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白氏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紧紧握住白氏郎的手,一遍遍呼唤,喜极而泣,白氏郎刚开始听到莲仙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可她手心的温度和力度不会有假,她真的来到他身边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莲仙的仙法只是治好了他的皮外伤,内伤依旧存在,被那只牛怪击伤的心口疼如刀割,若非他现在已是仙骨,焉能支撑这么久,早就去向阎王报道了。
莲仙想带白氏郎回家,可惜她此时已身软力乏,看了看周围,在倒塌的寨楼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挣扎着站起身,扶白氏郎往那个房间走去,白氏郎刚在床头坐定,一口鲜血便喷在了地下,莲仙又惊又怕,她从没见过白氏郎这个样子,虚弱的好像一片云,风一吹,就会飘散,想起了搬救兵,放出指路飞蛾,让它去找白牡丹,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贝壳,打开盖子,用手帕蘸了点里头的东西在白氏郎干裂的嘴唇上擦拭,这种药是用蜂蜜和莲子等多种药材所制,可以清热解毒,来回擦拭了几遍,白氏郎的嘴唇已经恢复如初了,他嗓子干哑地念了个水字,莲仙赶忙去给他倒水,可就在白氏郎将嘴唇凑到茶杯上时,鼻子里竟然源源不绝流出鲜血,瞬间染红了茶杯,莲仙强忍住悲痛,欲将茶杯拿走,重新倒过一杯给他喝,回眸时,愕然发现白氏郎竟毫不介意的喝了口茶杯里的血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正想证实,白氏郎先开口了:“这茶怎么这么难喝?”
“它是,你的血。”莲仙泣不成声地道,恐惧被证实,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一把扑进白氏郎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眼泪宣泄着痛苦。
“别哭。”白氏郎费力地启唇,断断续续安慰,“生死有命,或许是到了我该解脱的时候,你应该替我高兴,我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解不开的死结了。”
“你忍心丢下仙儿,撒手离去?”莲仙痛彻心扉地问,转念一想,现在只有希望才能令白氏郎支撑下去,很快有了主意,“还没有得到娘亲的亲口证实,仙儿未必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想带着这个遗憾离去么?”
白氏郎瞳孔睁大了些,很快又无力地耷拉下去,里头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烬,将他世界里的光亮全都遮盖住,“我曾经假扮成你娘的样子去试探你父皇,我让他要一直一如既往的照顾你,不要因为她的离去而有所改变,你知道你父皇怎么和我说的?他说,他永远会待你视如己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这说明什么?”
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却带着无尽的苦涩,“仙儿,这一世木已成舟。”
多希望世间有把璇玑锁,能挽留时光,扣住命数。
莲仙原本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听了白氏郎的话,被那丝希望支撑起的世界像沙子做的城堡突然坍塌,原本紧抓着白氏郎胳膊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世界彻底陷入无垠的黑暗中。
两人像两具抽去灵魂的木偶般抱在一起,纹丝不动,直到白氏郎咳嗽起来,他这次咳得很凶,脸色白一阵紫一阵,咳得喘不过气,忽然往后一倒,晕了过去,莲仙惊得魂飞魄散,掐人中无效后,想起了她的绝世之吻,虽说现在白氏郎是她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可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闭目,轻轻地吻了下去,即使是救人,可仍不免心怀罪恶感,于是这个吻带来的感觉很苦,很苦,十几秒钟后,用尽仙力的莲仙伏在白氏郎身上晕睡了过去。
莲仙之前捡到的那个盒子在她进门时掉落在了门口,没顾上去捡,原本里面一直没动静,忽然自动打开,玄光一闪,沈夜游跑了出来,见是个完全陌生之地,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左右四顾间看到了躺在床上憔悴得不成人样的白氏郎,吃了一惊,奔了过去,可就在即将到达床边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眼珠泛起红光,有些可怖,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应该是和他说话,那人说:“你不是喜欢这个女子么?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沈夜游挽起自己的袖子,怒不可遏地冲它咆哮道:“你不要再迷惑我,否则我就拿把刀把你挖出来!”
