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刺客倒地，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动。
夏川没有惊讶，早在刺客中箭那一刻就已经窜了出去。
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往前追。
二百多米外的大树上，枝叶颤动，一个黑影已经飞快的朝着鹿泉关的方向跑去。
夏川的速度，比起半个多月前击杀鳄皮犀牛的时候快了很多，那个逃走的人影在夏川看来，比麦克斯快不了多少。
这里是交易街区西边的山脊，一直往鹿泉关的方向走，爬过两座小山峰就到了鹿泉关西侧悬崖边上的教堂。
在第一个小山峰的半山腰，夏川就追上了那个人影。
不出所料，这是个穿着紧身夜行衣的弓手。
弓手显然很惊讶，很慌张，但比起那个刺客，弓手的反应就很是镇定，半路上，他射出的箭被夏川轻易躲过，他就不再浪费箭矢，而是鼓足力气拼命奔跑，完全没有其他的举动。
但是他的奔跑路线明显是经过挑选的，都是一些普通人行走困难的地方，比如碎石遍布的荒地，荆棘密布的灌木丛，老树密集的深林地带。
夏川虽然速度上占了优势，但也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找个弓手堵在了一片相对开阔平坦一点的草地上。
弓手直到自己跑不了，把背上的弓捏在手里，慢慢地退了半步。
“真够狠的，任务失败就杀死自己的同伴，”夏川说，“看来你也不打算说了，但我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你太多嘴了。”弓手终于说话了。
“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们都是聋子呢！”夏川乐了。
弓手不说话，只是捏了一枚箭矢在手里。
“好啦好啦，跟你开个玩笑都不行，”夏川摇摇头，“我就是好奇，咱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大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拿钱杀人。”弓手浑身紧绷，咬着牙说。
“哦，职业杀手？明白了，”夏川捏起拳头，“看来是没希望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开战吧！”
“你很多嘴！”弓手忽然笑了。
“呼啦！”
脚下一声轻响，夏川惊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是陷阱。
“糟糕了！”夏川嘀咕一声，猛地弯下腰，一根箭矢擦着他的头皮向后掠去。
夏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力拔腿，想要挣脱架下的陷阱，这才发现脚下的陷阱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两只半透明、带着朦胧光晕的手！
“这是什么？”夏川吓了一跳，可惜跳不起来。
“魔法陷阱，哼哼！”弓手冷笑着搭起一根箭，手上、弓上、箭上都冒出了闪烁不定的青光。
他在积蓄斗气。
夏川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有些后悔不该太大意，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他也开始凝聚内力，将内力汇集在双腿上。
“穿心——”弓手慢慢地拉开弓，似乎很吃力，咬着牙低喝，“箭！”
这一箭似乎是什么威力巨大的绝招，弓手用尽了全力，终于把弓拉满，迫不及待地射了出来，仿佛那枚箭矢是勒不住的野马。
“啾！”
像是鸟雀悲鸣一般的尖啸，箭矢直奔着挣扎不休的夏川心口而来。
“死吧！”弓手低喝一声。
……
下一刻，一只手搭上了弓手的脖子。
蒙面之下，夏川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夏川肯定这张脸上一定写满了惊愕和恐惧。
他看见鲜血从夏川的肩头流出，染红了半个肩膀。
“怎么可……”他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夏川就捏碎了他的喉咙。
夏川扶住他缓缓倒地的身体，将他扛了起来，往回走。
……
扬格沃被一沉轻微的响动惊醒，披上了衣服走出屋。
夏川站在门前，肩膀上扛着两个人。
不是人，是尸体。
扬格沃闻到了血腥味，皱起眉头，小声问：“怎么回事？”
“杀手，”夏川说，“得挖个坑埋了。”
“跟我来，”扬格沃说。
他接过一具尸体背着，带领夏川一直往西边走，在月下的灌木林中走了半个小时，夏川隐隐听到了河水奔流的隆隆声。
在一座小山包顶上，扬格沃顺着山包西面的陡坡把尸体扔了下去，尸体滚下山坡，一小会儿之后就传来了落水的声音。
“臭水沼泽，”扬格沃帮着夏川把另一具尸体也扔了下去，“沉尸灭迹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
夏川不说话，两人急匆匆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的遇上了另一伙前来销毁尸体的人，那伙人察觉了夏川和扬格沃，远远地就绕了过去，夏川和扬格沃也避开了。
