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都沉默了。
天空中火烧云缓缓变幻着形态,就像漫天的火焰在天空中升腾,奇异的红色映射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也如有火焚身。
天地如洪炉,世人如柴薪。
此刻,他心中的担忧和困扰就好像被这天地之火不断焚烧着,对十散仙等四人僵持的忧虑也渐渐在被熔化。
心火也是一种很可怕的火,它会烧去人的理智,也会让人的各种欲望沸腾。只是,张洪孝一点都感觉不到在几人的心中有着心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莫明其妙有这种感觉,只是他就能体会的到。
这里居然一点也不热,反而很凉爽,而且还有阵阵的山风吹过。张洪孝看着满眼的火红,刹那间竟有些恍惚之意。
凤凰灼热的眼光,十散仙的无奈,何三少的冷笑,黑肚的无所谓,在这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激动和激烈,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气氛,一种淡淡的凄清凉意,就像这貌似灼热的火焰山上却有丝丝凉爽的山风一样。
山风转强,且凉且急。
漫天红云掠过,凤凰迎着习习山风,轻轻抬手挽了挽发丝。
沉默了半响之后,她的态度忽然就起了变化,不再有那种讥讽,也不再有那种咄咄逼人,仿佛刚才的情绪已被山风吹散。她只是静静地转开了目光,望向天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怎么想只能随你,只是,我这一次绝不会再让旧事重现。”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却带上了一种不容更改的坚决。
十散仙也望向天空,依旧沉默不语,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吗?”何三少的脸上也不再有那种冷笑,语气里却还隐隐听得出有一丝激动。
他看着十散仙,“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这一次,我也和凤凰想的一样,绝对不会再让旧事重现!”
“黑肚,你说对不对!”何三少霍地转身看向一边的黑肚。
“有的话,不说也是一样。”黑肚眯起了眼睛,缓缓低声道。
何三少一愣,他没料到黑肚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未料胜,先料败,这本来是一种很正确的态度。只是,这次我们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事情搞大,就已经绝无退路,败就是死!没了退路的事情,多说何益。”黑肚沉声道。
凤凰和何三少怔了怔,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黑肚,再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十散仙,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不错,有的话,说不如不说,不说不如努力去做。十散仙长出一口气,看向黑肚。他早就知道,在这几人中,外表臃肿蠢笨的黑肚,却心思最是细腻,也最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几人必定有什么共同的往事。张洪孝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他虽然不愿打探别人的隐私旧事,却还是忍不住揣测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往事,能够把这样性格迥异的四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四位,都是很有个性而且修为深厚的人物,想必他们的往事,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四人看出了张洪孝强烈的好奇心,相视而笑,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一种很多话都不必再说的程度。
黑肚笑着看向十散仙,十散仙缓缓点头,“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四人总算是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有些事情,还是说给张老弟知道的比较好。”
“好,那我就说些陈年的旧事了,张老弟。”黑肚大笑起来。
“等一等,有故事没有好酒怎么行?”何三少笑着打断了黑肚的话,期盼地望着凤凰。
“不错,到了凤凰这里,又怎么能没有好酒呢?”黑肚眼巴巴地也望向凤凰。
凤凰粲然一笑,“早知道你们几个要来,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她轻轻挥手,一片红云从天而降。
云开雾散,桌椅酒具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妙的是,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大大的红泥酒坛子,还有一只长柄的酒勺,只能用特制的长柄舀子盛酒出来就着舀子喝。
看见这酒,黑肚等人眼睛一亮,这可是凤凰亲手所制的绝妙好酒。
这酒有个很绝的名字,叫金刚烧。
黑肚大笑,迫不及待地拍开封盖,也不用那舀子,就着坛口长长喝了一大口,然后就眉开眼笑起来,“不愧是凤凰亲手酿制的金刚烧,有味有味!”
金刚烧?好奇怪的名字。张洪孝好奇地揭开封盖,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不用喝,仅仅是这种酒香就足以让人身心迷醉,那是一种火焰般炽烈而直接的香气,仿佛不需要经过鼻子,就可以直直烧进人的身体里去,让人的身体就轻而易举融化在其中。
果然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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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孝也是好酒的人,闻到这种香气,已经陶醉了一半。他舀了半勺金刚烧出来,先深深吸了一口酒香,等喉咙和口腔都已经适应了这种强烈的味道,就一口气把半勺酒喝了下去。
“不错不错,看来这位小老弟也是会喝酒的人呢。”凤凰笑道,她看见张洪孝喝酒的步骤,已经知道张洪孝也是喜欢饮酒而且懂得饮酒的人。
张洪孝已经无法答话,他这一口酒喝下去,竟好像是喝了一口火焰!整个人的身体里都仿佛烧了起来!
