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深吸口气,说做就做,百般不是滋味地开口:“我想父皇了,不想再继续这样无谓地耗下去,八宝,替我拟一道在牡丹县择后的圣旨,即刻传达下去,听明白了没有?”
八宝没想到他会想通,这一天他盼的太久了,仿佛捡到珠宝似的,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陶朱用余光偷看莲仙,他知道自己此举必然会令莲仙有所触动,他多希望莲仙能够出言阻止。 想让你吃醋,又怕你顺势祝我幸福,何其纠结。
莲仙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和陶朱的想法却是南辕北辙,她并不知道陶朱用的是激将法,还以为陶朱真的想开了,这样一来,陶朱既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她不用以自己的终身换留魂珠,简直是皆大欢喜。
陶朱见莲仙迟迟不开口,失望透顶,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赌气地道:“择后大典就定在三天后,届时请莲仙姑娘一道参加,也好帮我参详参详,不知可否?”
莲仙想了想,这种事她掺在中间不太合适,可又不知如何拒绝,罢了,到时随机应变吧,于是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陶朱都没有瞧见莲仙的神色里有过一丝难过,足以证明她对自己即将离开没有任何感觉,陶朱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蔫蔫地说:“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情深看着陶朱失魂落魄离开,他也以为陶朱真的想开了,推己及人,陶朱何尝不是另一个他,默默等待,到最后又默默放手,放手是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适逢花开的等待才有未来。
惠仁也在,对陶朱的突然放手有些不理解,之前陶朱亲口和他说认定了莲仙的,不过细想想也无可厚非,凡人光阴有限,是耗不起的,放手,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看开了,珍藏比勉强来得更美好一些。
梅萤雪在王府门外现身,之前她一时恼怒伤了白氏郎,事后又痛悔得不得了,不知他伤的怎么样,在家中坐立难安,遂跑来看看他,刚要敲门,又寻思着见面后该说些什么,以致犹豫不决。
“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子威严的问话声。
梅萤雪回头一看,两个标致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一个女子冷淡地看着自己,另一个则像审视犯人似得审视着她,傲气劲上来了,反问回去:“你们又是什么人?”
菱星好笑地道:“你觉得呢?我们当然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啊。”
主人?女主人?梅萤雪有些吃味,联想到李斜阳说的那句“白氏郎的眼里只有莲仙”这句话,不悦地看着联星姐妹问:“你们俩谁是那个叫什么莲仙的?”
菱星脸顿时拉了下去,“你问她干什么?”
梅萤雪听她的回答已知她们都不是莲仙,看菱星对莲仙的敌意,八成她们是情敌,这么一想,不禁迫切想看看莲仙的庐山真面目了。
“星儿,我们进去。”联星看也不看梅萤雪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迈进门。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菱星冷声下逐客令,梅萤雪木桩似得挺直身子没有挪步,“谁要你欢迎,我是来找白公子,又不是来找你的。”
“白公子?白氏郎?说清楚什么事才能进去。”自莲仙之后,菱星现在对漂亮女子都多增一分敌意。
梅萤雪一时语塞,总不能不打自招,遂气冲冲地反问:“就算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也没理由阻止我去探望朋友吧?白氏郎怎么会娶你这么凶巴巴的女人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菱星觉得她实在啰嗦,一伸手,手中多了把芭蕉扇,威吓道:“认不认识这个?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梅萤雪迫不得已离开,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嘀嘀咕咕:“这么凶,难怪白氏郎另有所爱了。”
菱星脸色一寒,收起芭蕉扇,腾身而起,一掌击向梅萤雪后肩,梅萤雪返身回击,两人对了一掌,齐皆踉跄后退。
“好,要斗就斗个痛快!”女人天生就喜欢吃醋,一想到面前这个女子是白氏郎的正妻,醋坛子就打翻了一地,誓要给其一个下马威看看。
两人都是烈性女子,动起手来绝不留情,都想把对方往死里整,从闹市打到湖边,又从湖边打到树林里,祸害了不少人和物,若非最后两败俱伤,还不定闹到什么程度。
两人皆被对方的内力震伤,手脚疲软地动不了,可是眼神依旧犀利地剜着对方,可再怎么不服输也只能偃旗息鼓,疗伤要紧,趁着还有一丝余力,菱星丢下一句“今日不分胜负,养伤好后继续”,闪身离开。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梅萤雪傲气地抬头,不料因此牵动了伤口,龇牙吸了口凉气,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老老实实盘腿而坐,闭目疗伤。
月罗国。
楚珊瑚含恨猛然将剑拔出,鲜血喷溅在了她的衣裙之上,眼睁睁看着李迎风倒地直至气绝而亡,如疯似癫地又哭又笑了一阵,双手掩面,弓着身子扑在地上。
李吟潇跑向楚珊瑚,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了,实则不然,李迎风虽然死了,可是却将痛苦遗留了下来,这份痛苦对他和楚珊瑚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它会生生世世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们再难心无芥蒂的在一起,可即使再难过,日子还是要继续,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楚珊瑚的错,他没有理由负她,唯有将自己的痛苦先撂在一边,尽力排遣楚珊瑚内心的痛苦,让她振作起来,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脱离了他的设想。
“珊瑚。”李吟潇刚靠近楚珊瑚,欲将她揽进怀里,楚珊瑚却像惊弓之鸟似得浑身剧烈一颤,一把将李吟潇推开,身子直往后缩,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目光不敢与之对视,颤栗地道:“别过来,你走吧,我们到此为止。”
李吟潇跪坐在地,含泪劝道:“珊瑚,你别这样,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不值得,他不就想用这种方法拆散我们么,我们偏不让他称心如意,随我回宫去,好么?”
