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元松起床很晚,即便小青过来叫了三次,陆元松仍拖到日上三竿才出了房间,草草吃完中饭,陆元松坐在大堂,显得没精打采。
昨夜在春娘的护持下体验灵魂出窍,消耗了大量精神力,就好像感染了风寒,使不出力气,脑袋昏沉,这种情况下,陆元松只能待在屋里休息养神了,原本想要打开第二节点,却没有任何气力,连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
“少爷,您是不是病了?”小青一边给陆元松倒了一杯茶,一边斜眼偷瞄陆元松的脸色。
陆元松的脸色有些蜡黄,与感染风寒的症状一般无二。
“奴婢给您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陆元松有气无力却异常坚决地回绝:“我多休息就好了,不必胡乱花费本就不多的钱。”
“是!”小青低眉垂眼低声应是。
“扶我回房!”
陆元松的手臂搭在小青消瘦的肩膀上,凸起的肩骨硌得有些疼,但陆元松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自行回房,再者,他也有心试探一下小青,看这小丫头是不是真的顺服了。
小青的年纪与陆元松一样,都是十四岁,娇小的身躯看似羸弱,搀扶陆元松却毫无吃力的表情,虽然她表现得唯唯诺诺,但陆元松可不是那个待在侯府没有见识的公子哥,他有后世的记忆,朋友都比小青见过的人多,又岂能看不出这个丫头其实时时刻刻在偷瞄自己,目光偶然间一闪而逝的精光也瞒不住陆元松刻意地观察。
这丫头,不简单。能够被柳楚楚选中强塞给陆元松充当贴身丫鬟的人,除了心机过人,也许身手也不弱。荆林侯府习武成风,哪怕只是一个倒泔水的下人也有几手功夫,更何况小青这样一个侍候在小主人身边随时准备以命护主的奴才。
“小青,你在侯府时月例是多少?”送入房间,陆元松卧在床上,小青散开被子,为陆元松披上。
“有三两。”小青神色有些诧异,不明白陆元松为何突然问起她的事情。
“嗯,你跟着我辛苦了,这个月的月例就从夫人给我银子里支出五两。”
“啊!”小青愣住。
“怎么,丫头,难道涨了月例不高兴?”
“当然不是!”小青赶紧摇摇头,伏地而跪,连连叩头:“奴婢实在太高兴,以至于失神。多谢少爷恩赐!”
陆元松笑眯眯地看着小青磕头不止,待她磕了五六个后,吩咐道:“只要你真心为本少做事,本少绝不会亏待你的。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青弯腰低头而退,关上房门。
“呼!”陆元松喘了一口气,双手枕在额头,喃喃自语:“武徒,还是武士?若不然与春娘说一声,请她帮忙除了这个眼线?”
“不妥,她必然还在与玄京那边有联系,虽然不知她如何传递的消息,但她消失,定会让柳楚楚警觉,还是暂时留着吧。”
“今晚去不去?出窍一次,就遇到意外,魂魄损伤,代价不可谓不沉重,以现在的精神还能修炼道么?”
“至少要休息三天!”
陆元松疲倦地闭上双目,不一会儿,卧室传出细微的鼾声,可见其损耗心神之后如何劳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咚咚地敲门声将陆元松惊醒,陆元松略感精神恢复了一些,但仍然觉得气闷,窗外天色昏沉,竟然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
门外小青在呼喊:“少爷,少爷!”
陆元松慢慢起床打开门,却见门外除了小青,还有一个陆氏的下人,此人不是长春园的下人,应该从山下陆氏祖宅而来。
陆氏祖宅发生什么事了么?陆元松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口音嘟哝道:“晚饭时间到了叫我吃饭么?”
他明知不会是吃饭的事,却仍故意这样问。
“堂少爷,奉老爷命令,请您下山!”陆氏下人上前一步,说出了目的。
陆元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府里来了几位贵客,老爷希望堂少爷在场。”
怎样的贵客需要请我在场?陆元松内心狐疑,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我梳洗一下就随你下去。”
“对了,逊伯父他们应该还没吃饭吧?”陆元松摸了摸肚皮:“若我随你到了祖宅没饭吃,我可饶不了你!”
