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昙一进门就堆上了笑,要不是昨日那方冰琰跑去醉花,她现在能这么不安么。大公子肯定知道他去了。
“大公子,暮昙做了好多好吃的,今天起平也要回来了,该是好事一件。”
“名单上,什么也没有。”快到月底了,伏影的声音都要虚弱得多。他靠在窗边,任余光打在他身上,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
暮昙心也要揪起来,“公子何必理会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付出真心。都说一个人总有别人看不惯的地方,他朋友满天下,要想无人厌除非不交心。”
“原来,我们都是一类人。”伏影自嘲的笑笑。
暮昙一愣,连忙道:“公子来尝尝吧,暮昙忙了一早上。”不是一类人,怎么会是一类。
伏影接过暮昙递来的筷子,低头尝了一口,暮昙终于放下心了。
都说大公子跟宫主虽不是一个父亲,但两人站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相像。一晃转眼都四年了,出了鹫羽宫后宫主是没那么容易见到了,只有武林大会的时候能够远远看一眼。
“暮昙啊,起平回来啦。”
“啊?!”这声音就算隔了一扇屏风再加两道交错的拱门也可以唬得暮昙人在心不在。她静静的立在伏影身旁心不在焉的,不时往门外看去。忽然她眼前一亮,安起平撑了半边身子,挪进门内,超暮昙眨了眨眼。
暮昙看着他。怎么瘦了,还灰头土脸的。
“诶嘿,大公子。”招呼还是要打的。
他跟暮昙两个人眉来眼去,暮昙是又喜又怒恨不得直接冲出去。
“都办妥了?”
“妥了妥了。”答话也不看着主子,当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又是沉默。
伏影故意拖着不放,直逼得安起平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看他。暮昙觉得摊上这个人真是有够丢人的,拨开脸干脆装不认识他。
伏影只觉得好笑,慢悠悠的吃掉了大半点心,这才放人:“你去吧。”
安起平笑得嘴巴都要歪了,“暮昙。”
“暮昙告退。”
四月风急。“啪——啪啪——”一连串被帘子打落的杂物。伏影起身一一收好。
“你看看你,就爱得意忘形。大公子是懒得跟你计较,若是换了别的主子,你试试看。”暮昙一出小院指着安起平的鼻子就骂。
安起平掐着笑:“媳妇儿消消气,消消气。你看这是什么。”说着献宝似的将那包着绫罗的物什递到她面前。
看着他将那物什给她时两眼放光的样子,暮昙火气立马消了一半,况且他们分别几日,哪里还气得来。她当下接过那触手丝滑的绫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你拆开就知道了。”安起平趁机凑到她身边。
暮昙小心翼翼的打开绫罗,是一只紫釉的银钗。安起平拿过她手中的银钗道:“金钗太贵重,人都说财不外漏。想着就买了个银的。紫釉玉一般人看不出来,只当是假的。”说着将那花去他一年收成的银钗插在她发间,从身后紧紧抱着她,“喜欢么?”
暮昙一听是紫釉当下就想打他,此时却弱了气势任他抱着。“起平,你怎么了?”
“别说话,让我抱会。”
安起平抱着身前的人,感受那由心底传来的温度,不想罢手。
暮昙你知道么,我在九皇子的符则营待了一天半,虽然他们说那是大公子的意思,但我还是想着回来。昨晚,我在城外接了一个人。不对,应该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假死的,我认得出,那是鹫羽宫的假死药,这果然是大公子的安排。
他们两个,一个就是那日跟着方公子来的那个妇人,另一个,好像叫余忠清。没想到他竟没死。我极不耐烦的送他们两个往西面的方向去,你知道么,自从余忠清座上车,就一直看着那妇人,我还嘲他。不是他弃了她么,他却说。爱,便是成全。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想着等我回来好好吓吓你。不到多久那妇人醒了,那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安起平这辈子估计听不到第二次。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直到天地将歇。就像,我们这样……
“再不告诉我,我就再不理你了。”暮昙被抱得久了,脸红得跟煮熟的鸭子似的。
