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司空易早早的就坐在饭桌上,饭菜都还没上桌,司空易就悠着腿杵着脑袋爬在桌子上,旁边站着的丫鬟当真以为被那尊佛给收拾妥当过了。此时门外管家严叔带着厨子们端饭菜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了杵在桌边的司空易,严叔一看司空易的摸样就觉得眼前祖宗一定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不然看以往的情况,饭不到结束时,这位祖宗必定是不会出现的。
“公子,今天你可来的真早,老爷、夫人、江公子都还没来,”严叔笑着说道。
“严叔,他们不来,我就不可以早来吗?而且今天是端午佳节,我想早点来不行啊?”司空易一脸笑意的问。
“不是,我是觉得公子今天真早。”严叔一看他那笑容就知道此次不知道是谁又栽在这妖手里了。
厨子和严管家上好饭菜时,司空剑和唐婉进来了,司空剑看见司空易时脸黑得铁青,坐下来也不理司空易。
“老爷,你又怎么啦,今天舞儿好不容易早来,又是端午佳节,就消消气吃饭吧。”唐婉柔声说道。
“诶,夫人,你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野人,你这么温柔的娘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让人淘气的孩子,哪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司空剑一生气就对唐婉说道。司空易刚想反驳,此时江雪竺刚从门外进来。
“老爷,男孩子都是野的,更何况你年轻的时候也一样,父亲如此,儿子当然像父亲,那有像母亲的,若是男孩子像母亲温柔,柔弱那还了得,看雪竺来了,别让他笑话。”唐婉见江雪竺进来忙遮掩的说道。
司空剑也没再说什么,便招呼江雪竺吃饭,唐婉说难得端午佳节大家在一起吃饭,就忙着夹菜给江雪竺,这让司空易无比的生气。本来熄灭的怒火又瞬间烧成熊熊的烈火。
“娘,我要吃你面前的那道菜,我够不着,把盘子换一下吧,”司空易杀气腾腾的说。江雪竺顿时觉得一股冷气向他逼近,忙道“我夹给你吧”。
“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吃这道菜吗”?唐婉惊疑的说道。
“我今天就喜欢”司空易说道。
“你别有事无事胡闹”司空剑怒道。
“我吃饱了”司空易说完站起来就走。
“雪竺,你别管他,他是看我给你夹菜闹别扭,你多吃点”。唐婉看司空易走后对江雪竺说道。江雪竺微笑着点头,在司空易走后顿时觉得杀机四伏的屋内安全许多。
司空剑吃完饭回到书房时,却发现司空易如一尊大神一样杵在他的书房里。
“你在这干什么?又来偷东西”司空剑一见她就来气。
“爹,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司空易认真得说道。
“你会有事跟我商量,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爹告诉你,爹以后保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司空剑坐在书桌前说道。
“让我去攻打万佛山吧”。司空易平静得说。
“你说什么,你去攻打万佛山,你拿你爹开心啊”?司空剑像听错了一样问道。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爹,我一定可以攻下万佛山,只要你派兵给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是想去报王水卿那一针之仇,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的个人恩怨。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别再到处惹事了,你大闹衙门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司空易生气的大声训斥。
“你说得对,我是想报仇,但是现在我只想为我的兄弟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只想保护我的亲人,你不是不知道那狗皇帝是个什么人,现在见你屡攻不下万佛山,他又忌惮你手握兵权。已经开始想把你拉下水了,”司空易生气的大声说道。
