷教我的。”
“切。”六耳瞥向一旁吹着口哨。
“你吹得什么?好熟悉。”月鸯怔住问。
“啊?这是你的曲子,勾魂曲。”
“我上辈子?”
“你上辈子是狐狸精。”六耳随口道。
“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月鸯瞪着他道。
六耳摇摇头“你上辈子是只狐狸,修炼成精,九尾狐妖,明白么?”
“不明白,也没兴趣听。”月鸯努努嘴将剩下的糕点全吃光了,又拿起茶杯小酌一口道“对不起,我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诶!”六耳朝她伸了伸手,却没有去追。
“客官可要结账?”跑堂的过来笑道。
六耳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香囊“你叫峰?”
跑堂的笑笑“我叫阿峰,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还要做跑堂?”六耳挑眉问,怪不得这茶楼要叫‘宝峰’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夫妻么?
“苏宝做点心好吃,我泡的茶最好,请别人我不放心。”
“你们还真是心细。”六耳喏喏道。
“嘿嘿,对客人就是要用心不是么?”
“做人如果跟开店一样就好了,毕竟有些事,用心也徒劳无功。”
“客官你错了,开店跟做人是一样的,用心不代表用对方法,我们开店,主要还是看客人想要什么,有的客人口味不同,点心也要不一样的做法。”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六耳沉思道“哎,罢了罢了,结账吧。”
“好嘞。”阿峰盯着空盘子看了许久,尴尬又问“客官点的是哪几样点心?”
“没。”六耳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摇着椅子道
“我们舔盘子而已。”
“啊?!”
月府。
月鸯刚刚进门,就见家丁围成一团。
“怎么了?”
一个丫鬟红着眼道“老爷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大夫说……”
“你说什么?!”月鸯惊问“爷爷呢?”
“在屋里。”
月鸯奔向月孺的房间,她推开门,那股熟悉的味道在这一刻令她有些想哭。
“爷爷!”月鸯跑过去跪在地上握起他的手。
月孺面色惨白,唤了声“鸳儿。”
那似是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了眼。
“爷爷!!”
几日后。
“月鸯!别这样!”六耳拉着月鸯。
“滚!”月鸯红着眼睛用力一推,猛灌一口酒,转头又向其他人笑道“来来来,继续!”
“大!大!”
“小!”月鸯盯着那三颗在桌子上旋转的骰子两眼泛光。
“一三三!小!”
“哈哈哈哈!”月鸯大笑。
“月鸯!”六耳怒道“我不反对你在这玩!你好歹吃点东西!你现在是人!老喝酒你会撑不住的!”
“人?”月鸯扭头看他“是!是没有妖精能活!不能长寿还不能决定早死么?!”
“你说的什么话!你这般堕落你对得起你爷爷么?!”六耳吼道。
“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事情?”月鸯眯起眼睛看着六耳“还有,你来这里碰到我不是偶然吧?”
“我知道这些没什么。”六耳的声音比之前弱了几分。
“你监视我?”月鸯瞪眼问道,又回想起那天大夫说的话……
“老爷摔一跤倒是无碍,只是一直满口胡话,又未曾发现有发烧迹象,我看不出什么端倪,说句迷信的话,老爷死得蹊跷,似是邪灵作怪。”大夫低沉语气。
“怎么会中邪?府内不是有镇妖符么……”
“妖物进不来,若是小鬼缠身,就不一定了。”
六耳不语,只是低头看她。
“我现在不想见你,你从哪来就滚哪去!”
“我怕你寻短见。”
月鸯一愣,白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笑道“不管他,来!继续!”
“公子,你还是回去吧!”对面的男人无奈道“你若是真的倒在这了,我们也赔不起啊!”
月鸯听此,摇摇晃晃地绕着桌子走了过去,一把拎起那人的衣领怒道“我不要你们赔!”
说罢,扬手往桌上丢了一大袋银子“我要是死在这了!这些钱全归你们!”
“够了!”六耳怒道,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六耳走向月鸯,严肃的脸缓缓变得无奈起来,他轻轻抱住月鸯,笑道
“你别闹了,我走了。”
月鸯先是一阵疑惑,随即又冷冷道“你早该走了。”
六耳松了手,苦笑着道“我以为,他不在,我就能重新拥有你了,现在看来,只有他能让你清醒过来。”
“不要再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六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离开了。
月鸯顿时觉得心里闷闷的,随即留下了那袋银子,紧接着也离开了赌场。
月府。
“小姐回来了!”丫鬟兴奋道。
“嗯。”月鸯应了一声走向了月孺的房间,月孺死后,她就一直住在他的房间里。
她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这熟悉的味道,仿佛爷爷还在……
她自小就粘着月孺,除了那几日,都是跟月孺一起睡的,因为……她怕黑。
“爷爷,您能不能再给我讲故事?鸯儿想听。”她小声道。
可,无人应她。
“爷爷,这次鸯儿绝不会睡着了,不会让您白白讲一个时辰……”
依旧,无人应话。
“爷爷……鸯儿听话,鸯儿嫁人,你就跟我再讲一次吧。”月鸯哭腔道,泪水沾湿了枕头“鸯儿怕黑,没有您鸯儿不敢睡。”
“怕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月鸯一惊,猛地坐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谁?”
