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孝早在中午之前就已经去了枫林,隐藏好气息,以他的境界,后去的远树根本没法发现他早已到了枫林,也根本就没想到他会提前那么多就去了。
在远树解开剑囊之后,远树就开始探察枫林,神识和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自己的剑囊上,所以张洪孝很容易就在剑囊上留了字。
远树走的时候,张洪孝根本就还没有走,直到确定远树离去,张洪孝才从隐藏状态中出来离开。
远树前后探察的时候,张洪孝根本就是气合万物,心境空明地一动不动。动的物体容易被发现,静的物体很容易被忽略,这是一个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张洪孝留字的时机,又选在了远树注意力从剑囊上转移开去的一瞬间。对刚刚就在眼前的东西,人总会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注意力不会特别集中在上面,这也是一个人性的习惯。
而看见剑囊上留下的字迹,人通常会顺着那字面的意思去思考,也就根本想不到张洪孝还没有离去,这就是人的惯性思维。
炭花的确有些得意。
轻松退去远树,如果没有炭花对人性的深刻了解和对人类思维习惯的准确判断,的确做不到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还要加上张洪孝对万物的顺其自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昙花真人决定给自己面露得色的徒弟泼泼冷水,淡淡地说,“你这方法的确有些小聪明,可你有没有想过,让洪孝就这么在枫林中磨了七八个小时,却是笨到了极至。”
“呃?”炭花愣了愣。有些小聪明?按师父的性格,这已经是在夸奖了。可又笨到了极至?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张洪孝也有些纳闷了,虽然自己的确是苦苦磨了很久,但有效果就好啊。
两人再也没有自得下去,而是苦苦思索起来,屋内顿时安静了。
“以洪孝的能力和境界,对比远树的实力,需要耗费那么久的时间潜伏,只为等待一个远树注意力转移的时机吗?嗯?”昙花真人笑了笑,决定说破。这并不是一个对张洪孝和炭花智力的考验,只是要告诉他们一个事实而已。
“是啊!我真笨!”炭花恍然道。
要调开远树的注意力,以张洪孝的能力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而他却用了最笨的一个办法——拼耐性熬时间。炭花叹息道。
“想法很好,还是不对。”昙花真人依旧淡淡的说道。“你这留字的法子,只有小聪明。”
“洪孝所担心的,只是他没有动手比试的经验而已,但比较修为,难道一定就是动剑动拳吗?对手要动剑动拳,难道自己就一定也要动剑动拳吗?”昙花真人看看疑惑的炭花。“面对高山大海,你如何挥剑?”
“你教洪孝的法子,不是他自有应有的。”昙花真人摇了摇头,教训炭花道。
“师父教训的是。”炭花想明白这个道理,满面愧色。
“洪孝,你觉得如何呢?”昙花真人看着炭花的样子笑了笑,转向张洪孝。
“我明白了。”张洪孝有所明悟,微笑点头。
剑法拳法本就是施展修为的手段,以他的修为悟性,又何必拘泥于什么剑法和拳法,剑法拳法可以对抗人,但剑法又如何对抗整个天地呢。他可以体悟到高山,所以他就是高山;他可以体悟到大海,所以他就是大海;他可以体悟到天地,他本就与天地一体。
昙花真人微笑着,转身拿起了一支毛笔。
“这就是我的剑。”昙花真人缓缓举着毛笔刺向张洪孝,空气忽然凝滞,就在一瞬间,竹制的毛笔仿佛变成了一把锋锐的剑,锋利、冰冷、尖锐,这完全就是一把宝剑了。
“何必用剑。”张洪孝微微一笑,定定地看着一分一分刺向自己眼前的剑。
空气重又流动起来,昙花真人的剑,明明只要再向前刺出一寸,就可以刺中张洪孝的眉眼之间,但张洪孝却已随着剑锋推开的空气避开了这一寸距离。
昙花真人也微微一笑,再刺前一寸,张洪孝似乎没有动,但他的眉眼之间与这剑却奇异地始终保持着一寸的距离。
昙花真人停下了手,手中的毛笔忽然变做翠绿的颜色,竹制的笔杆上竟奇妙地生出几片小小的竹叶来。他放下这笔,竹叶迅速衰落,笔杆重又失去了翠绿。
昙花真人终于大笑,自己这剑再利,又怎么刺的中空气?不仅如此,还被张洪孝引动了毛笔本体的生机,小小地经历了一次由衰而生,由生而衰的过程。
“洪孝,你的修为,只此一试,已经在我之上了。”昙花真人笑着赞叹道。
“多谢您的赐教。”张洪孝微笑施礼,丝毫没有自得,却也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从这一刻起,张洪孝师父传下的《体用篇》,终于让他完全得了精髓,从“万物有法,顺应自然”的境界,大进了一步,进入“我即万物,我即法”的境界。
不自得不自满,本来如此,就当仁不让。在张洪孝觉得,自己心性上经历这一瞬的所得,才是他最大的收获。
这就是境界!这就是心性!