“你都在说什么,皇上是你骂的吗”?司空剑小声的喝止问道。
“爹,你心里清楚的,现在如果我们不赶快攻下万佛山,我们一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你派兵给我吧”。
“爹何尝不知道,但是万佛山地势险要,你以为说攻下就攻下的。”司空剑长叹一声道。
“爹,我已经万事俱备了,只要你一发话,十个万佛山也不在话下”。司空易 胸有成竹的说道:“只要爹的兵让我调遣,绝对拿下。”
“爹打了这些次,你不是没看见爹是怎么败的,王水卿是个什么人难道你上次没试过。此人不仅武功一流,又熟知兵法。是个难对付的人。”
“这不用担心,只要师傅跟我一起前往,师傅这个武林盟主对付他应该不在话下。”司空易说道。
“你从没有领过兵,你就别添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司空剑说完就要推司空易出门。
“爹,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再考虑考虑啊,而且我在少林寺八年不是什么都没学会。”司空易那晚将一年才能对他老爹说完的话 ,硬是说了直到司空剑点头答应第二日上朝向皇上为他请战为止,从计策布局到王水卿的性情容貌都说了个遍。完了已经是深夜,又翻墙飘向破庙和一干兄弟唇枪舌战一番,把谋篇布局一一指点迷津,在一一划分任务,按平时准备的就绪,就等皇上点头了。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不知何时又倒在破庙中睡了过去。南笛给她披衣服时又是一阵幽怨。
“你看你看,又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司空大哥欠你什么。怎么你看他的眼神似爱似恨的。”南溪又开始挖苦南笛的一副幽怨样。
“你又在哪里学会了似爱又似恨了,我有吗”?南笛反驳无果。
“没有,你刚才在破庙外左顾右盼等谁呢,司空大哥一来你左顾右盼的等待马上不见”。南溪更加深层的剖析,只把南笛说得犹如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如今世道变了厉害如南笛这样的人却屡次在南溪面前败得无地自容。
端午节刚过,司空易便在军营里点兵点将,众将士一听说是攻打万佛山,而且又是将军府的公子,洛北街的老大,人人头疼的祖宗带兵,更是一时间人心惶惶。几欲先死在军营也别死在战场上。几日挑选下来所有将士居然病的病倒,受伤的受伤,能去的居然聊聊无几,于是司空易当即在军营的校场上,聚拢所有将士,就开始数落起来。跟随司空剑多年的老将都被他说得一无是处。
“我还以为司空将军带的兵个个都英勇善战、骁勇无比、战无不胜呢,看来我错了,你们是在司空将军的威名下才找到了自我,你们是靠司空将军的威名才屡战不败的,如今换成我,你们就个个是孬种,因为你们认为我是孬种,所以你们也变成孬种了,你们怕了,因为司空将军不在,你们失去了保护伞。如果你们如此认为那你们就还没有在战场中成熟起来,你们没长大,没有司空将军你们若认为就胜不了,那是因为你们自己不相信自己,要知道在战场上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能活着回来的才配是我司空家带出来的兵。今天由我带兵攻打万佛山,怕死的继续病着,不怕死的举起司空家的旗跟我走”。司空易一席话说得是义愤填膺。而在旁边的司空剑和江雪竺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一瞬间变得有点陌生,司空剑觉得他竟然没有发现司空易的成长这么快,也或许他一直在成长只是被自己忽视了而已。他不知道这样一种成长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江雪竺却发现眼前的这小子,无论悲喜都牵动着他的心,就在哪一瞬间,一切都开始在慢慢的变化着,江雪竺甚至有种感觉,那就是司空易会在将来离他越来越远。
