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世居高岭,属于书香门第,在峰鲁地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陆元松之父陆鸿是陆氏支系,因为家境贫困而弃文习武,参军之后十数年点将封侯,地位高于陆氏嫡系的子弟,然而,尽管陆鸿在外尊荣无比,但毕竟处于这个家族系的时代,身为支系,只要回到高岭,就必须对嫡系低头。
而陆氏嫡系在大玄朝堂见到陆鸿却也只能见礼。
读书人看不起武夫,武夫登不上大夫厅堂,所以,陆鸿这一支与高岭陆家的关系并不和睦,柳楚楚将陆元松流放到高岭来,未尝不是想借用高岭陆家的手惩治陆元松,若是陆元松不小心严重犯了族规,陆氏嫡系甚至有权打死陆元松。
借刀杀人耳!陆元松心里敞亮。
不过,陆元松不怕,既然洞悉了柳楚楚的用心,他自有法子应付。
又过了两日,正午时分,马车载着陆元松和小青在颠簸之中总算抵达了高岭。
高岭说是小型山脉,其实就是一片连绵数十里的丘陵,这片丘陵之后就是荒野了。大玄有人口亿万之数,但大玄的边界实在太广阔,百姓生活在水源附近,开拓荒土变良田,如今的土地已经能够满足。
所以,就会有大量未开辟的荒土留下来,放任草木生长,成为一片浩瀚如海无边无际的荒野。
传闻荒野中养育了大批的草木精怪,不过只是传说,大玄立国六百年,从未有人说过曾亲眼目睹见过妖怪,最多是说书人的杜撰,什么才子遇上狐妖,赶考人遇上女鬼,提刑官遇见冤魂等等。
鬼怪之说自古就有,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后世无神论盛行,因而陆元松也是不信的。
高岭的地势渐渐拔高,一路上马车的速度放缓,拉开窗帘可以看到路边的村落,还有许多庙宇。大部分的庙宇都是残破的土地庙、山神庙,也有一些狐仙庙、熊仙庙等。
峰鲁地界不是大玄朝廷直辖之地,教化远远比不上通城大埠,甚至说高岭是蛮夷之地,还未开化,竟然正大光明为妖怪修建庙宇,若是在通城大埠之地,胆敢修建这种庙宇之人定然逃不过官府严惩。
层峦迭起的丘陵将诸多的小村落遮掩在王化之外,陆氏就被这样的村落所环绕。
高岭方圆百里,只有一镇,名曰芦苇,传说很久之前,高岭之中有一条如天上银河一般的河流,河中生长了大片芦苇,被人们称为芦苇河,芦苇河蜿蜒如玉带,点缀在高岭,供养高岭人一代代生存繁衍。后来,外界迁来许许多多难民,为了安置难民,高岭人折断芦苇在芦苇河边为难民搭建屋舍,形成了一个村落,叫芦苇村。
越来越多人涌入高岭,芦苇村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不知何时,高岭人发现,芦苇河随着芦苇的大片减少而逐渐枯萎。再后来,芦苇河主干完全断流,只有一些分支小溪还在继续供养高岭人生活。芦苇河消失了,原本河边的芦苇村扩张极快,短短百年就形成了芦苇镇,一直繁衍到如今。
高岭陆氏的姓据说就是取‘芦苇之芦’的谐音。
马车在黄昏时分,在昏黄的日光中,驶入了芦苇镇。
马车停在一座占地颇大,装饰却朴素的大宅子前,门匾写着‘陆府’二字,金漆修边。
门宽一丈,高九尺三寸。门前屹立两尊石狮,大门紧闭。
车夫是荆林侯府专用的,以老黄称呼,此番送陆元松回祖宅之后,他还要赶回荆林侯府候命。
小青乖乖地搀扶着陆元松下了车,而老黄已经敲响了大门的铜环。
砰砰砰!
“有人吗?”老黄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
“谁呀?”
吱嘎!大门拉开,一个略显邋遢的老头露出一颗脑袋,警惕地看着陆元松三人,问道:“你们是谁?不知这里是高岭陆家吗?”
老黄侧开身体,正好让陆元松上前答话。
“我是陆鸿季子陆元松,奉我父亲之命前来祖宅看护,应该有信使提前过来通知,不知可否收到消息?还望老伯向家主禀告一声!”
“陆元松?”老头上下狐疑地看了陆元松一眼,口中道:“上午的确来了个玄京的信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先候着吧,等我请示过老爷再来开门。”
“多谢!”
大门吱嘎一声又关闭。
陆元松好整以暇地等候在陆府大门之外,对街道上来来往往予以好奇的注视目光也似乎毫无所觉,足足刻钟之后。
终于,大门再次拉开,一行六七人鱼贯而出,为首者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方正,头戴博冠,身披青袍,双手背负,气势非凡居高临下地盯着陆元松。
“你就是陆鸿季子陆元松?”
“正是!”陆元松不卑不亢,朝这个男子拱手一揖到底,正容道:“侄儿元松拜见逊伯父!”