炭花看着自己师父与张洪孝短短的比试,有所领悟,竟已看的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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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孙莉和果果留在孙门驻地了,昙花真人独自静修,炭花就留在了张洪孝的屋中。他一下接触到太多的信息,蓬莱的一切,张洪孝与昙花真人的比试……这一切他都迫切地要与张洪孝交流分享,更何况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张洪孝帮忙。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这种感情可以跨越对手与朋友的区别,超乎身份与地位的差异而存在。
但最最奇妙的还是,如果友谊这种感情以理解为基础,加上一种叫做信任的东西,这种感情就几乎牢不可破。
太有心机的人就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因为这种人通常很不容易信任别人,而且对朋友带来的得失计算的太清楚。
两个男人一旦成为了朋友,他们就可以无话不谈。
男人之间的无话不谈和女人之间的无话不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女人会事无巨细,将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说的津津乐道。而男人之间,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只言片语之间,就已经决定一件大事,很可能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炭花对张洪孝所说的,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帮我一个忙。”炭花淡淡地说。
“好。”张洪孝毫不犹豫的回答。
“帮我打听一下那天在玉宇湖白玉桥头的女孩是谁。”炭花自从看见那不知名的白衣女子,性命就已经去了大半。
“好。”张洪孝眉也不皱地答应下来。这种事情,从他大学的时候开始,已经帮了不少朋友做过,其中的套路和奥妙他也不是不清楚。
于是一次关乎炭花大半性命的行动就这么决定,短短只用了四句话。
……
蓬莱,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呢?炭花静静坐着,心里却静不下来。
张洪孝也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仙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师父,您说蓬莱?”珊瑚吃惊地看着默鸣。
“是。”默鸣缓缓点了点头。
“不但我来自蓬莱,还有一个人追着我从蓬莱到了这里。”默鸣决定把一些事情告诉珊瑚和阿车,让他们也好有所防备。
默鸣悠悠叹了口气,“你们一定觉得蓬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境,风景瑰丽,生长着奇珍异兽,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是啊,师父,您明明是妖,又怎么会住在蓬莱呢?”珊瑚疑惑地问。
默鸣摸了摸一旁似懂非懂的阿车的小脑袋,缓缓的说道,“蓬莱并不是想象中只有仙人的地方,那里同样有妖。虽然说道修心,妖修型。但妖并不是只有修型的妖类,还有一些是修心的妖仙,甚至还有修佛的妖僧存在。蓬莱上的妖类几乎就都是修心的,有些也已经到了妖仙的境界了。以往妖和仙都是和平相处,有些甚至还很友好。”
修心的妖仙!修佛的妖僧!珊瑚觉得不可思议。面前的师父就是修心的,这样想来,妖仙还有个参照,那些修佛的妖就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存在了。
“您一定是妖仙!”阿车很希望自己的师父本事越大越好。
默鸣笑了笑,“为师还没有到那种高深的境界,但走的也是修心的路子。为师教授你们的法门,也是同样修心的路子,至于以后你们能不能修成妖仙,那就要看你们的努力和缘法了。”
“那追着您的人是谁?”珊瑚担心地问道,以师父的修为尚且被人从蓬莱追到这人世,那人的修为岂不是高的可怕。
“他叫无为。”默鸣的眼前仿佛又看见那冷酷的白衣身影,他叹了口气,严肃地叮嘱道,“万一你们以后遇到这个人,一定要毫不犹豫地逃走,千万不能心存侥幸。”
他接着道,“这个无为是五十年前才到蓬莱的,他的情况,为师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个人最近这些年莫名其妙斩杀了不少蓬莱的妖类,手段十分厉害。”
“那他为什么要斩杀蓬莱的妖类,又为什么要追杀您呢?”珊瑚惊疑地问,既然蓬莱上的妖和仙都已经和平相处了很久,这个无为的行为就的确很是莫名其妙了。
“说不清楚……”默鸣沉默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蓬莱的其他仙人就不管吗?”珊瑚又问。她觉得,既然蓬莱已经承认了妖的存在,也已经和平共处,就不应该会看着这种滥杀的现象发生。
“妖与仙毕竟不是同类,和平相处也只是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无为这种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斩妖的行为,自然有一些看不过去的仙人说话,只是……”默鸣叹了口气,“只是那些说话的仙人也不会怎样处置他,毕竟他杀的是妖啊。”
“您说过蓬莱的人不能到世间的规矩,那这次您和那无为岂不是都违背了这条规矩?”珊瑚问道。
“不错。”默鸣想起自己当时逃出蓬莱的狼狈和无奈,又想起无为肆无忌惮追杀出来的情景,苦涩地说道。
“违背了规矩会怎么样?”珊瑚问道。
“违背规矩者,会受到遵守这规矩的所有人的惩罚,被废修为甚至斩杀。”默鸣缓缓道。
“可是蓬莱的人出不来,根本无法捉到已经出来的人,这规矩岂不是一句空话?”珊瑚诧异反问道,她心思一转就发觉了这规矩的自相矛盾。
“这个……,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违背过这规矩,所以也没人知道这惩罚究竟是如何执行的。”默鸣其实也早就觉得这规矩定的古怪。
珊瑚眉头微颦无语,阿车却已经听的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