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心情烦闷,想到烟雨亭走走,李斜阳觉得只要他不去王府,去哪都行,他奉陪。
另一边,莲仙三不五时就被人纠缠着试这试那,一会试婚服,一会试珠钗的,一场成亲弄得比管理朝政还累,压的她根本喘不过气来,趁人不注意,偷偷闪身出了门,无巧不成书,她走的也是通往烟雨亭的路。
阳光温馨和风送暖的午后,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遇悄悄上演。
两人一左一右延着长桥逐渐靠近,当对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呼吸一紧,然后是半分钟的停拍,恢复正常后又转为加快了。
相望无话,心如麻,一瞬间,泪如雨下。
李斜阳没想到会这么巧,拉了拉白氏郎衣袖,示意他赶快离开,
白氏郎脚步缓之又缓地往前移了一步,相见时难别亦难,既然没有办法不分别,只好把分别的时间尽量延长。
明明只挪动了两步,脚却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那般沉重。
莲仙心口痛的几乎快要胀破,忍痛把话说了出来:“后天就是婚期。”
白氏郎将泪往肚子里吞,含笑吐出一个字:“好。”
“好什么好。”李斜阳白了眼白氏郎,对莲仙道:“公子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我担心他不能克制自己。”
白氏郎将他推到一边,目光释放出所有柔情,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用这种目光看莲仙了,“我一定会到,谁也无法阻止。”
莲仙尽量露出一个微笑,双眸凝珠,移开的瞬间轰然决堤,从白氏郎身边走了过去,“初心不负,原是错误。”
白氏郎闻言心像突然被扎了一针,疼痛传遍四肢百骸,泪如决堤。
初心不负,原是错误,短短八个字,便将他们的一生画上句号,何其残忍?
乐小倩见过楚辞后,心潮起伏不定,一会又觉得再见无益,一会又觉得相思太刻骨,不见会发疯,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趁莲仙现在还未举行大礼,还有空闲,一溜烟又去了千山县。
隐了身站在院外,半天不见楚辞身影,直到听到楚辞娘子和她儿子的谈话才知道楚辞进山采药去了,当即往山里飞赶。
掐指一算,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具体位置,搜寻着往目的地而去,还未到近前,忽听到一个男子的呼救声,仔细一听,就是楚辞的声音,心下一惊,拔腿往声音处狂奔而去。
楚辞攀上一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悬崖上采药,不慎滑了下来,危急之中抓住了一处突立之处才得以停了下来,左腿被尖利的石块滑破了,鲜血直流,上不得上,下也不得下,就这样挂在了山壁半空中,眼看天就要黑了,明知那一带鲜有人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呼救,希望出现奇迹。
乐小倩老远就看到深陷危机的楚辞,焦急地冲他喊道:“你不要怕,我来救你。”
楚辞睁大了双目,但见一个姑娘一挥袖,如翩飞的燕子般向他飞来,伸臂一捞,已将他带离了悬崖,两人旋转着徐徐降落,楚辞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落地时腿疼都给忘了,目光出神地看着乐小倩。
乐小倩也痴痴地看着他,两人就那样保持着揽腰的姿势站立了足有一分钟,疼痛令楚辞回到了现实,一下跌坐在地,不停地倒吸冷气,眉峰深拧。
“很疼吧?”乐小倩轻触着他已然血肉模糊的膝盖处,心疼得不知所措,泪光闪闪。
楚辞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姑娘,你认识我?”
“我们……何止是认识。”乐小倩哽咽地道,胸口堵塞着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抹了把泪,当务之急是给他治伤,“别说话,先把眼睛闭起来,我为你治伤。”
“我的药篓里有药,只是没有捣药的工具。”
“不用了,你只要把眼睛闭起来就行。”
楚辞十分疑惑,却不便再问,依言把眼睛闭起,不一会儿便觉得疼痛有所减轻,对这姑娘的医术敬佩之余颇感好奇,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但见她将自己的手掌置于自己的膝盖上方,掌下一颗绿珠盘旋,发出奇异的光,不一会儿,自己腿上的鲜血即消失不见,破损的皮肤也完好如初,那个姑娘将手掌翻过来,绿珠跑到了她的手掌上,放到嘴唇边,再拿开时已不见绿珠,想必是吞了下去。
楚辞惊愕不已,发出惊叹:“你这是什么医术?这么神奇?”
“玄门奇术,你不懂的。”乐小倩虚弱一笑,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楚辞赶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楚辞不知道的是,别看只是短短三四分钟的事,却耗费了乐小倩五年功力,不过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乐小倩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楚辞问:“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乐小倩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使了个善意的心眼:“我家住在很远,今天是赶不回去了。”
楚辞不解:“你一个女子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深山野林来?”
“我是为了……”一个“你”字差点就脱口而出,想不想,终不忍把事情摊开来讲,破坏他宁静的生活,当下找了个借口:“我是为了找寻一种稀有的药材才跑到这来的。”
“哪种药材?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到你。”楚辞热心地道,乐小倩抬眸哀伤地看着他:“忘情草,你听说过么?”
楚辞蹙眉,犯了难:“原谅在下孤陋寡闻,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草药。”
乐小倩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自己慢慢找,总有一天会让我找到。”
“你身体不适,还是等过两天再来吧,天就快黑了,你又没有办法赶回家,不如到寒舍暂住一宿,你看如何?”
此话正中乐小倩下怀,明明心花怒放,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只能如此了,多谢公子。”
楚辞爽朗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正愁无法报答姑娘的相救之恩呢。”
乐小倩看着他的笑容失了神,他和李吟潇笑起来一样好看,他们一样的温柔多情,为什么他们都无缘属于她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配得到幸福?