男声漫不经心地回击:“之前我叫你吸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呢?乖,别挣扎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去吧。”
沈夜游抗拒地摇头,用残存的理智告诫自己,不,我不可以这么卑鄙,公子师父知道了会杀了我的,可脚步却不听他使唤,一步一步朝莲仙挪进,眼睛里的红色刚开始还不明显,逐渐变成鲜血一样的红,大抵是身体里的魔力达到顶峰,神情也由一开始的抗拒变得冷硬起来,忽然抱起莲仙,往对面的床榻走去。
冷焰为了让沈夜游不再受血蜘蛛的摆布,答应做一次媚三娘的帮凶,一直在找机会将媚三娘交给她的那包东西给莲仙服下,无奈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跟踪莲仙时,反被她发现,匆忙离开之际将装有沈夜游和那包药粉的盒子给弄丢了,等发现时再去找已经不见踪影,料想是被莲仙捡了去,急忙去找莲仙,还没到目的地,离山寨还有一段距离之处,看见沈夜游神情凄迷地立在一个小山头上,在他身后现身,迟疑地问:“你,在这做什么?”
沈夜游一言不发往山下走,夙愿得偿,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冷焰拉住他,想问问他从盒子里出来时有没有看到里头有一包药粉,谁知刚碰到沈夜游胳膊,沈夜游即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冷焰心知有异,正要看看怎么回事,沈夜游将手放到了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重又往山下走去。
冷焰决定去找找那包药粉,如果她没有完成任务,焉能替沈夜游换来血蜘蛛的解除之法?
白氏郎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他的眼睛居然看得见东西了,这是不是说他来到天堂了?天堂里怎么会这么破败呢?目光往旁边一扫,看到了对面床上的莲仙,这才知道,他根本没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他还能够看到曾经喜欢的那个姑娘,悲的是他又要面对那些无休无止的痛苦了。
挣扎着坐了起来,脚步踉跄地往莲仙的床边走去,挨着她的床坐下,百味杂陈地凝视着她的睡颜,看着她紧闭的羽睫颤动,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心想,她是不是在做梦,做的什么梦呢?梦里可有我的身影?是关于欢喜的还是悲伤的?
将下巴枕在胳膊上,忘我地看着莲仙,这样安静只属于他们俩的时光可遇不可求,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再没有那么多的磨难围绕在他们身边,可惜一切只是空想,有时老天爷给你喘口气的时间,为的是让你接受更大的磨难。
白氏郎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莲仙的腰间,表情有些僵住,他发现莲仙的腰带被人扯开了,散在两旁,有人碰过他的仙儿,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在白氏郎脑海炸开,一股寒意嗖嗖地从脚底直往上窜,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本以为莲仙是照顾他累到睡着,现在看来是着了暗算,替莲仙将腰带绑好,忽然想起一事,他记得莲仙手臂上点了守宫砂的,前不久他还见过,就在左手腕的上方一点,赶忙拂起莲仙的左手袖子查看,没有,觉得是自己记错了,不死心地又看另一只手,依旧什么也没有,无力地瘫软下去,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会,莲仙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看起来没有睡够,很累的样子,不过在看清白氏郎的脸庞的那一刻,困意一扫而光,一把坐起身,无限欣喜地道:“装心哥哥,你醒了?你,看得见仙儿了?”
白氏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正深陷痛苦之中,他恨死自己了,他恨自己意气用事,结果害苦了自己,还害苦了莲仙,如果此时有把刀在身边,他会毫不犹豫地引颈自裁。
莲仙见他愁容满面,以为他是在忧愁以后的路怎么走,拿指节揉了揉他的眉头嗔道:“不许愁眉苦脸,就算我们无缘做夫妻,至少我们以后还是亲人啊,来生的事太渺茫,万一我们来生见不着面,怎么办?所以还是应该珍惜今生,再盼来世,你说对不对?”
