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明,一个人影匆匆敲开另一间房门,向着开门的人道:“昨晚,她出事了。”
开门的人穿着白衫,眉头微蹙,道:“跟她一起的人呢。”
“都出事了。”
岑风道:“怎么回事。”
张慕宇道:“客栈老板说是那个采花贼。”
岑风转头看向他,张慕宇忙继续道:“不过看起来没成,在山崖上找到些血迹,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岑风沉吟道:“说不能暴露身份的是你,现在大张旗鼓去找人的也是你。”
张慕宇嗤之以鼻,悻悻道:“那个傻子,现在倒好,大哥还没找回来,她又丢了。早知道,前几天半路就赶她回去。”
岑风不语,思衬片刻,道:“你不是想自己去找她吧。”
张慕宇提高声调,表明嫌疑道:“我去找她?我撑的吧,明知道大哥就在济州都还没找到,去找那个傻子做什么。”
岑风点头,拍拍张慕宇的肩,道:“好。我先去找她,回来跟你汇合。”
张慕宇愣住,看着岑风出门的身影,大吼道:“岑风你——”而那个人已经向他摆摆手,走远了。
跌落山崖么,岑风眉头一拧,吴笙,你那么好的轻功,一定要活下来。
吴笙轻功的确好,不过那时候她依然睡着,所以,再好的轻功都白瞎了。
她醒来时,觉得胸口疼得紧,大抵是在昏迷时坠落的缘故,但是却没额外受什么伤。她觉得脸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硌得生疼。此时仍是深夜,却因为乌云散了,露出银色的月光,稍微抬头,就看到暗影紧密的双眸。他面具旁的头发摩擦着吴笙的额头,嘴里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吴笙一惊,忙欲坐起身,却发现自己依旧被他紧紧抱住,吴笙抱着暗影一齐坐起身来,他的手上全是伤口,染得她腰间衣服全是星星点点发硬的血迹。借着月光,她看见四周落满了断裂的树枝,抬头望向崖壁,偶尔一簇突出的荆棘。
吴笙轻轻掰开暗影环在她身上的手,他手臂上的血有的已经凝结,有的还在淙淙地向外流。是他一路抓住荆棘,也是他将自己垫在吴笙身下,保护得太好,好到吴笙竟然没有一丝伤痕。
吴笙眼圈红了,伸手探了探暗影的鼻息和脉搏,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夜风吹拂,远远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唤,她四周看了看,将暗影背到身上,向密林走去。
夜深露中,他需要大夫,更需要温暖。然而无论是走出密林找大夫,还是找个山洞栖身,都不容易。吴笙停在一处平坦的地方,拾起周围的枯枝生了堆火,然后扶正暗影为他输送真气。
如果这个时候谁能带来个大夫,或者谁可以守着暗影让她去找大夫,甚至谁能再给她几件衣服,她宁可嫁给他,绝对说到做到!但是谁都没来,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真气可以输送给暗影,终于颓废地坐在地上,暗影顺势往后倒在她腿上。
火光一闪一闪,吴笙看着暗影的脸,伸出手去,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他的面具。
“呵——”夜空里闪过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怎么会——”
这是除了岑风,见到的第二张让她惊艳的脸。原来,暗影冰冷漆黑的面具下面,竟然有一张这么好看的面容!
吴笙继而忧伤起来,在遇到岑风后,她就下定决心,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下次再遇到让她一见钟情的脸,一定要设计一个浪漫到不行的初见......现如今,又算了吧。她都不知道这张脸的主人什么时候见的她第一眼,小人暗影。
吴笙摇摇头,仔细看着暗影的脸,分明的轮廓,紧闭的双眼,高高的鼻梁,还有他嘴角残留着一点点的血迹,让人心疼不已。吴笙俯下身抱着他,欣喜地地发现他的身子比开始暖了些。于是她脱下自己的夜行衣盖在暗影的腿,这才发觉自己的中衣全是他红色的血迹——又是一股莫名的心疼与感动涌过心头,她紧紧地抱着暗影,将体温不断的传给他,等着白日到来......
暗影醒来时,发现吴笙竟然已经睡着了。她的确也累了,背着一个男人走了几里路,还将真气尽数给了别人,一旦暗影的脉搏心跳有力些,她随着放下的紧张就睡着了,不过依然紧紧地抱着他,就像他在崖底依旧紧紧地抱着自己。
吴笙的呼吸均匀地落在暗影的额头上,他不由得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继而感觉什么不对,一摸自己的脸,心头便是一震——她竟然趁他受伤的时候摘了他的面具,这个女人,是不是总会干些落井下石的事?
暗影想着,便无奈地笑了。他能感到体内一股真气流动,给了他醒过来的力量,而吴笙单薄的身体像被子一样包裹着她,一股暖流一直缓缓地涌遍他全身。
全身?暗影忽然有些局促,因为只穿着中衣的吴笙紧紧贴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诱人的体香,和着血腥的气味,让人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吴笙啊吴笙,你都干了些什么?
火已经灭尽了,一只硕大的鸟扑棱着飞过,落下一地的晨露。吴笙一颤,呢喃了一声。暗影犹豫片刻,又闭上双眼,好像从来没醒过。
吴笙果然醒了,她揉揉双眼,十分惬意的样子,直到发现怀里的暗影,才大惊道:“啊!我们居然还在这里——”随即看清现实,便哭丧着脸,喃喃道:“原来是个梦啊,我就说嘛,岑风怎么会愿意做小呢。”
岑风,做小?
暗影认得岑风,可岑风做小是个什么意思?
