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兴冲冲地道:“原来你我之间从上辈子就已经开始纠缠了,我就说嘛,为什么月老会特意见我,给我姻缘线,原来是这样。”
转身见莲仙一脸木然仿佛生无可恋的样子,欢喜劲顿时减了一半,“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也觉得很突然,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和你成亲,不过我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只是现在……”
“你睡吧,仙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想想这件事。”莲仙打断他的话,往外走去。
月色清寒,照着她孤寂单薄的身影,来到凉亭中,莲仙在石桌上放下了一样东西,竟是那颗情比金坚丹,刚才她在菱星面前玩了招瞒天过海,表面看起来是把丹药吞下去了,实际上却在吃的时候将之偷偷变走了,情比金坚丹,大概吃了就能和陶朱情比金坚,有那么一瞬间,莲仙想把这个丹药一口吞下去,这样或许就能从痛苦里解脱了,可最后到底没有,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觉得她和白氏郎的爱情没有死亡,如果现在稀里糊涂嫁做人妇,她怕自己以后会抱憾终身,一抬手,将情比金坚丹丢了出去,忽听“哎呀”一声惊呼,乐小倩愠怒的声音传来:“谁拿石头丢我?”
莲仙跑过去,看她揉着额头,忙问她怎么样,连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乐小倩见是她,便不追究了,挽住莲仙的手臂在院子里散步,“你和陶朱在一起待了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哪壶不开提哪壶。”莲仙嗔道,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我和他,不可能的,可老天爷却想把这个不可能变成可能。”
“被爱觉得烦恼,我呢,没人爱一样觉得烦恼,我想把遗失的记忆找回来,却不知从何找起。”
莲仙忧虑地分析道:“一段美好的记忆遗忘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说,你遗失的那段记忆极有可能很惨烈,你确定要把它找回来?冒着以后再也开心不起来的风险?”
乐小倩沉默了半晌,才接过话茬:“我不信那段记忆只有悲伤,没有快乐,如果我选择遗忘,那就把曾经的快乐也一并遗忘了,这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过去找回来,如果别人欠了我的,我就去讨回来,如果我欠了别人的,那就去弥补,这才是完整的人生,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莲仙斟酌了一下她的话,觉得她说的对,找回记忆未必就是自寻痛苦,或许有什么意外收获也未可知,当下表示支持她的决定,乐小倩说要她陪她一起去,莲仙陷入惶恐中,原本她以为陶朱好起来她就能脱身,现在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一情深回到房间,刚打开门,便见一个着大红喜服的身影跃入眼帘,欧阳怜转过身,头上戴着的步摇轻摇,脸上脂粉轻施,修了修眉,打上口红,虽不足以迷倒众生,却也担得起绝代佳人之称谓。
见第一情深发愣,拖着长裙走向他,笑问道:“现在,是不是有了娶我的欲望?直说吧,我不会笑你的。”
第一情深承认她转过身来的那一霎那惊艳了他,什么叫一笑百媚生他算是知道了,不过这些他是不会告诉欧阳怜的,绕过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审美之心已死,再好看的女子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口是心非。”欧阳怜白了他一眼,苦口婆心劝道:“你别这么固执了,人家第一姑娘有自己的生活,你这样跟着她也不是个事,你不觉得对她造成困扰么?她心有所属,对你一定充满了愧疚,你想让她愧疚一辈子?”
见第一情深似乎有所动容,欧阳怜再接再厉:“你过得好,才是为她好,我想过了,我们成亲后,就去收养一个孩子,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过个一年半载,我们就带他回梭合国,去见我父母,我相信我父母看到我们已经成亲生子,会接受我们的,到时候你们坐下来谈谈,把心结解开,之后就共聚天伦,多好啊!”
第一情深本已经做好告诉她真相的准备,可看到她一脸憧憬满怀希望的样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像滑坡一样消退了,罢了,他欠她太多,就让她欢喜一次吧,“成亲就不必了,徒惹伤心,其他的按照你说的办吧。”
欧阳怜欲言又止,即使成亲有名无实,她也希望能有个婚礼,至少以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可第一情深好不容易松了口,担心他改变主意,只好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正色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若出尔反尔,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第一情深嗯了一声,欧阳怜欢天喜地抱住他的胳膊,觉得堵着的心终于舒畅了,她不知道的是,希望只是在她眼前闪了闪光亮,很快便会以流星般的速度坠落。
第二天天微微亮,还在沉睡中的莲仙等人便被一道惊雷惊醒,原以为快要下雨了,可这雷声每十分钟响一次,直到出了太阳还是如此,莲仙顿觉不寻常,她想起了昨夜“善财童子”说的天雷伺候,立时心乱如麻。
原来菱星担心莲仙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便让雷公每隔十分钟打一次雷,雷公觉得这是扰民,一开始十分为难,菱星遂搬出一个理由,意思是说有天雷震慑,凡间的妖精们便能有所收敛,少做些恶,雷公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乐小倩见莲仙脸色如蜡,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莲仙将昨夜观音降临的事道出,乐小倩听罢瞠目结舌,“有这种事?也太离奇了吧?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观音呢。”
“仙儿不怕死,就怕连累你们,仙儿真的不知该怎么办。”莲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乐小倩咬着手指寻思道:“玉帝给你们赐婚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要用威逼的方式呢?这未免有些奇怪,要不,我们找个人上天庭打听一下,再做决定?”
