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破晓,第一情深仍没有睡意,对着何仙姑的画像黯然垂泪,一遍遍地念叨:“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呀?”
身后忽然刮过一阵寒风, 以为是起风了,转身欲去关窗,在看到面前人影,惊得瞠目结舌,欣喜若狂地扑过去,双目放光地抓住来人问:“仙姑,你没死?太好了!”
此人当然不是何仙姑,而是白氏郎所幻化的,只有这样,才能打探到他想知道的,“我心有牵挂,所以化魂回来,想叮嘱你一些事。”
第一情深眼里的光攸地熄灭,比流星还快,无比失望地道:“原来是这样,害我空欢喜一场,你想叮嘱什么尽管说吧,我照做就是了。”
白氏郎沉着气,将早就酝酿好的话道出:“我不在,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仙儿,你一定要将她视如己出才行。”
在白氏郎的设想里,如果莲仙是第一情深的女儿,第一情深听了他的话后一定会愠怒地问,什么视如己出,仙儿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如果是这样,白氏郎就撒个谎,说自己一时口误,其实是想说你一定要将她视如掌上明珠才行,将事情圆过去,他抱了很大希望,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第一情深听了他的话后情绪一点也没掀起波澜,而是十分郑重地接话:“虽然仙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从未对她另眼看待,更不会因为你离开了就对她生分,以前我将她捧在手心,以后永远都会,你放心吧。”
白氏郎听到这个回答,终于死心了,但是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见过白氏郎,怎么不告诉他他和仙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第一情深惊讶地道:“白氏郎是吕洞宾的儿子?我不知道啊,我见白氏郎时天太黑,我根本就没发现他和吕洞宾有何关联。”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莲仙真的是自己妹妹无疑,白氏郎心如刀割,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了,心脏好似被炮弹轰过一样,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地闪身离去,第一情深还没发现白氏郎已经走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莲仙说过她和白氏郎的姻缘线是何仙姑所牵,何仙姑怎么会把他们兄妹的姻缘线牵在一起?难道是她事前没查清楚,等到见了白氏郎,才发现铸成大错,所以愧疚地自尽?正想问个清楚,却发现“何仙姑”早已不见人影,出门直奔寒冰洞。
白氏郎跌跌撞撞地走在野外,不知不觉来到桃源谷,回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禁泪湿衣襟,恩爱缱绻只是一场水月镜花,短暂的让人措手不及,左边是无法拥抱的幸福,右边是不想回归的寂寞之途,他该如何抉择?
李斜阳闪身而至,看着白氏郎落寞的样子,心头像塞了棉絮般堵得厉害,催促道:“公子,伤心之地不堪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就这么走了?”白氏郎酸楚地问,李斜阳反问:“不然呢?你再见她,她仍想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办?告诉她真相?莲仙姑娘或许还不知道她的生父另有其人,你把真相告诉她,她得多伤心,依我说,相见不如不见,自从你们在一起,发生了太多事,我看只有你们相忘于江湖,才能让彼此的生活重回宁静。”
白氏郎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不见也有不见的坏处,“总该通知仙儿一声,否则她会担心的。”
“那就留书吧。”李斜阳提议,准备好纸笔递给白氏郎,白氏郎提笔却不知如何落笔,告诉莲仙他走了,勿以为念?这算什么?他说过要为她搏一搏,现在没有一个理由就这么走了?不说清楚原因他在莲仙心里岂非就是个食言而肥的伪君子?可说清楚又该怎么说呢?急火攻心,呕了口鲜血出来,旧伤加上心伤,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猝然倒在了石桌上,李斜阳吓得六神无主,将白氏郎收进掌心,带他到别的地方去疗伤。
桌上的纸张随风翻飞,一个黑影闪身而至,伸手将一张纸抓住,计上心头,嘴角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狞笑。
莲仙醒来时,乐小倩已不在身边,穿鞋起身,就在这时,一张写有字的纸张在她眼前徐徐飘落,拾起一看,上面写着十个潦草的字,有急事,速来桃源谷一见,落款是白氏郎,莲仙不知是计,匆匆赶去,穿梭在桃林里,一遍遍呼喊白氏郎的名字,可是都没有回应,就在她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突感身子一麻,后背被一样东西击中,就在她惶恐不安之际,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挨着她的脚而过,爬到了眼前,然后黑蛇的身影现出,莲仙因惊恐而后背发凉,花容失色,黑蛇拿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心疼地道:“你怎么害怕成这个样子?我有那么可怕?我们以后可是要共度一生的,你怎么可以怕我呢?”