“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被人扔到哪里免去，被里面的食人鱼吃光。”扬格沃说。
“人心险恶。”夏川说了一句就不再说。
“明天还是快走吧，唉……”扬格沃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住在蜂房那边。”
他见夏川不说话，接着说：“有人在背后打压格斗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我没想到他们对你这么重视。”
夏川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片递给扬格沃。
“这是……杀手工会！”扬格沃惊讶了，“看来你在西大陆的身份真的不简单啊。”
……
回到小屋，麦克斯还在熟睡，夏川拿出人参，刮了一小撮人参泥敷在肩膀上，开始疗伤。
那一箭的威力，夏川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
就在那一刻，汇聚到双腿的内力睁开了魔法陷阱的束缚，夏川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躲开了刺向心口要害的箭头。
但是，那种危机临身的恐怖，深深地烙在了夏川心头。
感受着肩膀上的药泥沁入肌肤的温热触感，夏川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扬格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低声说：“我就在这边坐着，你到我床上躺一下。”
“不用。”夏川说，“我估计在不会有人来了，你好好休息。”
“小心点总是好的。”扬格沃说。
“我就坐在这里，你躺着吧。”夏川说。
“好吧。”扬格沃摇摇头，睡去了。
……
天亮以后，夏川收拾好了行李。
“夏洛克，你要走了吗？”麦克斯很不舍地说。
“嗯。”夏川也不多说。
“你还会回来吗？”麦克斯问。
“回来？嗯……”夏川沉吟了一下，抬头望望鹿泉关，想要说出实话，但还是忍住了，“我还会回来的，但是有点晚，可能两年以后。”
“那好！”麦克斯高兴的说，“到时候我要学你那种跑得特别快的格斗技。”
“嗯，到时候只要你修炼出伪斗气，成为一名冒险者，我就教你。”夏川也笑了。
“一言为定！”麦克斯说。
“一言为定。”夏川说。
“出发吧。”扬格沃拎着夏川的行李说。
夏川点头，接过行李。
两人走出去好几步，麦克斯忽然在后面挥着手大声说：“我等着你回来哦！夏洛克老师！”
夏川回头，也冲他挥手，然后转回头，脚步没有停留。
……
北边的烂围墙外边，正好有一队马车要出发，是一个运送货物去密林城的小商队。
夏川跟着他们，有不少冒险者也跟着他们。
“大叔，我走了！”夏川说。
“去了西大陆，接一些护送商旅的任务，可以挣一些路费，一路小心。”这是扬格沃对夏川说的最后一句话。
……
马车队到达绿雾镇的时候，弥漫在镇子周围的绿雾还没有散去，很多店铺还没有开门。
一群人围在酒馆门外头。
车队停在半开门的面包店前边，另外几个同行的冒险者已经凑到就关门外边去了。
夏川要去找桃泰龙和桃乐丝，也要经过酒馆门外。
“死了……”
“啊！”
“这傻大个……”
“酒保哈班死了？”
看热闹的大多是镇上的人，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夏川隐隐约约听到酒保哈班死了的消息，意外地看了一眼。
酒馆门半开着，一个跨刀的皮甲武者守在门口，这人是绿雾镇治安官的手下。治安官应该在里面。
夏川见过几次治安官，他的宅第建在鹿泉关，他每隔三天才到绿雾镇巡视一回。
夏川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脚步不停。
格斗家分会门外，也站着一群人。
路边还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有些破旧，一辆则光鲜华丽。
里面就有桃泰龙和桃乐丝。
“大叔！桃乐丝！”夏川喊了一声。
一群人都转过头来望着他。
夏川有些尴尬的站住了。
“你来得正好。”桃泰龙脸色有些木讷，冲他招手，“过来吧。”
夏川不好意思的走上前，桃乐丝蹙着眉头捏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过去。
一个戴着装饰有羽毛的帽子，脸上架着夹鼻眼镜，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饶有兴趣的看看了夏川一眼，继续端着自己手上的羊皮卷子。那羽毛笔写着什么。
“物资明细和房屋地契完整无误，交割可以完成了。”他说。
他身后有人捧着印泥，桃泰龙和另一个武者打扮、头发灰白的人先后在羊皮卷上面按了手印。
“好了！”那人满脸笑容地收起卷轴，说，“两位请便吧，从今以后，这个院子就是我们密林城领主府的财产了。对了，我家主人说了，二位要是有空，可以到密林城外的金雀花城堡来做客，我家主人最喜欢街角实力强大的武者了。”
桃泰龙和另外那个按了手印的灰发武者不说话，走到了另一边那辆破旧的马车旁。夏川不明所以，被桃乐丝拉着跟了过去。
