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液体顺着管道流进手背,扩散到身体的每个细胞。兰樱凝望着吊瓶,突然坐起身,但剧烈的疼痛令她又倒回了床上。
“你醒啦。”椅子上的护士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从护士口中,兰樱得知自己持续昏睡了五天。她低头看着自己,头发回复了原来的亮泽银白、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伤口已经处理好,看起来没有大碍了。兰樱连忙向对方道谢,给受重伤昏迷的人洗澡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吧。但护士却摆了摆手,说这全受一位年轻男子的委托。
“好想看看他面具下面的五官呢……”护士的语气充满期待。
果然是龙阔救了自己。兰樱想了想,选择无视对方的这句话。
“他还留了这个,说等你醒了转交给你。”护士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片递过来。
——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连署名也没有。
护士好奇地盯着兰樱,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些故事,可面前的人一脸平静,刘海略略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存在着怎样的波动。许久,纸条被轻轻放回桌上:“他什么时候来?”
那护士对兰樱淡然的语气感到十分惊讶:“他每天都坐在你床边,但是之前见你有清醒的迹象,反而走了。”
“哦。”兰樱颜色一沉,皱了皱眉,视线无意中转向床边的地板。地板的正对面正是一面窗,阳光透过窗子进入房间,在地板上映出点点树影,混在树影中的,还有一个被拉长的黑色长影。
兰樱盯了那影子很久,它始终没有移动的趋势。她知道那影子就是龙阔,龙阔从未离开过。不见面也好,有的误会,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兰樱心里依稀生出一阵歉意,转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了。这时那影子才动了动,窗子边缘露出白玉般的一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樱在医院过着安逸平静的生活。龙阔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为兰樱治疗的医生都是从外地请来的,并不知道自己的病人是纯色的通缉犯。
这些,龙阔没有想让兰樱知道,兰樱也没有想去问的意思。
“对不起”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知道这一切有多麻烦,龙阔已经用行动来弥补曾对她造成的伤害,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怪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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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龙阔提着水果走在医院的长廊里,耳边回荡着医生三天前说的话。终于到了正式探望她的时候了,虽然这次,他仍然不会摘下面具不会开口说话,但是只要和她面对面站着,她会接受自己的道歉吧。
突如而来的心慌令龙阔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推开房门,他在兰樱病房前徘徊许久,最终将水果放在门口的长椅上,转身到不远的饮水区接水喝。
冰凉的液体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精神上的紧张,龙阔整了整风衣,准备敲门。可手刚碰了一下,病房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空无一人。病床上,卫生间里,迎接他的,只有沉寂。
龙阔目中掠过一片阴影,环视一周,看到自己留的纸条平整地被花瓶压在床头柜上。
在他写的“对不起”下面,又多了两个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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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樱一开病房的门,就看到旁边的长椅上放着整袋的水果。
是看望谁的探礼吧?她笑得阴冷,只可惜没有人会真心探望自己的。
快步走出医院,她内心感谢龙阔,至少他趁护士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的背包藏在了柜子的隐蔽地方,又添进了两把装满子弹的枪。
红色头巾,银枪,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和三个人的合影照。如今对她来说重要的,就只剩这些了。兰樱收拾好东西,快步离了这里,医院并非久留之地。兰樱感激龙阔,但不表示她就信任龙阔,这四个月的生活让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接下来去哪里呢?哪里是可以去的地方呢?不要提杀回纯色,现在的她连命都保不住,连饭都吃不饱。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去铭宫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都已入秋。兰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现在就很好,至少不会像当时如乞丐一般狼狈。
兰樱走得很急,低着头用最低调的状态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但有个人却坚信自己比她更低调,因为至少从现在来看,兰樱还并未发现一双血红的眼睛,早已注视自己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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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樱倚在小巷的深处,这里少有人经过,又有两个出口,打起来的话有地方可逃。她揉了揉肚子,好饿,从医院逃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为了不撞上龙阔,连饭也没有吃。才刚过了几天衣食无忧的日子,如今又回到了过去吗,这几天果然被龙阔宠坏了。
她刚要叹气,身形忽然掠起,如飞燕般退到几米开外。几个起落轻而易举的扰乱了视线,枪口就顶上了对方额头:“你若想拿我项上人头,或许早了几年。”
对方早已被兰樱这一连串动作吓得愣住,但一听到她的声音,却又笑了。
对方这莫名的笑让兰樱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她凝视着面前这女孩稚嫩的脸,目光冷了下来。
是的,孩子,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但面前的人又无法令兰樱确定她真的就是一个孩子。
若遮住眼睛,单看那扎起的辫子,素色的连衣裙和身高,大多数人都不会怀疑吧。可她的眼睛让兰樱想不通,看似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会有这样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不是孩子般的单纯天真,而是成人的复杂莫测。就好像一个万花筒,任你用单一的颜色去描绘累加,都无法准备概括它的全部。而那一双明亮的眼瞳背后,还透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血红。
她令兰樱一瞬间想起圣儿。
圣儿会掩盖自己成熟的内心,而面前这孩子根本不屑于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