莲仙由恐惧转为惊怒,就在这时,黑蛇亮出一枚闪着蓝光的内丹,不由分说对着莲仙的眉心正中一拍,将内丹拍进了莲仙体内,得意笑道:“以后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你就不用再害怕我了。”
莲仙还没懂他的意思,黑蛇忽然欺身而上,环着她的腰将她放倒在地上,莲仙体内的恐惧升到了极点,暗暗祈求天降救兵。
另一边,乐小倩端着饭菜来给莲仙,可到房里一看不见人影,正要去找,忽见脚下踩了张纸,拾起一看,明白了过来,萌生了去看看的念头,出门时碰到了第一情深,第一情深刚去找了何仙姑,可再没见过她灵魂出窍,他只能把她的自尽归结为他所想的那样,既然莲仙和白氏郎是兄妹,他们就不能再继续发展下去,听说莲仙去见白氏郎去了,拉着乐小倩风风火火赶往桃源谷。
莲仙正唤天不应叫地不灵时,一粉一蓝两只蝴蝶在不远处停下,她们是媚三娘的侍女,媚三娘在闭关,她们就偷偷溜出来玩,恰巧撞见黑蛇又在做坏事,尽管挺怕他的,可正义心起,还是冲了过去,借口道:“主人,媚姐姐让奴婢来找您,请您回去。”
“滚开!”黑蛇恼怒地一挥袖,两只蝴蝶被他扇的老远,跌落在一地的花瓣上,蓝蝶问粉蝶怎么办,粉蝶无计可施,就在这时,第一情深和乐小倩赶到,乐小倩拈花指一弹,一记玄光打向黑蛇,黑蛇知道有人偷袭,用内力将那记玄光打了回去,乐小倩匆忙躲开,黑蛇起身,目光凶神恶煞地瞪着乐小倩,两人同时飞起,展开一场恶战,第一情深跑到莲仙跟前,解开她的穴道,莲仙正要起身,忽然觉得头疼欲裂,一只蛇的影像在她的身体里显现,第一情深惊得寒毛直竖,更可怕的还在后头,莲仙的双腿也和惠仁一样,变成了一条狰狞可怖的蛇尾,莲仙恐惧的直哭,第一情深手足无措,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安慰:“别怕,别怕!”
再看乐小倩和黑蛇,乐小倩显然不是黑蛇的对手,节节败退,这时,伯邑考赶来相助,二对一,局面才开始反转,伯邑考自做了阎君后,学了一种叫“阴冥掌”的掌法,威力不小,不过一天之中只能施展一次,第二次便会魂飞魄散,所以施展此法必须瞅准机会一击即中,也是运气好,发掌过去便击中黑蛇,黑蛇惊叫一声,狼狈摔出老远,吐血不止,第一情深见状,夺过乐小倩手中的利剑,扑向黑蛇,黑蛇来不及躲避,宝剑直直没入身体,黑蛇口里瀑布似得淌血,幽怨的目光移向莲仙,暗想,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口里念念有词,莲仙的眉间再次发出异光,五内好似燃烧起火焰,痛不欲生,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啸,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侧着身软软倒了下去。
第一情深大惊失色,松开黑蛇,朝莲仙奔了过去,乐小倩扶起莲仙给她疗伤,还没开始,莲仙的脑袋却像挂了千斤重物似得垂了下去,第一情深神情一片死灰,伸出颤抖的手探莲仙鼻息,猛然抱住莲仙放声哭喊,乐小倩和伯邑考心知莲仙已香消玉殒,齐皆惊得跌坐在地。
不知过去多久,第一情深停止悲泣,抱起莲仙往皇朝而去,夕阳西下,微弱单薄的晚霞打在他们几人身上,凭地添了几多凄凉。
两天一夜之间痛失两个亲人,对第一情深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想到自己从今以后将形单影只,便觉余生了无生趣,乐小倩来到皇朝这么多年,知道他有多心疼莲仙,怕他想不开,寸步不离守着他,伯邑考则负责想办法,他找来黑白无常,问他们有何还阳之法,黑白无常想了很久才有主意,如果有人甘愿奉献出阳寿,划给莲仙,那莲仙就可还阳,伯邑考暗忖,谁会这么无私呢?之后他去看莲仙,乐小倩将第一情深弄睡过去便询问他有没有想到办法,伯邑考犹豫了一下,将黑白无常的话如实托出,乐小倩当即表示她愿意奉献出一半寿命给莲仙,伯邑考对她的重情重义深表敬佩,拿出生死簿,在鸟类的类别中查了半天才查到乐小倩的名字,乐小倩还有六十年的寿命,她让伯邑考划三十年寿命给莲仙,两人正商谈着,浑然不知第一情深已经醒了过来,他问他们在做什么,伯邑考和乐小倩面面相觑,第一情深凝视着伯邑考半天,狐疑地问:“你可以把小倩的性命划给仙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伯邑考只好将自己如今的身份道出,第一情深吃惊不小,随即让其查查他的寿命,生死簿显示他还有二十年阳寿,第一情深坚定开口:“把我的寿命划给仙儿,全部的。”