“恩,我告诉你。那就是我们天长地久再也要不分开。”说罢将暮昙搬正朝着他,盯着她想要闪躲的眼睛,哑声道:“暮昙,嫁给我吧。”
“别,别撇开话题!”暮昙嗔道。
安起平死抓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暮昙,你看我的眼睛,我说真的。”
“既然如此,那就早日成了这桩美事吧。我鹫羽宫,多久没有乐事了。”伏影脚步本来就轻,两人也不知他何时已穿好衣服出来了。那衣服上的烟青色,飘忽到难以找寻,让人想紧紧抓住,但努力却又是如此苍白。
暮昙急忙推开安起平,安起平却死也不放开,抱着她向伏影一笑,“多谢大公子成全。”
“恩。让仁秋去办,告诉他办不好可是要罚的。”公孙仁秋,鹫羽宫第七子,断楼主也。人还没到就被伏影不容拒绝的压上一档子事。
安起平一听高兴地只差没跳起来:“主子回来了?大公子的消息就是快。”
“行了,他明日便到。”
隔日,安起平起了个大早,特地将阁中上上下下通知了个便。昨夜太过高兴缠着暮昙没完没了的,后来躺在床上满脑子也是这事,要是主子不高兴了,想着打了个寒颤。
阁中的人看起来做事都拘谨且井然有序的,一个个却都是懒散随意惯了的主。公孙仁秋打马归来,一身子的意气风发之气,乍一进了凌舟,两排肃立的奴从婢女就像是实打实的人肉桩子,死气沉沉。这天上人间的变化让公孙仁秋一时还接受不能,只好把目光投向这院中唯一还算正常的人。他正兀自喝着暮昙送来的早茶,身子搭在椅子上,一派悠然自得。
公孙仁秋提了提嘴角,带起一阵利落的步子,人还未至,伏影先道:“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性子。行了,坐吧。”
仁秋一撩银丝紫靛的深色袍子,也学伏影靠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就丢了两粒花生在嘴里:“我不是事先通知了么,安起平这想造反的呢!”他一声喝下去,两旁的人打了个激灵,大有复苏的迹象。
伏影叹了一口气,对一干子没睡醒的道:“下去吧。”众人一听刹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晃悠着人影,散如狂风,跑得倒是快得紧。
“……”
仁秋瞪大了眼睛,“他们看来一点也不想我。”大有黯然神伤之意。
伏影笑了笑,将暮昙递来的栗子粥摆在他面前。“这栗子粥要熬制一天一夜,才是芳香扑鼻,入口即化。呵,也只有你爱吃。”他指骨修长近日又不见血色,扣着盛粥的白瓷碗还有寥寥雾气盘旋其上。仁秋忽然觉得就像已经回了鹫羽宫,又是那漫无边际的千年冰雪,茫茫雾气。
仁秋取过暮昙递来的银勺,挽了一口,“暮昙手艺还是好的。”想着心情也好了些,又道:“一定又是安起平太放肆了。”说着定了定眼神。
伏影喝完最后一盏茶,起身责道:“你也好意思说么?”
仁秋却欲岔开话题,东看西看,“安起平呢,我们今日就来整整规矩。”
伏影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像一泓暗潮,不离涌动。
仁秋忽然看到这个眼神,被激得浑身汗毛倒立。果不其然,伏影朝他淡淡一笑:“是该罚的……”
次日,在対街躲了一日的安起平悄悄摸回凌燕阁。正躲躲藏藏勘察敌情,半晌没有动静,风平浪静得很,正松了一口气,迎面走来一个大黑脸,吓得安起平连忙低头认错:“主子我错了,安起平不是东西,狗屁不如辜负主子一片心意悉心栽培,对不起鹫羽宫对不起暮昙,丢人现眼得意忘形,千不该万不该耽搁主子的事,对不起大公子对不起大家众望所归,今后一定唯主子马首是瞻,主子指东不敢往西主子指西不敢往东……呼……耶?”安起平喘了几口大气,大有大刀阔斧继续感化仁秋的架势,却忽然悲愤的发现,仁秋根本没看他一眼。安起平继续悲愤的扒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跑去找暮昙。
仁秋自从被伏影告知安起平与暮昙两人的事后,立马觉着四月里的天果然还是该穿几件大裘衣的好。伏影对他的寒颤视若无睹:“仁秋是该好好罚了……”于是他忍辱负重拼着一定要保护下属的决心帮他们筹备婚事!
仁秋裹了一件简单的袍子,汇报安排,决定将婚事筹在十二月的寒冬,隔时半年之久,可以好好筹办。伏影点头。于是仁秋抱着算计得逞的笑容又一次将迎面碰上的安起平吓了个半死。仁秋笑得如沐春风人畜无害,揪着心里的小九九对安起平不怀好意。婚事主子我安排,不急嘛,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