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把心思放在留意周围的景物上,走到两座迎面相对雕梁画栋的楼阁中间,莲仙介绍道:“左边的长欢宫是父皇的寝宫,右边的长乐宫就是仙儿的了。”
白氏郎觉得这个设计极好,两座房子之间的距离不过十米,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家人的感情也增进几分,不像他和白牡丹母子,一人一个院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没有一点家的温暖,这一点莲仙可比他幸福多了。
身后,桃花乱落如红雨,眼前不远是一湖的碧莲,此地仿佛花才是主题,说也奇怪,明明此时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可是莲花却开得亭亭玉立,白氏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莲仙却给不出确实解释,“从第一年开花到现在就没有谢过,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上的仙气滋养了它们,才会如此吧,这样也好,仙儿最不喜欢花谢了。”
“你是爱花之人,我也是爱花之人。”白氏郎以手撑着脸颊含笑看着莲仙,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笑意,他的话一语双关,可惜莲仙情智未开,根本就体会不到其中含义,语气平平地道:“真的?那就好,仙儿还担心你觉得我像个小孩呢。”
“不是像,根本就是。”白氏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琼鼻,何仙姑从他们的身影出现开始就一直立在长乐宫里的窗口看着他们,将他们的你侬我侬尽收眼底,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几乎忘记自己叫他们来的目的,莲仙的呼唤声令她回到现实,何仙姑走到门口,莲仙笑靥如花地为她介绍:“娘亲,这就是装心哥哥了。”
何仙姑看向白氏郎,他的眉眼四分像白牡丹,六分像吕洞宾,强强联合生下的孩子果然非同凡响,俊朗逼人,她想,如果白氏郎和莲仙结合她的外孙一定也差不到哪去,不能设想以后,一设想心就剧烈作疼,因为没有以后,她真恨自己,给他们机会相爱,现在又挥刀阻拦,可除了如此,她真不知如何才能让大家重新回到以前相安无事的生活。
白氏郎见过何仙姑,何仙姑才回过神,桌上已经备好酒菜,三人落座,丫鬟过来倒酒,何仙姑不着痕迹地与白氏郎闲话家常:“令尊令堂可好?”
“他们,身体尚算不错。”提起父母,白氏郎心口有些隐隐作痛,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决意抛下一切背离天庭,也不知他们能否支持他的决定。
何仙姑见他发呆,猜想是自己的问话触动了他的思亲之情,他在乎父母就好,不枉她替他做这个选择,执起酒杯,示意白氏郎和莲仙同她干一杯。
白氏郎心不在焉地与何仙姑碰了碰杯,就在他的嘴唇碰到杯中的酒时,赫然发现里面有一粒半白半红的药丸,他与月老交情不浅,这种药丸他在月老那见过,就是忘情丹,大惊失色,连忙夺过莲仙手中的酒杯。
“怎么了?”莲仙奇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被夺过去的酒杯,没发现什么不对。
何仙姑的确在酒杯中放了忘情丹,并施法掩盖住,原以为此计能瞒天过海,一举成事,谁知到底没有瞒过仙法深厚的白氏郎,被他一眼看穿,脑筋飞快运转,思索下一个计划。
白氏郎一开始就知道何仙姑这关不容易过,暗自庆幸发现的及时,他觉得他应该和何仙姑好好谈谈,当下对莲仙道:“仙儿,我忽然想起有重要的事和伯母商谈,你去外面等我吧。”
“我不能听么?”莲仙不开心地问,何仙姑抚了抚她如云的秀发,怜爱地看着她,柔声道:“不是你不能听,只是娘亲想你做的莲花酥了,现在氏郎也在,你不想做给他尝尝?”
莲仙真的很好哄,立即起身,眉开眼笑对白氏郎说了句“仙儿这就去,装心哥哥你等会”,随即匆匆出了门,何仙姑和白氏郎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堵在喉咙里,半晌,白氏郎垂下有些泛疼的双眸,盯着那两杯掺有忘情丹的酒,掷地有声开口:“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和仙儿在一起,但是我心意已决,我不会放手。”
“你这么爱仙儿我比谁都高兴。”何仙姑看着他,目光柔和,转瞬却遍寻不见,多了一丝冷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和仙儿在一起,原因你很清楚,我希望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尤其是仙儿。”
“有我在,我会保护她,用尽生命。”白氏郎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何仙姑弯了弯嘴角,却是一抹嘲弄的笑,“你保护不了她的,就算是我,也做不到,仙儿原本应该健健康康的,可因为我的疏忽,让她饱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你知不知道她六岁之前都瘫痪在床?为什么?就因为她的身世为天庭所不容,他们不杀我,却对仙儿下毒手,当时她尚在襁褓中,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那么重的一掌?我的心……”
话未说完,因悲痛而泣不成声,白氏郎目瞪口呆地站起身,全身都在颤抖,像筛米糠似的,咬着银牙问:“他们怎么那么残忍?”
何仙姑紧抓着心口的手无力松开,煞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缓了口气,接话道:“你到现在才知道?这叫杀鸡儆猴,在天庭那么多年,我见得多了,我费了太多心血才将仙儿抚养长大,我希望她以后的路途,都平平安安,再无波澜,如果你们在一起,这就是痴心妄想,你背弃天庭,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你觉得以我们的能力能与天庭抗衡么?”
