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邦回到家里。家里没人,丈母娘送豆豆上学去了。一般情况下,老太太送外孙女上学后,会回到自己的家中做点事,然后再接豆豆回萧邦家。
“欢迎来自美国的尊贵客人光临寒舍。”萧邦请一姝进了显得有些狭小的客厅,忙着去厨房沏茶。
一姝微微一笑,有些忸怩地说:“可以先用下洗手间吗?”
“当然。”说完萧邦便去洗苹果。
一会儿,一姝回到客厅,一抬头就看见了萧邦张贴在墙上的巨幅照片。照片上萧邦与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牵手站立,一脸幸福。
“这是你家千金?”一姝问。
“正是。”萧邦呵呵一乐,“她叫豆豆,今年八岁了。这张照片是她六岁时同我照的。”
“照片上怎么没见你夫人?”一姝问。
“呃……这个,”萧邦支吾着,“她,不爱照相呢。”
“离婚了,你就直说吧。”一姝这时恢复了原有的鲜活,咯咯一笑。
“你怎么知道的?”萧邦有些诧异。
“这还不简单?”一姝说,“别忘了,一般情况下,有女士的家庭,卫生间少不了化妆品。可你们家的卫生间,干净得就像刚被打劫过一样。”
“对,算你鬼精灵。”萧邦挠了挠头,“豆豆的妈妈……她把我踹了,嘿……我不会做一个好丈夫……”
“这事在美国,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难为情的?”一姝笑道,“这豆豆长得还真像你,特别是鼻子和眼睛。嘴呢,可能像她妈妈,性感,好漂亮!”
大凡有人夸奖孩子,做父亲的都会很高兴。萧邦没有说谢谢,只是满足地微笑。然后,他找了把小刀,准备给一姝削苹果。
一姝一把夺过,便张嘴咬了起来,边吃边说:“苹果不用削,才有营养。萧大哥,你能将我带到你家中来,说明你信任我。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我的建议,你考虑吗?”
“钱,谁不喜欢?”萧邦一笑,“可是我毕竟还有个工作,细水可以长流嘛。这样吧,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我看我能不能胜任。”
“费教授死了,你不认为很奇怪吗?”一姝脸色又变白了,“说真的,如果我不来中国,费教授就不会死。都是我带来的祸啊……唉,这件事,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
“别着急,慢慢说。”萧邦搬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你认为教授的死与你有关?”
“关系重大。”一姝叹了口气,却转过话题说:“说真的,自从昨天下午我送你出门时,我就想跟你说,但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又不能确定你到底值不值得绝对信任。这事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觉得可以信任你。”
“信任我?”萧邦不解,“可是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啊。”
“萧大哥,你不觉得咱们的相识,有些奇怪吗?”一姝闪动着眸子,直视萧邦,“也许从你的角度看,并不觉得奇怪,而我就非常奇怪。我一来到中国,就在我师父那里碰到你,然后你又建议我们一同回京,然后又要我联系采访费教授,而且采访的话题,是明代海盗和宝藏。这些事,看似没有关系,可一旦联系起来,就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
“什么结论?”萧邦仍然微笑着。
“凡是巧合的事情,都有故意安排的嫌疑。”一姝说。
萧邦居然没有否认,而是说:“我为何要故意安排呢?”
“因为林道乾宝藏。”一姝说,“显然,你也是要追查这笔宝藏的下落,因此才设法与我接近。”
“如果是这样,你如何还会相信我?”萧邦没有惊讶,而是反问。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一姝认真地说,“你与我对过无数次眼神。你的眼神里虽然藏着忧郁,但里面燃烧着正义和激情。一个细心的女人,能够从男人看她的眼神里读出无数的信息。你看我的眼神,没有任何欲望,那么,你接近我,完全排除了**的可能。但这种眼神中,却又有一种想保护我的潜意识,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关心我。这两点结合起来,我就得出一个结论:你知道我就是林道乾的后人,我身上可能有这笔宝藏的重要线索,所以你要接近我。”
“嗯,”萧邦点点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
“在你采访费教授的过程中。”一姝说,“说真的,你根本就没有受过新闻采访的专业训练,这点教授当然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我在今天早晨才断定,你一定是警方的人。”
“哦?”萧邦仍然面不更色,“何以见得?”