“这样您会死的。”伯邑考失声道,第一情深幽幽接话:“二十年后一样会死,如今只是提前罢了,不用为我担心,我去陪仙姑,比现在幸福,你们记住,一定要将我和仙姑放在同一口棺中,生不同衾死而同穴,也好。”
“您走了小姐姐怎么办?还是将我的寿命划给小姐姐吧,这样我们大家都好好的,不好么?”乐小倩带着哭音恳求道,第一情深何尝舍得离开莲仙,不过他有他的想法,“仙姑走后,我的心已死,漫长的二十年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如果你们有深爱的人,你们就会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假使仙儿好好的,我会陪着她坚持走下去,可眼下是这种情况,我倒不如把我的阳寿给她,让她代替我好好活下去,仙儿已经长大了,她会明白生离死别于人生再正常不过,切记,在她醒来之前,抹去她对白氏郎的记忆,让她忘了和白氏郎之间发生的一切,合适时机再嘱她找个情投意合的人成婚生子,延续我第一氏的血脉。”
看向伯邑考,示意他可以开始,乐小倩瞪着伯邑考不准他这么做,第一情深夺过伯邑考手中的判官笔,将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划去,乐小倩想拦已是不及,第一情深又给莲仙添上了二十岁,刚做完这些,顿觉身子轻飘飘的,踉跄扑到床前,伸手轻抚着莲仙脸颊,眼睛里开始下起瓢泼大雨,舍不得和放不下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千言万语凝结成一句叮咛:“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拜托了。”
话未落音,眼前一黑,倒在了莲仙身上,乐小倩忍不住放声悲哭,伯邑考吸了吸鼻子,抹干眼泪,他不能悲伤,他还要处理善后,将第一情深收进掌心,带去了寒冰洞,遵第一情深遗愿,将他和何仙姑同放在一个水晶棺中。
乐小倩正要给莲仙抹去记忆,莲仙双手忽然紧紧攥住被子,从暗无天日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见身在父亲房间,双腿已恢复如初,长长舒了口气,由乐小倩搀扶着步出房间,朝霞已升,新的一天多少会让人生出一丝希望,可莲仙的心里却好似有个窟窿,空荡荡的,张了张有些失了水分的樱唇问:“装心哥哥没有回来过?”
乐小倩摇头,“他离开一天一夜了,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他不会不辞而别的。”莲仙相信白氏郎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她担心他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脱不开身,正想着如何去寻找,一个婢女领着一位朝中大臣前来,说有事请第一情深裁决,可是却不见他上朝,担心他身体欠安,所以过来看看,莲仙猜想第一情深一定是去寒冰洞看何仙姑了,闪身去了寒冰洞,乐小倩愣了愣,暗叫不好,赶忙追去,到了寒冰洞洞口时,伯邑考正从里面出来,见了莲仙,表情有些慌乱,乐小倩冲伯邑考使了个眼色,抢先道:“小姐姐来找帝父的,他在不在?”
“不在。”伯邑考会意,不露痕迹地回答,莲仙奇怪地嘀咕了一句“那去哪了”,伯邑考趁机道:“我们陪你去找。”
说着,强行拉着莲仙回头,莲仙不疑有他,往山下走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父亲现在就躺在身后五米开外之地,一道厚重的墙将世界分隔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