屋子里没有人,这让月鸯不禁打了个寒颤。
“谁啊!”月鸯大声喊道。
“噌”地一声,一个白影蹿过去打翻了椅子,那东西体型看上去不是很大,却也不是很小。
“王管家!!”
“小姐?”管家推门而入。
“你看看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管家找了半天,并没有什么,他无奈道“是不是小姐这几天哭得太累,出现幻觉了?”
是幻觉么?她想着“那算了,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进来。”
“小姐,有件事……”管家喏喏道。
“你说。”
“老爷走了,木材生意也断了,没了开销来源,老爷留下来的家产虽是能支撑个几年,但终究不能跟以前一样花销了,所以我准备遣散些丫鬟和家丁。”
“是你的主意,还是他们自己要走?”
管家久久说不出话,月鸯冷哼一声道“那就让他们走吧,你若要走,也无碍,一会我去给你们分银子。”
“不不不!小姐,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就是撵我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小姐,小姐让我留下吧!”管家突然跪下来道。
“别这样。”月鸯赶忙下床扶他起来“你跟爷爷是一个辈分的,怎能跪我?”
“若不是老爷,我这条腿早就没了。”管家踉跄着站起来抹了抹眼睛“小姐出世那日,我被牌匾砸伤了腿,大夫当时说我的腿没救了,但老爷不依啊!他还派人去贴告示,若能医好我的腿,多少钱都给!还好老天爷可怜我,当天下午就来了个道士,给了我一副药,一吃就好了,可她竟然要五千两,我一个管家哪里给得起?若不是老爷,我这条腿就要废了啊。”
月鸯听此低下了头,她轻声问道“我真的是煞星么……”
“小姐别听那些丫头片子整日胡说!”管家拧眉道“这是祖宅,执念太深祖宗的魂魄不愿意走也是正常,小姐不要多想了。”
“可家禽全部暴毙怎么说?就连我爹娘都在我出世的那天死了……”
“那是他们没有那个命陪小姐!老爷不是好好的么?”
“爷爷是怎么摔的?”月鸯猛地想起那日回来的时候,丫鬟跟她说月孺好像看到了什么才吓得摔倒的。
“说来也奇怪,那天红夕在给老爷沏茶,我从那边经过,老爷突然就像是看到鬼了一样的表情,大叫了一声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还满嘴胡话。”
“什么样的胡话?”
“说什么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像狼一样的东西,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冲他笑。”
月鸯听此一怔“你确定?”
“是,老爷就说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念着小姐你了,他说鸯儿快走,这里不干净。”
月鸯眼眶红红,脑中突然跳出刚刚的那个画面“我刚刚看到的好像也是那个东西,不过只是个白影,体型不算小。”
管家突然一顿“小姐,我去看看符还在不在。”
“嗯。”月鸯拧拧眉应了声,若真的是这样,她就算死也要找到那个东西!是它害死了爷爷!随即又扫了一眼屋内,并没有什么东西,就也跟着出了门。
她望了望四周,这里没了月孺的影子,仿佛少了些什么。
月鸯的目光忽的聚集在月孺平日喝茶的地方,石桌上放着一个紫砂壶和一个小茶杯。
“符不见了小姐!!”管家急急喊道。
“不见了?”月鸯没多想,直接进屋搬了个凳子放到月孺的房门前,站上去将手伸到门上面的间隙里摸了摸“这里的也不见了!”
“我去看看小姐屋里。”
管家正准备去,月鸯摇摇头道“不用了,两张符都不见了,第三张还会给我们留么?”
“哎,也是。”管家哀声道。
“他们都是要走的人么?”月鸯瞥向一旁,十几个丫鬟和家丁站成一排。
“是啊。”管家回道。
“会不会是他们?”月鸯凑到管家耳旁小声道。
管家愣了愣没有说话,又转眼看向他们。
“你叫什么?来府上多久了?”月鸯迟疑地走到一个家丁面前问道。
“小姐您不认识我了?”家丁轻声问,见月鸯脸色不好连忙又道“小的叫刘毅,来月府半年了。”
“看你文质彬彬的,读过书么?”
“小的不曾读过书。”
“今年多大?你家中可有妻小?祖籍在哪?可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刘毅被问得一愣一愣的,管家轻咳几声,凑上前掩嘴小声道
“小姐,过了,过了。”
月鸯皱皱眉头,又看向刘毅身边的丫鬟,问道
“你叫什么?”
“我叫红夕,来月府……三天。”
“三天?”月鸯狐疑问道“你就是爷爷出事那天给他沏茶的丫鬟?”
