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她的胳膊一直淌到脚边。
痛,剧烈的疼痛蔓延自所有细胞。
“啊!”她低声**着,手一用力,好似从胳膊里抽出什么东西。
一瞬间,血肉绽裂,喷洒成河,她失声尖叫。
龙阔站在小巷的外面,听着巷子里撕心裂肺的声音。只要他转身迈一步就可以看到巷子里的她,就可以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兰樱。
可身经百战的他迟疑了,他听到了自己心底的抖动。
不不,肯定不是她。龙阔对自己说,里面那个人肯定不是兰樱。她在通缉令上的照片是那样单纯柔弱、是那样美丽温柔。
小巷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龙阔扶墙慢慢移过去,见有个人倚在墙角,面如死灰。她已经奄奄一息,原本银白的长发已经肮脏凝结成一缕一缕,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得不成样子,在寒秋过早到达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单薄。长期缺少食物而高高突起的颧骨、明显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臂,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眼每一眼,都让人立刻想到“乞丐”二字。
乞丐!就是刚才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那个乞丐!
此时,她抬起了眼,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原本碧蓝的眼睛因杀戮的猩红而发紫,紫得刺骨,紫得毫无感情。她这落魄的样子配上那种随时可以把人吃掉的眼神,俨然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兰樱!
龙阔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这个原本在兰组最得宠的美丽少女,变成了这个样子!
兰樱并没有因为看到龙阔而有丝毫表情上的改变。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左臂,在刚才的厮杀中,一颗子弹打了进去。
子弹取不出来,就好像一个还没有独立的孩童,依赖着母亲的温暖不肯离开她的体内。兰樱突然抓起一把尖刀,刀锋尖利,冰冷入骨。
手气刀落,天昏地暗。
他只听着声音便足够了,等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才发现自己早就瘫坐在墙角,衣服已被冷汗浸湿。在她的脚边,躺着一颗沾满鲜血的子弹。
龙阔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他蹭着墙角缓缓蹲在地上,用力压着胸口,一股沉闷的感觉赌在里面,令他呼吸不得。
龙阔是被冷笑唤醒回过神的。兰樱的眼神令她如一头许久没有进食的野兽,随时都可以将人连骨吞进肚去。她残忍地从自己胳膊里挖出子弹的行为,在她自己看来,已经再寻常不过。反而嘲笑龙阔经不住这场面。
但龙阔并非经不住看这残忍的镜头,他只是无法想象当时连手腕力度都无法逃离的少女,在四个月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自己为了报复兰殇而利用了她、如果不是自己在迟了四个月之后才向白狼坦白、如果不是自己……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苟延残喘的卑微地活着。
龙阔慢慢走过去,不,那并不能称为走,因为他的毅力早已被她强大的气场压倒。他几乎已经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没有任何一种词语能描述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今天我死不了了……”兰樱看到龙阔走到近前,呢喃道。
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让我死的。
今天,我活着。
明天我也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兰樱斜眼看着龙阔恐惧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便如抽骨般倒了下去。
梦,那些是梦么?
不,那些都不是梦,那些是通过梦回放的过去。
与蝎儿圣儿告别之后,兰樱带着白狼给她的有限资金在各个城市游荡。钱用完不可怕,子弹用完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钱也几乎没有子弹的情况下,她的通缉照片已经贴满南方所有城市。没有地方让她打工赚钱,黑白两道的人都要杀她,每半个月,她的通缉令就会换一批,照片下面的悬赏数字在无限制的翻倍。
兰樱并不知道她离开黄组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她早就没有时间概念。
每到深夜,她都会望着天空说,兰樱,你今天还活着,明天也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每一天她都想着血莲临死对她说的话,血莲当时是怀着怎样巨大的心理压力活下来的呢。
被人不理解的、卑微的活着。
兰樱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解决掉一批杀她的人之后,疲惫得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身。
天下着雨,她就这样趴在泥水里一动不动。伤口还在持续溃烂着,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粒粮食,视线早已因为饥饿而模糊,渴了就去路边水龙头下面用手捧着喝。
她偶尔瞄到路人看她的眼光,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内心的鄙夷。她吃力地坐起身,仰天张开嘴接雨水喝,听到了身后戏谑的奸笑。面前的男子,从未停止过追杀她的脚步,而今天,他又来了。她很清楚这是纯色的成员,能有好装备给她带来真正伤害的,都是纯色成员。
男子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清水自水瓶中流出,一半流进那人的嘴里,一半洒在她身上。
兰樱紧紧盯着他,几乎可以亲身感觉到清凉干净的饮用水经过他的喉咙流进身体里、流进每一个细胞里、溶解在每一根血管里。
不论多少年过去,她都记得那一刻心中的愤恨。她倒在烂泥里,湿透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饥饿寒冷相互配合的侵袭着她的身体、打击她每一寸神经。这比当时她受易术惩罚更加痛苦。
耻辱。她何时受过这种耻辱?
这种感觉,永生难忘。
她望着面前这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望着对方因大笑而颤动的喉结,只觉得胃在剧烈地收缩。
她忽然一拳打在那人肋骨上,手中的枪背又忽然击在对方胸口。寒宵教她的技术她每一点都有好好学习,如今她很有把握,如何不将一个人打死,但至少让他短期内再无法站立。
她舍不得用子弹,每一颗有限的子弹对她来说,都是那么宝贵。
“哈哈!纯色的丧门狗!”男子捂着胸口狂笑着。
下一秒,子弹自那男子的喉管进入,从脖颈后的皮肤穿出。
兰樱放下枪,胃严重地抽搐着,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一种强烈想要呕吐的感觉。她默默走到街边肮脏的水龙头前,将头埋在下面任水冲击。
她的活,是靠很多人的死换来的。活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活着的机会。因为一旦错过,生命便永远错过了。
活着!
兰樱猛然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