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孝眉头紧皱,还在从纷乱的思绪里找着线索。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问题的主线,但这个主线却握在别人的手里,这个别人,就是天道。
一直以来,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尽在天道的监控之下。
所以他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那么,无为为什么要向我出手?”
“因为他是无为。”那灰衣人仿佛隐隐叹了一口气。
这不能算是个很好的回答,但张洪孝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为就是无为,好胜而近痴,以前在无为还没有到蓬莱之前,就曾经和他当时在人间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昙花真人争斗了上百年,大大小小打了三千多架。
而在无为到了蓬莱之后,听说也曾经不断找人比斗,可见他争胜的痴迷和执着。
这样的一位把比斗当作人生最大享受,把进步当作人生唯一目标的人,看见了张洪孝这么一个奇迹般崛起的天才,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无为向张洪孝的出手,根本就不是天道的安排,而无为竟意外地被张洪孝打成重伤,也是天道始料未及的。
最要命的是,无为就差点耽误了天道的正事——追击并阻止默鸣。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无为最终不惜牺牲了生命发动最后的一击,他回到蓬莱之后也一定会受到天道的责罚,为了一己的私欲,险些坏了天道的大事,这个罪责可不小。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没有结束。”那灰衣人继续说道。
“你指的是?”张洪孝隐约有种感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绝对与自己有关。
“我们选中无为去人间追击默鸣,有个很大的原因,他本来就来自人间,对那边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且他的修为要对付默鸣也已经足够。”那灰衣人缓缓解释道。
“可是蓬莱的人不是不能去人间吗?而且也不能插手人间的事物。”张洪孝问道。
“你说的不错。”灰衣人笑了笑,“我们就是维护这规则的人。”
原来如此!这下一切都好解释了!
按这灰衣人的说法,天道很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监督这规则,一旦有人破坏了这规则,天道就会出手惩戒。
张洪孝早就觉得疑惑,这规则听起来非常的严厉,但一点执行的效力都没有体现,原来这个天道就是唯一可以自由在蓬莱和人间穿行的监督者。
这灰衣人所说的,尽管还只是一面之辞,但张洪孝已经有些信了。
毕竟,这灰衣人的修为,还有精卫与无为都服务于天道的事实,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这次默鸣的行动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已经对蓬莱和人间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我们需要你去做一些事情,你做为从人间来到蓬莱的人,是做这件事情的最好人选。”灰衣人语气诚恳地道,话语里听不出一丝的傲气,但也没有给张洪孝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哦?这么说的话……”张洪孝一阵惊喜。
“不错,我们会安排你回到人间去。”灰衣人微笑颌首。
天大的惊喜!天大的意外!张洪孝开心到手足无措。
他费尽周折,就是希望能够回到人间!
之前黑肚、十散仙等人已经给了他希望,但也同时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毕竟,要杀出重重的阻拦,才能换取一丝回到人间的希望。
按照十散仙等人当年的故事来看,那种惨烈和艰辛,使得杀出蓬莱几乎就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任务,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无为的修为绝对不会比十散仙等人更高,他的隐藏逃脱技术也绝不会比默鸣更高明。之前张洪孝和十散仙等人在讨论无为是怎样回到人间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都想不到,居然无为就是无惊无险由天道送出蓬莱的。
这其中的区别,就是偷渡和公派的区别。
之前张洪孝还只是有些相信,此刻他已经信了大半,灰衣人的话,的确就说明了无为到底是如何回到人间的。
好比一个人,本来已经做好了偷渡出国的打算,也已经有了淹死在公海的心理准备,忽然有人告诉你说,你符合公派的标准,组织会马上安排你出国公干。
张洪孝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幸好张洪孝还算是个相当有自制力的人,才没有开心到手舞足蹈,也没有高兴的得意忘形。
他在惊喜之余,还存在一些判断力和思考能力。
如果天道就是维持秩序的人,那岂不是和十散仙等人就是敌人,如果自己听从了天道的安排,那岂不是很有可能就要按照天道的指令与十散仙等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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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和理智,是否还能想到自己的朋友,这就是评判一个人是否能做朋友的基本原则。