楚珊瑚泪水磅礴冲下,“你,你还愿意娶我?”
李吟潇轻嗔道:“傻瓜,说好的永远在一起,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楚珊瑚冰凉透骨的心涌上一阵暖意,残垣败瓦的人生也只有他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可就因为这样,她更不可以拖累他,“你愿意我却不愿意,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开心,今天的事这么多人知道,你娶我,会让你蒙羞,让你在天下万民面前抬不起头,这是何等的耻辱,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深吸口气,将眼泪尽数逼了回去,一字一顿决绝开口:“我们分手吧。”
“不行!”李吟潇斩钉截铁回绝,“李迎风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只要你放下心里的芥蒂,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
“不可能了。”楚珊瑚目光看向他的身后,李吟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随他一同出宫分散开去找楚珊瑚的那些亲信找了过来,一行六人虽远远站着,可看他们躲闪的目光摆明已经听到发生的一切。
李吟潇想也不想,胸有成竹地道:“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忠心不二,他们会为我守口如瓶的。”
楚珊瑚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什么都不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什么事都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李吟潇目光游移到那柄杀死李迎风的宝剑上,面露痛苦之色,似即将要斩断自己的手足一样,闭目沉痛地道:“如果你不放心,只能委屈他们了,我让他们永远闭嘴。”
抓起了地上的剑,双手颤抖不止,楚珊瑚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扑过去将剑夺去,丢的老远,惊骇大叫,“你疯了?为了我们能厮守终身,去残害他人性命,这太残忍了,你觉得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么?”
缓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知不知道,遇到你之前,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李吟潇一怔,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楚珊瑚悠悠地道:“遇到你之前,我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九霄之上不问世事的神仙,这样我就不用承受七情六欲的折磨了,我现在很痛苦,只有修行才能排解我的痛苦,你成全我好不好?经历了这么多,我对情爱之心已经心如止水,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倒不如就此放手,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请你答应我。”
李吟潇一脸狼藉地问:“你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眷恋了?”
楚珊瑚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伤痛,崩溃大哭:“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你,你如果真的爱我,就放了我吧!”
手一伸,被她丢在远处的宝剑自动到了她的手中,把剑往脖子上一架,决然道:“你别逼我,否则我只能自尽当场!”
“别冲动,你把剑放下!”李吟潇吓得魂飞魄散,楚珊瑚却没有松手,李吟潇怕她真的做傻事,只好忍痛答应,楚珊瑚这才将剑拿开,悲从中来,扑过去紧紧拥住了李吟潇,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威胁他道:“好好保重身体,处理好你皇奶奶的事后,担起朝政的重担,不要拿颓废当伤心,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会在暗处监视你,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就永远不现身见你,你听清楚没有?”
提起老太后,李吟潇泪如泉涌,曾经温馨的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已经不是家,而是地狱,若非必须回去,他真想逃离,哽咽问:“你不送皇奶奶最后一程?”
楚珊瑚悲痛回答:“我无颜面对她老人家,以后有机会,我再去拜祭她吧。”
李吟潇尊重她的决定,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如果我过得好你以后就会来看我?”
楚珊瑚说了声是,只有给他一点希望,才能支撑着让他好好活下去,果然,李吟潇精神振奋了不少,他在想,楚珊瑚现在心情不好,他们暂时分开让她冷静一下也好,她以前那么爱他,一刻也不舍得和他分开,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回到他身边,当下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活得很好,和以前一样,你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让我等太久。”
楚珊瑚没有回答,出手点去了李吟潇的昏睡穴,她本想抹去李吟潇对她的记忆,可转念一想,李吟潇答应她会好好活着,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抹去记忆也不可能失忆一辈子,迟早会记起一切,没必要让他承受时不时的头疼之苦。
侍卫们快步赶了过来,楚珊瑚把李吟潇交给他们,以法术幻出一顶轿辇,扶李吟潇坐了上去,侍卫们刚要起抬,然楚珊瑚半个身子压在轿辇上,她的手死死地抓着李吟潇一只手掌不放手,目光里满是浓烈的缱绻不舍之意,好似此刻一别,便再会无期,嘱咐那些侍卫:“吟潇就劳烦你们照顾了,一定替我照顾好他。”
少顷,恋恋难舍地松了手,心口突突刺痛不已,像被剜了块肉似得,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走吧。”
侍卫抬着李吟潇渐行渐远,楚珊瑚像座望夫石似的立在原地定定注视着,直至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背影,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往林中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摔倒了爬起来又继续奔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忘却痛苦,不幸的是,这一跑终点竟然在悬崖边上。
一腔悲愤无处发泄,用尽一切气力仰天哭喊:“为什么,为什么……”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谷久久回荡,惊得树林间的鸟儿扑簌簌飞起。
哭到最后,已无泪可流,寒风刮在半湿半干的脸庞上,隐隐地疼,心却不疼了,麻木的好像停止了跳动,生,死,爱,恨,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大喊一声:“皇奶奶,珊瑚来与您作伴了!”
身子朝前一倾,闭目像一块石头般迅速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