司空易一番训斥,成功的把父亲手下的兵带走了几千人马,前往万佛山围剿王水卿,司空易带领着那几千人马和他一个月里收留笼络来的各路高手,他们在两天赶到万佛山脚下,就看见先行在前面运送粮草的南溪南笛带领的兵马早安好营扎好寨,司空易在兵马到达万佛山脚的第二天便命人开始砍树制作可以在空中滑翔的鸟翼,由江雪竺亲自指挥制作,另外的则是砍来林中的枝藤相互扭成结实的藤绳。一连做了数日,将士开始抱怨,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做苦力的,在司空易一句明日进军万佛山寨时,安静下来。江雪竺有时会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一种复杂难懂得情绪,每当他看见司空易那纤弱的身影在将士们中间穿梭,挥手间指挥若定,淡定自如时都会想起他第一次教授他作画他说的话“老子是上阵厮杀的,你以为天下人人都像你一样是翩翩佳公子啊,成天舞文弄墨。”其实江雪竺觉得就算他骂人时也风姿卓然,甚至更加动人心魄。江雪竺沉思时却不曾想南笛用一种烧刀子似的眼神看着他,他感觉杀机四起抬头时正看见南笛看他的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幽怨眼神,只让他打了一罗嗦。
山上的王水卿自从伤了司空易后,不知怎么的就陷入一种非人的状态,天天想着那日看见的一身白色长袍。笑中带刀的少年,那个纤弱的少年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谈笑间,风云变幻。王水卿发现他每日想着那个人时突然惊觉是不是着魔了,但是又在司空易是敌人的现实中惊醒,于是他每日就在这种两难的境地里挣扎,几乎进入癫狂。就在哪日听玄军来报说,司空家的人又带兵来到山脚。山下大旗飘动,但不知来的是司空剑还是司空易。后来探子说来的是司空易时,他几乎陷入了一种狂喜。一种遇到对手的狂喜,一种难以平复的狂喜。于是一下子从往日的癫狂中醒来,吩咐手下备战。他想把司空易杀了,便不陷入那种挣扎痛苦的深渊里。
司空易在山脚驻扎十日后,便带兵爬向万佛山。这次他还是没有走大道,也是带着士兵在丛林里行走,行军丛林虽是大忌,孤军深入若是被围堵就全军覆没,所以司空易把军队化整为零分成许多小队,由上次夜探万佛山的人带领,这样若被围追,也还有其他的兵力,既可以减少伤亡,还能分散敌军的力量,也可以扰乱敌军阵脚,还可以避免走山道中山贼推下的山石,只是行军速度会慢了不知多少,
白天过后就是黑夜,黑夜最是危险,不能生火,以免暴露行踪,所以只有在白天赶到山寨附近,但是容易遇上山贼,一旦遇上,就会开打,黑夜的林中最不适合作战。
司空易其实还没长大,因为他还经历过战争,真正的战争。这也是司空剑最担心的一点,万佛山是司空易第一次打仗,那时带着一腔热血杀上去时,死是他千算万算中没有想到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一夜他们在山寨外的树林里和山贼碰上的,那晚刚好也有月光,司空易遭到了草丛中山贼的埋伏,身边的士兵瞬间倒下,那一刻她才明白那就是死亡,那就是战争,所幸队伍分散开来,其余的也在她的长剑奋力拼杀中没有死伤,王水卿把他的手下都埋伏在林中里,让人防不胜防,分散的队伍不时的遭到埋伏,又是黑夜,就算有月色林子里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司空易有一瞬间的无措,但是马上就又变得沉着冷静起来,那一刻他觉得决战的时机到了。于是让小猎豹通知分散的士兵全都往山下撤退两里,然后聚拢。
此时的王水卿就坐在寨子中的房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青山,月色下茫茫青山什么也看不见,而战争却在这平静得山林里进行。
“老大,他们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全部撤回去了,”玄军前来报告说。
“撤回去了,难道他们不打了,不可能啊,像他刚才的战术是可以拖到天亮,和我们一决高下的,怎么退回去了。山下还有救兵吗?”王水卿疑惑的问。
“他们驻扎在山脚,我们不能下去,所以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救兵。”玄军说道。
“看来他们是想用车轮战,或者是想等天亮,我们埋伏的人就算天亮他们也无可奈何。哈哈,这小子比他父亲聪明多了,只是没有司空剑老练,还是嫩了点”。王水卿遥着折扇说道,
“看来他攻不上来,我也见不着他,可惜了。”王水卿心想。却听见玄军说:“老大 ,你看,山下好像有火光,”