小胡子自讨没趣，悻悻然上了那辆光鲜华丽的马车，跟随他的几个人跟在一边侍候着，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咱们两不相欠了。”灰发武者叹了口气，“卡隆，把你束缚在在这小镇上这么久，实在是抱歉了。”
“这是我自愿的，”桃泰龙说，“其实是我自己不敢回去，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有了安身的地方。”
“哈哈，”灰发武者笑了，“咱们就别客套了，反正，这个分会馆最迟到明年，就维持不下去了。”
“唉，东大陆的格斗家，就这么没落了。”灰发武者感慨。
“有兴趣一起去西大陆吧？”桃泰龙说。
“如果密林城的格斗家工会也关门了，我就去西大陆找你。”灰发武者说。
“我希望你没有这个机会。”桃泰龙说。
“但愿吧。”灰发武者笑了。
两人拥抱了一下，灰发武者摸了摸桃乐丝的头说：“再见啦，桃乐丝，再见了，卡隆。”
桃乐丝眼里有泪花。
灰发武者又对夏川说：“你就是夏洛克吧？”
“嗯，我是。”夏川说。
他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间格斗家分会，从此以后就关闭了，今后，格斗家们来办理手续，考核实力或者接取任务，都只能去密林城了。而这个灰发武者，似乎是密林城格斗家工会的人。
“我叫雷恩，”灰发武者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听卡隆说过你的事，回到西大陆，好好做一个格斗家。”
“嗯，雷恩大叔，”夏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知道雷恩的心情很低落，所以不多话，“我会的。”
“好啦好啦，我走了，离别的话我不多说，保重！”雷恩跳上马车，自己挥动马鞭，赶着马车走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桃泰龙才收回了目光。
“大叔……”夏川小心的说。
“呼……”桃泰龙呼出一口气，拿起酒壶灌了一口，说，“你来得太巧了，晚一点就遇不到我们了。”
“呃……”夏川看着被一把大铁索锁住的大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呜……”桃乐丝哭出声来。
“桃桃，不哭不哭……”桃泰龙小心地擦去女儿的眼泪，“有什么好哭的，咱们要回家了。”
“哇……”桃乐丝靠在桃泰龙坏里，放声大哭。
夏川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他环视四周，镇子里高大的树木和镇外葱翠的树林，不远处的的马格力山，还有被遮挡却若隐若现的鹿泉关，这一刻都无比的安静。耳朵里只剩下桃乐丝的哭声。
他不敢看桃乐丝泪流满面的小脸，就走到一边，提起大门外地面上的三个行李包。
包里装的当然是父女两个的所有家当。
好一会儿，桃乐丝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停息。
“一起走吧？”桃泰龙拉着桃乐丝的手，对夏川说。
“嗯。”夏川点头。
“真是没想到我们会一起离开。”桃泰龙最后看了一眼格斗家分会的院子大门，说。
“爸爸，我们回家。”桃乐丝吸了吸鼻子说。
“嗯。”桃泰龙摸着她的头。
“夏洛克，”桃乐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夏川，眼角还挂着泪滴，“不许笑话我哦！”
“不笑。”夏川说。
……
三人走过酒馆的时候，门口围观的人还没散去。
“大早上的，生意这么好？”桃泰龙有些意外。
“酒保死了。”夏川说。
“哦？”桃泰龙有些意外。
镇上的人都认识桃泰龙，还有几个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但没有人问他带着行李干什么去。
“真是可惜了。”桃泰龙摸了摸酒壶。
“可不是嘛！”一个小镇居民说。
“听说鹿泉关那边的的大老板会派一个新的酒保过来。”新一轮八卦聊天又开始了。
“但愿来一个不那么抠门的……”
三人离开酒馆，走向铁匠铺。
铁匠铺的门紧闭着。
桃泰龙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应门。
“他早上就出去了，”几个小孩跑了过来，带头那个说，“天没亮就走了。”
“哦？”桃泰龙有些意外，“今天的事情怎么都凑一起了？”
“桃乐丝姐姐，你们要走么？”小孩问。
“嗯。”桃乐丝有些闷闷不乐。
有几个路人好奇地看了三人一眼，加入酒馆门口的围观队伍去了。
三人沿着绿雾镇十字路的西路走，几个小孩跟在后面。
出了镇子，小孩们问：“桃乐丝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桃乐丝停下脚步，说：“会的！”
“那，我们等着你哦！”小孩说。
“桃乐丝姐姐，再见！”
“再见，桃乐丝姐姐！”
“再见啦！”
“还有，夏洛克，再见！”
“桃泰龙大叔，你也再见！”
桃乐丝眼里又有泪光闪动，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挥挥手，大声喊：“乔丹、张伯伦、奥尼尔、科比、约翰逊、邓肯、巴克利，再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