“至少有三点,”一姝说,“第一,你不是记者,却通过记者的身份来采访费教授,那么这种冒充只有警察最容易做到。第二,今天早上教授死亡时我打电话给你,你迅速赶来,而且在警方将我们带到别的屋里做笔录的时候,你迅速进入了现场,而据我所知,只有警方人员或者刑侦专家才可以进入现场。第三,教授离奇被杀,你、我和柳女士,都值得怀疑,警方为什么会让我们三个人自由活动?分明是要让你择机了解笔录之外的隐情。而你将我约出来吃早点,其实就是要问我教授出事前后的经过,但你又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居然到现在也不提一个字,若非资深警探,断难有这种素养。仅此三点,就可以推断你就是警探,而且是高级警探。”
萧邦还是以微笑面对。等她说完,才问:“你怎么知道在警察带你们做笔录时,我进入了现场?”
“因为教授家只有那么几间屋子,即便是隔离,谁在什么方位大体能够判断得出。”一姝说,“既然警方没有在其它屋子里问询你,就不可能在露天或现场做笔录。那么,他们没有做笔录,而且把我们支开,就是好让你勘察现场。”
“说得有道理。”萧邦点点头,“那么,你为什么要带我到银行,想给我钱?”
“因为我要对你表明我的态度。”一姝说,“也就是说,我必须完全信任你,完全将我了解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告诉你,才不会再犯费教授被杀这样的错误。这已经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容不得我再有丝毫犹豫。至于钱,我是真心要付给你的,因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如果同意帮助我,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报酬。”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萧邦说,“不过这可能是你生在美国的原因,总是在做事前先将利益问题放在重要的位置。我不反对你这种心意,但事情还没做,我不能收你的钱。”
“萧大哥,你知道吗,我并不很有钱。”一姝将咬了一半的苹果放进塑料框里,眼里似有雾气,“我深知此次来到中国,危机四伏,所以我想把我账户里的钱转一部分给你。这样一来,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帮我的人也会有一点点回报……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在这个世上,已是孤身一人……”
萧邦递给她一张纸巾,没有说话。
一姝擦了擦眼睛,便说:“……但我感谢上帝,让我碰到了你。萧大哥,别误解,我并不因为你是警察或是什么人,才将我一切的希望孤注一掷。这仅仅是因为你是萧邦,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样做,甚至,在邙山师父那里,我就会对你处处提防。”
萧邦点点头,心里涌动着一种温暖。被人信任,原本是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
“我不管你是警察也好,记者也好,或完全是一个为一日三餐忙活的老百姓,我都信任你。”一姝表情肃然,“我已决定将我的生命、财富和所有秘密都交给你!这个决定在教授被害的那一刻我就下了。我知道,你可能身负重任,但我不管这些。萧大哥,只要你同意与我共同去做这件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萧邦叹了口气,说道:“一姝,你说得我很感动。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是有意接近你,你完全可以将我排斥在外。因为以你的聪明机警,完全可以独自做这件事。我直言相告吧,不管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我都不可能像你一样,把我的一切完全告诉你。”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秘密。”一姝摇摇头,“我只想知道,你在追查这笔宝藏的下落,而我也在做同样的事,这就够了。至于结果如何,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只不过现在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非但不能在中国有任何发现,而且很可能会像费教授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别无选择。”
萧邦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老首长的话:你不用担心,因为林一姝除了跟你合作,别无选择!
见萧邦不语,一姝又说:“萧大哥,既然咱们已经开门见山,我的建议,你同意吗?”
“我同意。”萧邦沉吟了一下,“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条件有些苛刻,对你而言是一次赌注。如果你觉得不公平,我们就此别过。”
“请讲。”一姝面露欢愉之色。
“第一,你不能问我任何关于我身份上的问题,也不能暗中调查我的身份,哪怕我是一个骗子,你也只好认栽;第二,我可以问你任何问题,而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可有丝毫隐瞒,我一旦发现你对我有所隐瞒,咱们就两散;第三,在今后的一切行动中,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指挥,不能擅自行动。另外,对于你说的雇我什么的,以后也休要再提。”
“就这三条?”一姝的笑如雨后梨花,“我完全同意!要不要签个协议什么的?”
“不用,”萧邦摇了摇头,“君子之约,贵乎一心,不必白纸黑字,签名画押。”
一姝激动地站起来,伸手与萧邦一握。
萧邦觉得她的手,凉意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