“真没想到,他想用火把我们烧死”。王水卿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我早料到他有此一手,山寨背靠大山,山上的瀑布就是我们的水源,而且已经引到了寨子中,去命人把寨子里的沟渠挖往寨外。水这么大,难道他还能把我寨子烧了,看现在乌云已经遮住了月光,天亮之前定会下雨。”王水卿一脸笑意的说道。
“还是老大高明”玄军说完跑了下去。
山下在司空易的一声令下,熊熊的大火势不可挡的顺着山坡烧了起来,大火烧得越来越旺,火光冲天,照红了整个万佛山。
“这样好的一块世外桃源,烧了可惜了 ”。司空易说道。身边的将士看着燃烧的大火,和大火里传来的惨叫。不知心里作何感想。脸上毫无表情,那些刚死的士兵也会随着这场大火消失殆尽。
王水卿看山下的火越来越大,而逃回山寨的兄弟也伤的伤,没回去的估计也葬身火海。王水卿才觉得那里不对劲。这时,玄军派人来报,山上的水干了,引往寨子里的水已经流干了。王水卿这时才醒悟,实在是太大意了,雨水天水怎么会说干就干,山上肯定有人把水堵了。这时有人来报,从后山顶上飞 下来几百只大鸟,王水卿抬眼便看见了借助风势俯冲下来的木制机翼。而另外的山崖边也爬上来许多士兵,空中飞翔大鸟的横木上趴着四五个人,第一个降落在寨子里的是江雪竺,他像一尊神一样从天而降。
“没想到, 堂堂武林盟主也能光临我这巴掌大的地方,实在荣幸,”王水卿跃下房顶站在江雪竺面前说道。
“若不是我那顽劣的徒弟非要来你万佛山玩玩,我又怎么会辛苦的大老远跑来”。江雪竺说得一脸的淡然。
“那我今天就领教一下武林盟主的高招”。王水卿说完那把折扇就向江雪竺杀了过去,电光火石间,两人已在空中打得难分难解。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天上乌云密布,山下烈火烧红了半边天,王水卿的人也在大火中尽数受伤。而南笛和南溪也已经从两面悬崖上爬上来。把守在悬崖边的山贼都捆绑起来。几个轰隆的雷声过后。大雨接踵而至。噼啪的雨点打在人脸上生疼。山下的火势在大雨的瓢泼下,渐渐熄灭,在天亮的那一霎那,林子中升起大火熄灭后的烟雾弥漫在山间,仿佛一块人间仙境里缭绕的雾气。
司空易站在大雨里,看着浓烟滚滚的山林,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凄凉之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雨下得很大,司空易一声令下,众将士在雨里飞速向山顶奔去。乘着大雨披荆斩棘奔赴一场或生或死的未知结局。
王水卿和江雪竺在大雨里打得昏天暗地。他们置身雨中,雨却一滴也未落在身上。犹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司空易赶到山顶时正好 看见这样一幅画面,那一瞬间她觉得与江雪竺隔着好远的距离。不只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永远都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尽头,能彼此看见。却只能遥遥相望,像现在这般遥不可及。
王水卿看见司空易进入山寨的那一刹那,那些日子的挣扎瞬间被击溃在司空易那双深邃又夹杂着迷忙的眼睛里,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少年,举手间,让人零落成泥的少年,此时就站在那瓢泼的大雨里,依然在风雨里衣袂飘摇。
王水卿失神的瞬间,被江雪竺打落在地,血顺着雨水流了一地。司空易看见他躺在泥水里,突然发现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就算他此刻随时会死,但在他眼中却找不到丝毫的与死亡有关的东西,他总用一种春风般的和煦笑容面对司空易,直到他死去的那时。
“全部给我带走”司空易一声令下。所有的山贼都被押走,最后只剩司空易、江雪竺和王水卿。司空易一个月前总想着报仇,现在真的把王水卿打在脚下时,她的快乐突然烟消云散。挥之不去的只有闷得难受的雨声和地上流淌的血水。
“师傅,我们也走吧”。司空易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来人,把王公子带走”江雪竺吩咐完,看着司空易离开的身影,他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