莲仙点头,乐小倩一溜烟去找李斜阳,她能想到的只有他了,花了好半天时间找到李斜阳,彼时,李斜阳和白氏郎正拿着一根棍子一东一西拨着草丛寻找一只逃走的蜈蚣,乐小倩落在李斜阳身边,道明来意,李斜阳听完之后也感到有些离奇,转念一想,不对,玉帝已经很多年不掌管凌霄殿的事物了,他成仙之后,还从没见过玉帝,至于为何如此,这是后话,既然玉帝不可能下这道旨意,那就是有人假传圣旨了,究竟谁这么大胆?脑海灵光一闪,八成是联星姐妹无疑了。
乐小倩见他发呆,推了推他,“在想什么?帮不帮这个忙?”
这时,白氏郎听到身后有说话声,转身看到了乐小倩,心里咯噔一跳,朝她快步跑去,不安地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仙儿有什么事?”
李斜阳冲乐小倩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不要把事情告诉白氏郎,免得他又无心做事,乐小倩本就不喜欢白氏郎和莲仙挂钩,不用其提醒,也知道怎么和白氏郎说:“没什么,我有些私事找他帮忙。”
白氏郎还要说什么,乐小倩抢先补充一句,小姐姐她很好,白氏郎没问题了,忙自己的去了。
李斜阳还未进天庭的门便被菱星叫住,菱星一直密切关注着山庄的动静,乐小倩和莲仙说话时她附身在离她们不远的一棵梨树上,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便打算来个截胡,见了李斜阳,开门见山地道:“你不用去打听了,是本宫假传父皇的旨意给他们赐婚,那又怎么样?我是在替你家公子解决障碍,免得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我理解。”李斜阳淡淡一笑,为了让白氏郎回到正轨,他也没少在白氏郎背后使力,但使力归使力,他会把握力度,对于菱星,他可没有把握,毕竟莲仙的存在对他们俩的意义不一样,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能促成一对姻缘自然是好事,可若不成,请公主不要强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菱星是个高傲的人,平素只有她教导别人的份,除了家人,她还不曾听过谁的意见,白了李斜阳一眼,闪身下凡,李斜阳摇了摇头,他隐隐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可他料不到未来,也就无法未雨绸缪,带着一腔心事去见乐小倩,见了乐小倩,还要强装笑脸:“我打听过了,确有其事,我就说嘛,谁敢假传玉帝圣旨以及假扮观音行骗,就不怕五雷轰顶么?”
乐小倩被他糊弄了过去,就是还有些不满:“天庭的人做事都好霸道,哪有以人家的性命逼迫人家成亲的,太过分了!”
李斜阳竖起中指,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乐小倩悻悻地离去,回到山庄,将结果告诉了莲仙,莲仙原本还期待出现转机,闻言像摊烂泥一样跌坐在凳子上。
乐小倩看着莲仙难过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她曾听说过不少关于三生三世的爱情传说,都说这一辈子爱得痴缠,下一辈子也是如此,可为什么到了莲仙这就变了呢?莲仙这样不想嫁给陶朱,很难想象他们上一辈子是对恋人。
乐小倩陪着莲仙,两人默默无言坐到太阳下山,期间雷声响了无数次,时不时吓两人一跳,莲仙终于下定决心,霍然站起身,冲天际喊道:“不用再提醒了,仙儿顺应天命就是了!”
让乐小倩去裁缝铺量身订做婚服,反正她们身高身材差不多,她就不用跑一趟了,又让婢女第二天通知陶朱准备成亲事宜,说完这些,跌跌撞撞地回了房,乐小倩见状既心痛又无奈。
泪水肆意流淌,却不能排解忧伤,这个时候,白氏郎的影像在脑海越发活跃起来,他就是她心里的一棵树,根深蒂固,是她怎么也剥之不去的执迷不悟,如果想要以后过得幸福,那就必须把白氏郎忘了,可怎么才能把他忘了?想起昨夜扔掉的情比金坚丹,转身出门到院子里去找,找到时那枚丹药已经被踩扁了,莲仙欲哭无泪:“装心哥哥,仙儿到底该怎么办?”
沈夜游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阴影里,在千柳湖没找到装着莲仙的竹筒,便到山庄碰运气,人是见到了,听说她要嫁给陶朱,心里便不平衡了,后来知道莲仙要嫁陶朱并非出于自愿,更坚定了除去陶朱的想法,只不过没等行动,陶朱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沈夜游手中的剑不由得握紧。
陶朱走向莲仙,白天天雷响了一天,可他依旧没等到莲仙松口,他就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了,“你别自苦了,越急越六神无主,我静下心来想了一天,倒想到办法或许可解眼下困境,让老祖宗去求玉帝,说明情况,请他宽限一段时日,我相信玉帝会同意的,他高高在上,不可能不讲理吧?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作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一天不同意,我一天不会碰你,你相信我么?”
听完他的话,莲仙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曙光,很快有了决定:“仙儿选择前者,我这就写信让人带给装心哥哥。”
陶朱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只说出后面的方法了,有层关系总比没层关系好,假夫妻处着处着说不定就变真夫妻了,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莲仙很快写好了字条,让飞鸟给白氏郎带去,菱星呢,下午听到莲仙屈服后,便令雷公撤去,自个也没再盯着山庄动静,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放松事情就出了纰漏。
陶朱看着莲仙明显轻松多了的侧颜,他心里倒沉甸甸起来,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苦呢?是否只有尝够苦涩的滋味,才能迎来一点甘甜?如果是这样,倒还好,怕的是陪着她渡尽千劫,把她送上岸后,最后他们还是只能各奔东西,更可怕的是明知前路渺茫仍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只盼着有一天,奇迹会出现,花开月圆,相爱缱绻。
沈夜游见事有转机,握剑的手松了松,他还没意识到,他的性格已经大变,明知得不到,也不让任何人得到,这是极端危险的思想,在把别人带向灭亡时,于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