楚辞没有注意到乐小倩眼里的失落和痛楚,搀扶着她往山下走去,乐小倩心下无限的欢喜,比灌了蜜有过之无不及,虽然身边站着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感觉却是一样的,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再无分离,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楚辞并不属于她,就算路再长也终有尽头,到时他还是会回到他那个温馨的小家,过着与她毫无关系的妻贤子孝的幸福日子。
就在乐小倩暗自感伤的时候,楚辞迟疑着开了口:“你要找那个忘情草,是不是因为你曾受过情伤?”
乐小倩心像被人狠狠一揪,羽睫一扇,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曾经我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可惜天不从人愿,有情人阴阳相隔。”
楚辞同情地道:“难怪你看来总是很不快乐的样子,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看开些才好。”
乐小倩漫不经心一笑,转而问:“你和你妻子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从小就认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玩,知根知底的,长大了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说这些话时楚辞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他的世界和乐小倩截然相反,是充满阳光充满快乐的,见乐小倩听完没有吭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她的故事是不是平淡无奇的有些乏味?”
“不,一点都不乏味,这种平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乐小倩不吭声是因为她听得出神,把自己带入了楚辞刚才所说的生活里,发自肺腑地道:“我,真羡慕你们。”
楚辞真诚劝慰:“你也可以的,试着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乐小倩苦涩一笑,心想:你前世留给我的记忆太刻骨铭心,我真的做不到放下,更无法和另一个人重新开始,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破镜重圆,一定要绝我后路呢?
就在这时,楚辞发出一声惊异声,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疑惑地道:“我们走着走着怎么又走回来了?怎么会这样?”
乐小倩不动声色:“许是顾着说话,一不留神走叉了。”
楚辞接受了这个解释,自责道:“都怪我粗心,害你跟我在这山上兜圈子,这条路我每年都要走个五六趟来回,迷路还是第一次,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马有失蹄,不足为奇。”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乐小倩搞得鬼,她在这山里布了迷魂阵,是以他们才会在这山中兜圈子,她并无恶意,只是想延长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看着他那么自责,暗暗为折腾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而心存愧疚,不过情感和理智无法并存,到底是情感占了上风,她以为他在第二次迷路后便会放弃挣扎,在山中暂住一宿,这样她就有一夜的时光可以守着他,不曾想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第二次回到原地,太阳已经下山,楚辞急得六神无主,心浮气躁地自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迷路,难道我的头脑出现了问题?”
乐小倩有些不自在地劝他道:“算了吧,在这山中待一宿也没什么。”
“不行。”楚辞一口回绝,“我从未夜不归宿过,我娘子会担心的,她生下两个孩子后,身子差了很多,这一夜的担惊受怕她怎么受得了?”
乐小倩闻言吃味不已,心酸让她非留楚辞在这过夜不可,只要她不解开幻术,谅楚辞也没办法,但听楚辞接下来又道:“何况现在已是深秋,没有遮盖之物在山中过夜是异常寒冷的,你一个姑娘家,身子单薄,如何受得了这个苦?都怪我,都怪我。”
乐小倩没想到他这么关心自己,心气全消,暗暗伸指一指,半空出现一只闪光的飞蛾,故作惊奇地道:“快看,指路飞蛾,跟着它走就能回家了。”
“指路飞蛾?”楚辞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生物,刚要问个清楚,乐小倩不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跟着飞蛾走去。
平珍儿在门口翘首以盼,瞧见黑暗中似乎有人影向她走来,把手中灯笼举高了些,焦急询问:“相公,是不是你?”
“是我。”楚辞应道,平珍儿放下灯笼,飞奔过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孩子们等你都等的睡着了,要不是不放心他们在家,我都要进山找你去了。”
注意到楚辞身旁的乐小倩,疑惑地问:“这么姑娘是……”
三人进屋,楚辞诉说了遭遇,对乐小倩的救夫之恩,平珍儿千恩万谢,当即进厨房为他二人做饭,楚辞帮忙打下手,看着他们在一起忙碌的身影,乐小倩说不出的羡慕,眼眶红了又红。
一桌香气四溢的饭菜很快摆上了桌,楚辞吃的津津有味,乐小倩却因心里难受味同嚼蜡,平珍儿见她几乎未动筷,以为她不喜欢吃,有些不好意思:“民妇手艺粗糙,做不出美味佳肴,姑娘多多担待。”
乐小倩摇了摇头解释:“不是,是我不饿。”
用过晚饭,平珍儿又张罗着收拾客房,直到把一切安排好,才安心地退了出去。
乐小倩毫无睡意,在房里发了会呆,悄悄来到楚辞房外,他的床就在窗边,借着月色的映照,只见楚氏夫妻相拥而卧,平珍儿枕在楚辞手臂上,楚辞的手揽着她的肩头,两人已经进入梦乡,隐约可见他们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生活幸福的人在梦里也是幸福的。
乐小倩触景伤情,无力地蹲在了窗下,泪无声垂落,紧紧抱着自己,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温暖了。
第二天,平珍儿进房请乐小倩用早饭,乐小倩已经走了,房间的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潦草小字:曾诺白首天涯,尽成虚话。
“这是什么意思?”平珍儿不明白,楚辞解释道:“乐姑娘是个境遇坎坷的女子,最爱的人离她而去,乐姑娘一直忘不掉他,所以进山寻找一种叫忘情草的灵药,想让自己忘掉过去,这才有了我和她的相遇。”
“原来是这样。”平珍儿叹了口气,轻轻枕在楚辞肩头,衷心祈求:“珍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相公能伴我终老,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