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王朝,阴历明德二十八年,都城洛州。
歌舞升平,桃花开得荼蘼而夭夭浮华之际,他便回来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而起,也不知怎的,今年的花开得特别的美,特别的繁复富贵,重重叠叠的开,仿佛要把这一世的桃花都开在这一年的二月,下一世就不在盛放一般。所有人都迷醉在这样的人间天堂里,也就是那时司空易策马回到了洛州城。一身白色的长袍随着花雨飞扬,飘摇而张扬的闯过一条条大街,他的到来马蹄所踏之处顿时扬起一阵飘落的花瓣。他那勾魂夺魄的身姿霎时令天地间山河永寂江河日变。
司空易是当今卫国大将军司空剑的“儿子”,原名叫司空舞瞳。一次皇上赫连雍出游遇见街上招摇过市的司空易,那一年他刚满十岁,皇上觉得此小儿非常狂妄但看长相又十分惊艳,于是便拦住他想试探一番。
皇上落坐于洛州城中最好的茶楼,把司空易叫到面前看着茶楼外的一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说道:“小子,你若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你又不是无所不能,我的愿望你未必能办到。但是既然你要出题,我就随便答一下,反正闲得无聊。”司空易道。皇上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张狂。但随即也觉得这样的真性情在宫里倒是少见,便也不生气。便笑着问道:“你看,屋前的海棠花无风花未动,风起花动,风止花也动。你觉得是风动还是花动。”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司空易。
司空易听他说完,瞬间移步到皇上身后侍卫的旁边拔出那个侍卫的配剑,随口说道:“借剑一用”。那侍卫反应过来吓得大惊失色以为司空易要刺杀皇上,也来不及想皇上是隐瞒身份出游的,急得大喊:“护驾”喊完便要飞身去夺剑。而楼下隐藏的侍卫也涌上楼来,却被皇上一声:“退下”的喝声吓退,司空易却已经举剑跃出茶楼飞向那棵盛放的海棠花,剑所触及之处花瓣纷扬,小小的身影在剑气如虹的树影摇曳间舞动。茶楼下瞬间铺了一地的花叶,白袍飞扬宛如天人,看得皇上和一干侍卫都是一愣。
待所有的花飘落,司空易掠身到皇上身边淡淡的说道:“回皇上,花随剑动,剑随心动,所以不是花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动。”皇上一惊,没想到他能如此回答,而且还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魄力,更是反应迅速已经知道他是皇上。皇上虽惊却也不动声色的哈哈哈笑道:“好,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相信你的要求以我的身份定能满足你。说吧,你有什么要实现的愿望?”说完便高深莫测的看着眼前不高的孩子。
“回皇上,我还没想好提什么要求,不如等我想好的再说。”皇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眯起一双危险的眼看着司空易,旁边的太监更是愤愤的看着他,心想没想到还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但皇上也没为难他,随即也觉得挺有意思便道:“这样也好,不过等你想到的时候恐怕想见我就不一定能见到了,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住什么地方?说不定朕无聊时会光临。”皇上说完后站起身来俯视着司空易。
“回皇上,草民司空易,住在将军府。”司空易眨了眨那深邃的眼眸淡淡的说道。
“司空易,你是司空剑的儿子?”皇上又是一惊忙问道。
“是,正是家父,草民便是他儿子。”皇上听后哈哈哈哈笑道:“好,没想到司空爱卿还有如此有趣的儿子,回去吧,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同司空剑说,到时候朕都可以满足你。”皇上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就是因为司空易对皇上说了那句:“是他儿子”便让她再也不能以真面目视人了,虽然以前也没有用真面目视过人,但以前是不想而今是不能,不想与不能还是有巨大差别的,前者是被自己逼的,后者是被别人逼的。