“小青,给我梳洗一番。”
贵族对于正式见客有着严苛的制度,专门立有《礼法》,无论是穿着,还是招待吃喝玩乐,还包括迎客阵容,都有规定。
例如,寻常豪门若有公侯拜访,通常要满门跪迎,哪怕是婴儿也要抱出来迎接。不过,《礼法》编撰于开国之初,大玄立国六百载,除了开始的二三百年,之后这三四百年,很少有人遵循这种严苛的礼法,而陆氏是书香门第,陆逊更是一代大儒,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正是这遵守礼法的少数人之一。
如今,陆逊既然让陆元松下山招待贵客,那么,这贵客的身份必然非同凡响,陆元松虽然精神不济,却也不敢真正怠慢,毕竟他要在高岭陆氏待上三年之久,若是惹得陆逊不高兴,遭罪的只可能是他。
收拾了一身,陆元松随陆氏祖宅来人下了山,好在日间睡了许久,精神恢复了一些,不然没了搀扶,凭陆元松自己根本无法走下山。
饶是如此,到了陆氏祖宅侧门时,陆元松额头已经浮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泛白。
勉强来到偏厅休息过一阵,才在下人的陪伴下进入正厅。
正厅中,分宾主落座,然而主位上却没坐人,陆逊坐在左下首,依次是陆元文、陆元琪。
右下首却是一个少年,十四五岁,以铜箍束发,身穿精美皮甲,脚踏战靴,脸上挂着几许倦意,似乎风尘仆仆。
他的身旁,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然而,这位老者的头发却异常浓黑稠密。有一个成语叫童颜鹤发,而此人正好与这个词所形容的完全相反。
老者身披玄袍,脸上的疲倦根本遮掩不住,更让陆元松惊异的是,此人衣袍上分明有血迹!好像经过了一阵搏杀逃出来的。
这一老一少是少主老仆,陆元松进来时,少年正与陆逊说笑,他的目光时不时掠过落在陆元文身旁的陆元琪,闪过一丝惊艳之感。
“老爷,堂少爷到了!”下人高声唱诺,打断了正厅谈性正浓的氛围。
“刚好说到堂侄,没想到你就来了。”陆逊兴致似乎很好,他站起身来,介绍道:“来,我介绍一下。”
陆逊指着陆元松对那皮甲少爷道:“这位就是荆林侯季子陆元松。”
又对陆元松道:“此乃康王之子方应龙小王爷!”
方应龙?康王之子?
陆元松微微失神间,那皮甲少年方应龙已经站起身,大步向前,张开双臂搂住了陆元松的臂膀,哈哈笑道:“小松,陆伯父说起你我还难以置信,没想到你果真在此!”
“我们……认识么?”陆元松莫名其妙,他的记忆中,根本不记得方应龙。
“你不记得我了?”方应龙松开陆元松,脸色诧异,忽而一拍额头,恍然地说道:“我是小龙,我们小时候一起在武温侯府玩过,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小龙,武温侯府?
陆元松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景象。
那是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武温侯五十大寿,遍邀满朝文武,任荆林侯不足两年的陆鸿带着自己和自己的母亲赴宴。
那天下着鸿毛大雪,地面白雪皑皑,武温侯府的宅院无比雄伟,院落数百,许多公卿王侯的孩子满地乱跑。
在一个假山院落,小龙、小南、小浩、小舞,加上自己,五个孩童欢声笑语。
这儿时的记忆十分美好,异常深刻,尘封在心底深处,他对于方应龙此人确实没有记忆,因为当时的他只知道小龙这个称呼。
难怪方应龙一开始就称呼我为小松,那是陆元松对儿时玩伴的自称。
“小……龙!”陆元松苍白的脸色有了红润。
“多年不见的朋友相逢,理应庆祝,小王爷请移步膳厅,咱们饭桌上说话。”陆逊是大儒,但他没有朝廷封职和诰命,他仅仅只是一个平头百姓,面对方应龙这位注定继承康王王位的少年,虽然不会谄媚,但无疑说话和安排都显得客客气气。
一行人来到膳厅,一番推让,陆逊作为长辈和一族之长当仁不让坐上主位,一边坐着陆元文和陆元琪,一边坐着方应龙和陆元松,那位之前在正厅坐在方应龙身旁的老者借口不喜欢热闹,已自行去厢房,饭食自然备了一份由下人送去。
方应龙身份摆在那里,获得的待遇远远超过在荆林侯府都不受重视的陆元松,不过好在方应龙平易近人,他有些刻意地奉承陆逊,一顿晚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
陆元松从方应龙的话中得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他到高岭的目的是在荒野狩猎,而且,已经狩猎归来!
这个讯息的关键在于,昨夜子时方应龙带人围猎一只通灵巨猿,却被一个红裙女子所阻止!
子时,正是陆元松在胡春娘帮助下出窍之时,他听到一声巨吼,魂魄大伤,胡春娘匆匆离去。
那救了巨猿的红裙女子,必然就是胡春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