好烈!
张洪孝不是没有喝过烈酒。
很多人都说,二锅头是烈酒中的上品,尤其是六十五度的二锅头,能治百病。
也有人说,那种来自北方异国的烈酒伏特加才是纯正的烈酒,天寒地冻中,连人的鼻子耳朵都能冻掉,全靠那种能烧出明亮火焰的烈酒活血,才能让人在冰天雪地里行动。
还有人说,真正的烈酒其实是西北大草原上的一种极少见的特制烈酒,俗称闷倒驴。度数高达七十五度,几乎全是酒精,那里的男儿们豪爽慷慨,只有遇见真正的好友和好兄弟,才会把这种能放倒健驴的好酒拿出来分享。
张洪孝此刻觉得,比起凤凰的金刚烧来,前面的几种烈酒,就只能委屈一下,改名叫做“烈水”了。
喝过金刚烧,再喝其他的酒,的确比水烈不了多少。
他终于明白这酒为什么叫做“金刚烧”,连不坏金刚都能烧熔,这简直已不能用酒来称呼,就像是金刚熔化后流出来的白热液体!
他这一口喝下去,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已经张开,皮肤上的每一寸褶皱似乎都也展开了,身体里内脏似乎都已经被烧化,只能感觉到血液如岩浆般在体内奔腾循环。
火焰山,火一样的女人,火一样的酒!
张洪孝舒畅的说不出话来,几人满意地看着他陶醉的样子,眼神里满是笑意。好酒也一定要有好饮者来品,这酒给张洪孝喝,不算暴殄天物。
黑肚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那我就先说一个故事吧。”。
有这么几个人,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但还只是认识而已,最初的时候,并不是多么密切的朋友。
后来,他们因为一些变故,都纷纷不得不来到了蓬莱。
他们在蓬莱相遇,经过了很多很多年,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终于成为好朋友。他们能成为好朋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都不想留在蓬莱。
所以他们就联合了起来,打算离开蓬莱,只是,蓬莱这个地方并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当然也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
就像张洪孝此刻的状况一样,他们要离开蓬莱,就只能想办法冲出去。
他们准备策划了很久,终于发动了行动,这行动惨烈而艰辛无比,但他们几人咬牙苦撑,浴血奋战,终于眼看就要成功。
就在这时候,却出现了意外,几人的行动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们虽然停了下来,却已经破坏了蓬莱的规矩,于是他们所有人都面临着严厉的惩罚。
于是,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他要用一场赌约来最后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如果失败,所有的人都要接受惩罚,甚至是死亡的惩罚,如果赢了,他就可以拯救所有人必死的命运。
幸运的是,这个人最终还是用他的智慧和勇气赢了这个赌局……
这个赢了赌局的人,一定就是十散仙!张洪孝几乎可以断定。尽管黑肚把这段故事讲的很是简略,只说了个大概,他却已经可以听出这故事所说的人们,就是此刻他面前的这些人。
“这故事最后,这位挺身而出的人,就是十散仙吧?这故事里的其他几位朋友,也一定就是黑肚、何三少、凤凰你们三位了?”张洪孝问道。
“最后这位敢于豪赌的人,的确就是十散仙没错。”黑肚笑了笑,“当时那种情况下,还有勇气有办法做这个天大的赌局的,居然还能赢下来的,也只有十散仙了。”
这么说,令十散仙被迫在黄风洞隐修千年的赌约,大概就是说的这次最后的赌局了。他明明是赢了赌局,却还是不得不在黄风洞里呆着,如果不是碰巧遇见张洪孝,恐怕还要继续呆上几千年几万年,直到有个满足赌约的人出现。
张洪孝简直无法想象,被限制几千年的自由,这是一种何等痛苦而漫长的折磨,十散仙在这千年里,究竟是靠着什么支持才没有绝望。
黑肚猛地抬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只是,这故事里的其他几位,其实应该是四个人才对……”
“除了十散仙、我、何三少、凤凰四人外,当时还有一位好朋友,叫做阳智……”黑肚沉声说了下去,他远远望向天边如血的残阳,眼神仿佛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