因此只能真的改名为司空易。若是皇上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便是欺君之罪,轻则杀头重则诛连九族,本来她一句童言却一语成谶。
司空易从小张狂人人都知道大将军的儿子成天游戏人间、不学无术。但却又给人一种洒脱而看尽世间悲喜的空灵之感。虽长着一张天人之姿的脸,却在洛州城里恶名昭著,嚣张轻狂堪称举世无双。又从小和司空剑学得一身武功更是无法无天,上天入地下黄泉都不放在眼中。
司空剑无奈之余又痛心疾首,最后就是在十岁那年把司空易让云游到洛州的虚衍大师带走,去了嵩山上的少林寺做了俗家弟子,一去就是八年。如今八年已过,当年的如花小公子如今更是长成了翩翩的倾城少年郎。当初她和她的贴身侍卫诸葛神堇跟随虚衍大师进入少林寺时,便成了寺里的弟子,年纪尚小的她却成了少林寺达摩院虚衍大师的大弟子,主要是因为虚衍大师云游多年,未曾收过徒弟。所以她算是先进的门,所以后来的舍心、戒屠和浮生就算年纪比她大也只能是师弟了。
八年时间她没有一天是规规矩矩坐在大殿里听方丈说佛理,或者打坐念经的,她与膳房的那几位管事的前因后果都可以编成评书坐说三天三夜了。偶尔能在蒲团上坐下,也是不知在想什么,一坐就是一天,惹得其他弟子都觉得他不适合来修行。甚至都不叫他的法号勿同,而直呼其为施主。勿同这个法号是虚衍大师给她起的,就是她的名字舞瞳的谐音,勿也有佛家诫的意思。
虚衍大师是超脱世外的高人,对她的身份是一目了然,他洞察世间的慧眼看着司空易就觉得她与佛有缘,司空剑也曾对他提过此事。虚衍大师说:“在佛家眼中,众生皆一个样,没有男女之别”。司空易穿上僧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一生的宿命。她在少林寺每日游走在寺院后面的竹林内,或是为了清怜师兄的文斗而流连在寺中那灰暗的藏经阁内,或是风雨兼程的赶去和膳房管事了却恩怨。一晃就是八年,寺中所有弟子都刻骨铭心的记得她,见过她的和尚僧人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此地太乱,未免惹祸上身,请绕道而走的镌言,或者是一种超脱凡尘的清明,她就仿佛是置身于大殿内经堂上紫檀香中一样平和干净,就如菩萨渡化过的慈悲一般,一切妖魔鬼怪在她面前都要俯首称臣的两个极端。
八年里,少林寺后山每日响起的剑气破空的声音都仿佛变成了寺内那恢弘而明净的钟声。八年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司空易那匹彪悍的黑马在将军府门停下的那一刻,司空剑和他娘唐婉以及众多家丁早已等候在府外。看着已经初长成年的司空易,感触颇深。十岁到十八岁的成长不算短也不算长。
“爹,娘,我回来了。”司空易仍旧如从前那般风轻云淡的笑着。
“看你这样子,八年时间并没有让你学乖,神堇怎么没有回来。”司空剑冷冷的说道。
“神堇出家当和尚了,不来了。”司空易赌气道。
“什么,神堇大人出家了?”一旁的管家严叔惊异的问道。司空易看了严叔一眼,管家便不再多言。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赶紧进屋让娘看看,这一别就是八年,人心都是肉长的,也只有你不想我们舞儿。”唐婉一边抱怨一边拉着司空易进了府中。只有管家严叔看见司空易是表面虽然平静,实则心中早已心惊胆战,心想这只妖精一回来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事来。一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以后怕是没几天安宁日子好过了。
司空易回来时仍不改当年那嚣张跋扈的性情,嘴上总挂着时而温柔时而张狂的笑,行事作风又不拘一格颇有他爹司空剑的风格,在将军府经常拿府中的小丫鬟逗乐,逗得那些毛头丫鬟每每是脸红心跳。只是当年那种看尽世人的清明和悲喜空灵的神态更胜。仿佛已把众生的苦难快乐欲望都全部收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