“是。”红夕喏喏道。
“你怎么会才来了三天?明明是七天啊。”管家纳闷自语道。
“爷爷那天被吓到了,你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月鸯瞥了一眼管家又问
“没,满口胡话,听不清,也没看见。”
月鸯眯了眯眸子,想到刚刚那副茶具,出事的时候是下午,按照爷爷的习惯……想至此月鸯冷笑一声
“管家?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丫鬟?连茶具都弄错?”
“什么茶具?”管家一怔。
“喏!”月鸯指向石桌那边“爷爷用过的东西要到第七天才能收拾,这个茶壶一直摆在这里,爷爷下午都是喝花茶的,怎会用紫砂?!”
“啊!”管家慌慌看向红夕“你这丫头,我是不是教过你?这个都能弄错!”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望向管家,管家一顿“怎么了?”
“老爷喝的茉莉花一向都是跟铁观世音一起泡的,老爷说单单花茶,味道不够浓……我来府上的时候,还是管家您跟我说的,您说老爷用紫砂这么喝已经大半辈子了,叫我别弄错了。”刘毅弱弱道。
“你不是管家!”月鸯瞪向他道。
“哈哈哈哈哈。”管家大笑“狐狸就是狐狸。”
“你怎么也说我是狐狸?”
“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的,你怎么会突然设计来阴我?我装的不像么?”管家声音突然从沧桑变得响亮起来,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爷爷被吓到之后说的都是胡话,丫鬟家丁他们都不知道爷爷在说什么,就连与爷爷出事时候最近的人都不知道,你却能跟我描述的那么清楚,除了本人,就没有人会知道爷爷到底看见了什么,你的话里本就有漏洞。”月鸯想想又道“入府时间,一直都是除去训练日子上报的,如果你真的是管家,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至于你是什么时候害的管家,我想,就是爷爷出事前,红夕转正之后。”
“呵呵。”管家冷笑“没想到竟然败在我说多了话。”
“你是妖精?”
“是。”
“啊啊啊啊啊!”
他话刚落,一时间丫鬟和家丁全都尖叫着夺门而去,空留他们两人,月鸯有些懵,她胆子其实也挺小的,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冒牌管家的时候自己可以这样镇定,好像司空见惯一样。
“但我想不通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管家腿被砸的事情的?”月鸯继续问道。
“呵。”管家不屑道“你出世那天,我一直在,只是你们看不见我,直到那个臭道士把符给了你们,我就进不来了。”
月鸯拧眉看了他许久,缓缓问道“你现在不是进来了么?”
“我控了管家的心智把符揭了,又进到他的身体里。”管家笑道“十六年了,终于可以为我徒儿报仇了。”
“报仇?”
“你上辈子害了我徒儿!这个仇我能不报么?!”
“上辈子的事情拿到这辈子谈,你们是不是都有病?”月鸯怒道,这几天碰到的人怎么都要提她上辈子的事情?她上辈子究竟造了多少孽?
“呵呵,你倒是不怕我。”
“若想我死,我一出世你就可以把我了了,现在你还害死了我爷爷,我就算死也要带上你!”月鸯瞪眼道。
“我就是要等你对那老家伙的感情深了再害他,然后看见你难过的样子,颓废的样子,害怕的样子,哈哈哈!”他狂笑道“你现在已经不是狐王了,你是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哈哈哈!我啊!”笑声从一旁的上方传来。
“谁?”两人一同看向那头。
屋顶上坐着一只猴子,他将棍子靠在肩上,手里握着个啃了一半的桃子。
“你这妖精!欺负一个人类小姑娘,羞不羞?”
“哦?看来你是要替他出头了?我听说,狐王月鸯是为了一只猴子死的,莫非?”他迟疑地打量着这只猴子。
“六耳?”月鸯来到屋檐下仰头望着“不对,你不是六耳。”
“六耳?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他叫六耳啊?”猴子挑眉又问“我跟他长相无异,你怎么认得出来?”
“眼神不同。”
“眼神?”猴子咧嘴笑“是了,俺老孙火眼金睛,世上独此一家!”
“你这猴子要想帮她就跟我打!”管家拧眉怒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打?对付你,不过这个小姑娘挥挥袖子的事情罢了!哈哈哈!”猴子大笑着道。
“就她?”管家的胸口突然蹿出一道白光,肉身倒在了地上,那道光间接化成一男子。
“就她。”孙悟空几口啃光了桃子,将桃核往后一丢,跳了下来。
“来。”
孙悟空走到月鸯面前抱住她猛地一吻,她浑身一凉,似是有什么东西钻到身体里了,脑中浮现出许多今生没印象的过往。
刹那,狂风呼啸,吹得男人睁不开眼,他努力支撑着身子保持重心。
风落,他再睁眼时,灰尘满天飞,有些看不清,朦胧中,却见一双蓝眸死死盯着自己。
“你不是,要杀我么?”
无论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之人,到头来,他们也免不了死亡的结局。奈何桥过,便能重新拥有,而忘川河下的人,除了记忆,什么也带不走,看尽了无数执迷不悟的人,亦明白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