背叛朋友,得利再多也会亏心。这就是张洪孝的想法。
你可以说他傻,也可以说他不懂得变通,但张洪孝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有的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有的事情可以说不可以做,有的事情不要说是说,连想都不能去想。
一事必有一因,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张洪孝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要说明这一点,“我很想回人间,我也愿意帮你们把蓬莱和人间的一些事情做好,但你们如果要我背叛我的朋友,或是和我的朋友为敌,那我做不到。”
“很好。”那灰衣人似乎微微一笑,“天道也没有卑鄙小人,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要你与十散仙等人为敌,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要你做的事情,绝不是让你亏心的坏事。”
“如果你们违背了你们自己的许诺呢?”既然话已经说开,张洪孝也无所顾忌了。
“天道就是天之道,你认为,天之道有必要欺骗一个人吗?”灰衣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张洪孝默然了。
不论天道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既然认为自己就是天就是道,就不会令天道这个名字蒙尘,也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缠不清。
从某些角度来说,自大或是自负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把名誉和面子看得非常之重。
人间的历史上就曾经有过不少这样的人物,比如那个有名的楚霸王,宁死也不肯逃过乌江;再比如那位一直被人当作反面教材的宋襄公,把仁义之道照搬到了战场之上,结果大败受伤,终于郁郁而亡。
不得不说,这两位尽管都是悲剧人物,而且他们的行为也一直都是在受到批判和指摘,但他们至少有一点是非常可贵的,这就是“信义”。
人而无信,与禽兽何异?
这话说的还不够准确。
即使是禽兽,也是有信的,传说中的义犬义马都是可以救主的。义犬义马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们对主人的忠、信远远超过了很多人类的千言万语、信誓旦旦。
所以应该说,“人而无信,不如禽兽。”
张洪孝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点头,“好,我帮你们做事。”
灰衣人递过那块玉符,“这是代表你为天道办事的身份证明,也是我们和你联系的渠道。”
张洪孝接了过来,那玉符温润晶莹,色泽却带着一丝陈旧。
“这玉符上为什么带着无为的气息?”张洪孝有些好奇。
“这是他曾经用的,也是他最后从人间传回来的东西。”灰衣人微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一个哪怕牺牲生命也要把交托的任务完成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
张洪孝郑重地把玉符贴身收好。
灰衣人看着张洪孝仔细谨慎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很好,你一定会了解我们的,我也相信,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以后和你的联系人就是我,我说的话就代表天道说的话。”
“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张洪孝不知不觉中,对这神秘的灰衣人也有了几分敬意。
灰衣人沉吟了一下,“我只是天道的一员,本来我的名字无关紧要……无妨,你以后可以称呼我法家。”
法家。张洪孝默念了几遍。
天地有法吗?这个名字果然符合天道的风格。
人间也曾经有个学派叫做法家,战国时候的韩非子、商鞅就是这一学派的著名代表人物,法家以法制国,相信人性必须由法制来疏导,也就是以严谨周密的制度来使国家有序的运转。
但悲哀的是,韩非子和商鞅,最终都没有得到善终。
一个被毒死在狱中,另一个更惨,被车裂。
人治的社会,又怎么能容得有法制凌驾于人之上?
但天地有法,人再强大,又怎么能凌驾天地之法?
天地之法,就叫做自然规律。
法家仿佛知道张洪孝在默默想着什么,缓缓地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张洪孝,天道难测,但天有道这一点你是不用怀疑的。不论多么强横的人,想要对抗天道,都是逆天的行为,也都是注定要失败的。”
张洪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国法无情,天道更无情。国法尚且有漏洞可以钻,但天地之道,则是每一个人都逃不过去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话并不是贬义,只是客观地说明了一个事实——天地面前,没有什么是可以得到特殊照顾的。
老天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人而破坏了自然规律,也绝对不会为了百万人的存亡而破坏了自然规律,这就是天道的严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