这位中年男子就是陆家现任家主陆逊,名声响彻大玄皇朝,是一个文豪,而且创立了一家名为文方的学院,教书育人,虽然这几年开始隐退,专心发展家族势力,但其弟子多有为官者,算得上人脉极广之人。
陆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侧头对着管家说道:“迎客吧!”说完转身回到院内,仿佛出门就为了看陆元松一眼。
那管家侧身恭送,也不说话,只是伸手一招,他身后四个家丁手捧红毯、拂尘、香炉。红毯两个抱着,香炉中三支熏香轻烟飘摇。
红毯掀开,就地铺在五层台阶上,香炉放在三寸高的门槛后,一个家丁托着拂尘左右挥摆。
一地有一地的风俗,陆元松对陆家这种迎客方式表示理解。
踏上红毯,跨过门槛,拂去衣袍上的灰尘,陆元松正式作为陆氏分支的子弟走入了陆家祖宅。
小青和老黄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前院,大门砰地被关闭。
前厅之中,分宾落座,陆逊做主位,左下首坐着一位俊朗青年,这位青年旁边坐着一位紫罗裙少女。右下首就坐着陆元松,小青却只能站在其身后,而老黄去照料他的马车了。
“贤侄,你既然替父为祖宅看守,可有期限?”陆逊令下人上茶之后,与陆元松谈起话来。
“三年!”陆元松嘴上恭敬地回应,可目光却不时瞟向斜对面的那位紫罗裙少女。经过陆逊介绍,那位青年是其长子陆元文,紫罗裙少女是其次女陆元琪。陆逊另有一子一女,一名陆元方,长期在文方学院处理事务,一名陆元冰,据说在拜入某一位武学宗师的门下习武,已有三年未还家。
陆元松时不时偷看的少女陆元琪不过十三岁,青丝收束,用丝带卷住,如一条马尾般,瓜子脸型,五官精致较之后世的洋娃娃更胜一筹,脸上带着好奇表情,有些精灵古怪的样子,雪白脖颈仰着,露出一条优美的曲线,衣裙虽疏松,却仍显示出柔滑苗条的身段,白皙小腿在夕阳的光辉下有种异常的美丽。脚下蹬着一双木屐,白生生的脚丫子微微蜷缩似盛开如艳的花瓣,晶莹剔透。
陆元琪这个陆家二小姐年纪虽小,但过两年身子舒展开,必然是个超级红颜祸水!
“后山有处院落,风景优美,环境宜人,且十分幽静,不知贤侄可愿住在那里?”
“后山?”陆元松略感差异。虽然他是陆氏分支子弟,但好歹是个世子,陆家书香门第,最重礼仪,哪怕陆逊再不喜欢陆鸿这一脉,也不可能明面上为难陆元松,将陆元松安置在陆家祖宅中才显得符合礼数,可陆逊居然安排其住在后山。
陆元松等着陆逊解释。
果然,陆逊继续说道:“陆氏每隔三年都要举行一次大祭,而祭庙就修建在后山,陆氏每个支系每年都会遣子弟守护,如今贤侄你既然被指派前来祖宅,我思量你父亲的意思应该是准备让你守护祭庙,所以安排你住在后山,距离祭庙只有一墙之隔,很是方便看护。”
陆元松的记忆中确实有陆氏三年一次大祭的事情,不过每次陆氏大祭都是陆鸿亲自回高岭参与,无论是陆元松的生母,还是如今的夫人柳楚楚,又或者陆元通、陆元吉等陆鸿的子女都没有这个权利参加大祭,因而陆元松就没联想到这个事情上来。
陆逊的解释让陆元松心中安定了一些,其实住在哪里无所谓,主要有个人空间便可。
陆逊安排陆元松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后,派了两个下人抱着陆元松的行李,一路陪同陆元松赶到后山。
说是后山,但无非是一个大丘陵背风处,与陆氏祖宅的地势相比最高不过三百米,在山顶遥遥可望占地庞大的陆氏祖宅。后山与荒野相连,因而杂草丛生,藤蔓遍地,还有一处处灌木林,后山山脚下是一片原始森林,高达十米的巨大林木随处可见。
陆氏通往祭庙的路上修建了一条宽达三丈的青石路,从山脚到山腰,再从山腰绕了半圈到后山山腰,直通一个占地方圆里许的大广场,广场上修建了众多的石像,每一尊石像都是陆氏族谱上赫赫有名的存在,非公侯世卿不能立像。足足上百尊。
广场尽头有一大一小两座院落,大的院落就是祭庙所在,小的院落就是看护者居住之处,名为长春园。
陆家安排了六个下人打理长春园,不过这六人主要的事务是每隔几日打扫祭庙和看守祭庙财物,毕竟高岭这里不算安宁,蛮夷气息未消,可能有些盗贼作恶。
陆逊派来的下人将所知的东西一股脑告诉了陆元松,将之送到长春园,同时将陆逊的某些指令交代给长春园的六个下人,便趁着淡淡的夜色提着灯笼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