白氏郎仿佛充耳不闻,霍然起身,走到屋外,他觉得那个淫贼就是这个寨子的人,然而到处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些人怕白氏郎好起来找他们寻仇,早就各自找安全之所避难去了,白氏郎拳头拧得咯咯作响,暗暗发誓,如果让他查出来是哪一个人干的好事,他一定将其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莲仙跟着出门,见白氏郎脸色铁青,以为是他不能忘记自己遭受的苦难,要找那些人讨回来,摇了摇他的胳膊道:“装心哥哥,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过他们,说不定他们以后就改邪归正了。”
白氏郎不想让莲仙看出异常,神色缓和了很多,但内心却异常坚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将那个龌龊之人揪出来,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龌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承认的爱徒沈夜游,若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他将情何以堪?
就在这时,三道玄光同时落在两人不远处,白牡丹李斜阳和乐小倩现身,白牡丹第一个走到白氏郎面前,看着儿子苍白如纸的容颜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强压住动怒的欲望问:“闹够了没有?可以跟本宫回去了?”
“公子,回去吧,换身衣服,你看你都快成血人了。”李斜阳满心酸楚地过来搀扶白氏郎,莲仙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白氏郎的胳膊,在这一刻之前,她和白氏郎的世界暂时黏合在了一起,那么,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世界又恢复以前的分崩离析。
乐小倩拉着莲仙率先出了山寨,乐小倩对莲仙出现在白氏郎身边十分好奇,她是个不能藏事的人,有问题就要问清楚:“是不是白氏郎通知你去找她的?他是不是还想带着你去隐居?”
莲仙摇头,眉间堆积着浓的化不开的抑郁,“不是啊,他前几天还说要和那两位公主好好过日子,又怎么会改变主意陪仙儿去隐居?我们都知道,隐居只是一个美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是仙儿发现他有危险,自己去找他的。”
乐小倩回头看白氏郎,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和莲仙这边,长长一叹:“你们俩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公子,你真是厚此薄彼,枉我那么担心你,你却故意不告知我你的下落,就通知她,你太过分了!”李斜阳愤愤不平地道,白氏郎的神情忽然变得感伤起来,像枯萎的野草一样颓败,“我没有通知仙儿,是她自己找来的,可我,宁愿她从没来过。”
李斜阳和白牡丹听不懂他的话,正要问他什么意思,白氏郎忽然捂着心口倒退一步,白牡丹心知他此番伤得不轻,急忙带他回去疗伤。
莲仙抬头看着三道玄光渐行渐远,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她好想陪在白氏郎身边,照顾他,让他尽快好起来,可是她没有这个资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要尽可能的少出现在他身边,那才是真的对他好,这是一件很考验忍耐力的事,但却非做到不可。她只能遥远的祈祷,祈祷他平安度过这关。
莲仙回到山庄,陶朱已经等在那,醒来后得知莲仙将他打晕独自应付那个跟踪之人,十分担心,去找白氏郎和李斜阳帮忙,可惜他们都不在,急的团团转,接受八宝的提议,让侍卫去查探莲仙的情况,自己则在山庄等消息,看到莲仙安然无恙回来,喜不自禁,几个箭步过去,莲仙看到他似乎要张臂拥抱她的样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陶朱的确如她所想,意识到她的抗拒,有些尴尬,用话语掩饰过去:“我很担心你,好在,你平安回来了。”
莲仙听他的嗓音不对,仿佛是压抑着哭音的,抬眸看他,但见他眸子里湿漉漉的,有清亮的泪花在闪动,无论是喜极而泣的眼泪还是悲伤的眼泪都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有多爱你,莲仙脑海里闪出了这句话,她知道陶朱很爱他,用陶朱的话说是喜你为疾,药石无医,可从刚才自己躲避和他的肢体接触,莲仙更加清楚自己对他还是很排斥的,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是堵在莲仙心口的一块大石,令莲仙苦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