吴笙见他还没有醒,又慌张地量了脉搏,这才松了口气,叹道:“唉,我到底是有情有义,就算梦里也知道你舍命救我,所以让你做大。”
暗影终于明白了她什么意思,紧咬牙关,心道:“吴笙你是有病吧——”
吴笙也发觉暗影做大,岑风做小,这个算盘打得真好,就是哪里怪怪的......转而看见暗影的嘴角抽了一下,就伸手轻轻擦了擦,然后将他慢慢地平放在地上,想穿好衣服,又发现自己穿的是夜行衣,这大白天的万一遇到人怎么好?虽然如此,总比只穿件中衣强,她还是揭下盖在暗影身上的衣服穿好。
暗影仿佛觉得时候到了,便动了动。继而吴笙欣喜地声音传来:“暗影暗影,你醒了!”
暗影缓缓睁眼,道:“嗯。”
吴笙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以为又要背你。”
暗影被她扶起身,一边道:“我好像隐约听到什么大,你在说什么?”
吴笙闻言,嘿嘿一笑,道:“我说那个,那个,早上雾大。”
暗影点头,摸向自己的脸,道:“我的面具呢!”
吴笙一怔,忙道:“那个,你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刮掉了——我还找了一趟,没找到。”
暗影再次点头,疑惑地看着吴笙,吴笙赶忙将脸别开,忽而发现面具就在火堆旁,一刹那的灵感使她忽然飞身一跃朝着火堆踢出一脚,霎时尘灰四溅,那面具已经隐入密林......
回头看时,迎上暗影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便讪笑几声,道:“那个,我怕坏人发现火堆的痕迹。”
但是,火堆的痕迹明明还在那里,好么。
暗影不揭穿她,吴笙心头暗喜,忙殷勤的扶他起来,暗影却站不住,不是左倒就是右歪,吴笙无法,自己提议继续背他。那么一瞬间,她看到暗影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得逞的凶光,不过很快消失,换以虚弱不堪的模样。吴笙便认命了,死心塌地地背好他,走了几步,忽而问道:
“我们是怎么掉下山崖的?”
“我带着你跳下来的。”
“啊!为什么?”
“看你不顺眼。”
他以为自己会被摔下来,没想到吴笙只是停住脚步,像思考了一会儿,道:“真的么。”
暗影道:“是。”
“那你怎么掉在我下面!”
......
他们终于走回济宁城里,正在打听医馆,岑风便出现了。
吴笙看了看一旁的暗影,发觉他蒙上了脸,有些诧异,继而忽略这个细节,问岑风怎么在这里。知道他找自己一整天,多少还是有些惊喜的,不过自己昨晚梦到他做小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暗影也看着岑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风见吴笙还穿着夜行衣,便让她回客栈换衣服,他让人受伤的人去医馆。吴笙答应,跟暗影说很快就来,便随岑风去了。
吴笙知道他们也是在找张慕辰,就问进展如何。岑风只说查到张慕辰被关在济宁城内,还未找到,吴笙便下决心,这次绝对要救出张慕辰,否则岑风和暗影她一个都不要。不过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说她朋友昨晚受了伤,她去医馆看护,等他好些了,她就全心去找张慕辰。
岑风点头,并没有问那个陪在她身边的黑衣人是谁,而吴笙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岑风毫无问题这个问题,换了那日的白衫男装,就匆匆去了医馆。岑风见她的打扮,淡淡一笑,叮嘱她小心。
不过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吴笙想着是要赶快去医馆的,不过莫名其妙就停在了一大堆人旁,好奇心果然害死猫。她决定看一眼就走,只看一眼,因为暗影说不定此时正在被残暴的大夫扎针,或者捶打一类。
这是一处妓院,牌匾上写着万香楼,名字俗气,却十分真实贴切。拥挤的人群都站在楼下,抬眼望着二楼。吴笙看去,那里窗户大开,一个红衣妖娆的美人与一个打扮是男子的人相对而坐,两人似乎在饮酒,楼下的人大喊着:“千杯红,千杯红——”
身旁一个男子似乎颇为激动,吴笙便问道:“这位兄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子看了吴笙一眼,道:“这都不知道,外地来的吧。又有人挑战千杯红了!”
“千杯红,什么意思?”
男子再次鄙弃地看了她一眼,道:“千杯红是万香楼的头牌,因为千杯不醉,所以得名千杯红。万香楼有个规矩,所有男子可以出五十两银子做注挑战千杯红,如果胜出不仅银子翻倍,而且可以和千杯红春宵一夜......”
难怪楼下围了那么多獐头鼠目的男人,相必其中不少去挑战过。吴笙又问道:“赢得人多么?”
“多?”男子轻哼一声,道:“被人赢了那还叫千杯红么——”
他话音未落,人群一声惊呼,抬眼看去,那妖娆的红衣美人竟然倒在了对面的男子怀里。
“千杯红醉倒了!”
“千杯红怎么会醉倒了!”
“我不相信——”
身边的男子更是疯狂的叫喊:“千杯红,千杯红!起来啊——”
吴笙摇头,男人真是可怕。不过那个人喝倒了千杯不醉的妓女,也当真厉害。她抬头,二楼窗户边的男人似乎将千杯红推给了老鸨,转过身来。他望向她,竟然直接望向了她!
吴笙一怔,那男子她从未见过,却又觉得有些熟悉。他的脸好,妩媚,妩媚得吴笙一个寒战,慌忙转身离开。
楼上的人见白影匆匆逃走,嘴角微微一翘,缓缓道:“吴笙,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