白氏郎颇有些底气地道:“我想过了,我这么多年擒过的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都关在镇妖塔,如果我给他们一次恢复自由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效忠于我,有了他们,不愁没有胜算。”
何仙姑深思熟虑了一番,连连摇头:“此举行不通的,法力低微的贪生怕死,不会为你卖命,而法力高强的又根本不会听从你的管束,把他们放出来无疑是众虎归山,如果他们连成一线,我们的胜算就更渺茫了。”
白氏郎想想也有些道理,有些灰心却没有死心,“靠不了他们那就靠自己,我相信人定胜天。”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让仙儿陪着你冒险的。”何仙姑神色及语气都突然冷下去,软硬兼施:“从你步上天庭的那条路开始,你和仙儿就已经缘尽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就请你坚持走下去,如果你走不下去,那就想想你的父母,他们培育你成才,你忍心让他们失望?”
痛苦像荆条一样抽打着白氏郎的心脏,白氏郎面如土色颓然跌坐下去,喃喃自语:“我不想让父母失望,可我也不想让仙儿失望,我这么坚持,只是想挣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呢?我一点都不害怕以后的路多难走,只要仙儿陪在身边,只要你们支持,我就有无限力量。”
“不是我不支持你,而是我知道我无能为力,天庭的兵力就如世间的蚂蚁之多,除之不尽,我不想做以卵击石的傻事,你呢?难道你真的要等到血流成河的那一天才知道后悔?那就太迟了。”何仙姑语气忽轻忽重,极富感情,她觉得自己的这番劝说够说服力,目不转睛看着白氏郎,等着他表态,白氏郎紧攥着拳头,薄唇紧抿却没有开口,何仙姑心知他还是不想放弃,心如枯槁地闭起秀目,她心底有个决绝的方法可以拆散白氏郎和莲仙这段孽缘,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动用,眼下看来是非如此不可了,一亮掌,一柄闪着寒光削铁如泥的宝剑握在手,置于白氏郎面前,“如果你打得过我,我就给你和仙儿一次机会,陪你们搏一搏。”
“我怎么敢跟您动手?”白氏郎霍然起身倒退一步,何仙姑无害地一笑:“我想看看你的实力,如果你连我都斗不过,那么你也该死心了,是不是?”
姜还是老的辣,不费吹灰之力就说动白氏郎钻进她撒下的网里,渴望证明自己的白氏郎拿起了桌上的剑,他和莲仙牵连起的缘分从这刻起像拉满的弓弦,猝然断裂。
何仙姑再亮出一把剑,两人即在诺大的宫殿里实对实打了起来,互不相让,场面异常精彩。
另一边,莲仙还在膳房兴致勃勃做着她的莲花酥,一想到这是为心爱之人做的,就觉得倍感幸福,嘴角的笑意好像天上的星星,耀眼夺目,浑然不觉有个人立在旁边瞅着她发呆,莲仙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到莲湖摘莲花,蛇尾褪去的惠仁出来闲逛,正好看到她,莲仙看中一朵大的莲花,身轻如燕掠过去,摘到手又飘然回身,动作轻灵潇洒,令人赏心悦目,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莲仙不知不觉走进了惠仁心里,惠仁正想过去和她打声招呼,莲仙却没有注意到他,兴冲冲往膳房跑,惠仁好奇地跟了过去,看着莲仙像陀螺似得忙上忙下,不明白她做个点心为何如此高兴,他当然不明白了,这种人间烟火的日子可是莲仙梦寐以求的,可惜有些时候幸福只是昙花一现,就在莲仙憧憬着白氏郎吃过莲花酥后赞不绝口的样子,红烛火烧房似得冲了进来:“宫主和白公子打起来了,奴婢劝也劝不住,您快去看看!”
莲仙花容失色,丢下一切就往长乐宫赶,惠仁也跟了去,何仙姑感应到莲仙正往他们这边而来,故意刺激白氏郎:“都过了这么多招,你还是胜不了我,你的能力不过如此。”
白氏郎不是不想打赢她,可因为她是莲仙的娘亲,如果伤了她,莲仙会难过,所以下手留了情,如今听到何仙姑质疑他的能力,为了他和莲仙的将来,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招式迅猛起来,原本想击退她就好,谁知何仙姑不闪不避,白氏郎使出十成功力挥出的剑便从何仙姑身体里穿了过去,何仙姑闷哼一声,仓皇摔落在地。
突遭变故,白氏郎如被定住,呆若木鸡,这时莲仙和红烛赶到,见到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何仙姑,齐皆扑了过去,莲仙一手扶着何仙姑,一手捂着她不停涌血的腹部,痛哭失声:“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白氏郎听到莲仙的声音如梦初醒,赶忙过去欲替何仙姑疗伤,何仙姑喝令他不准过去,紧紧地抓着莲仙一只胳膊郑重告诫:“不要和他在一起,否则娘亲会死不瞑目的。”
“不,娘亲不会死的。”莲仙悲泣着喊,她要替何仙姑疗伤,何仙姑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何仙姑既然走了这一步,就没打算回头,她要用她的死在白氏郎和莲仙之间筑起一道城墙,一道坚固的永远没有办法跨越的城墙,强忍着痛再次告诫:“你们斗不过他们的,答应我,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试验,一定不要。”
“我答应您,我,会离开仙儿,您先疗伤好不好?”白氏郎在一旁急得百爪挠心,何仙姑瞳孔的神采却在减弱,抓着莲仙胳膊的手无力松开,重重滑落了下去。
“娘亲!”莲仙揽着何仙姑哭得撕心裂肺,红烛亦是,白氏郎魂不附体地跌坐在地,红着双眼瞪着何仙姑悲怆地问:“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要以这么决绝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为什么?”
莲仙不肯接受现实,扶好何仙姑,逼出自己的内丹给何仙姑疗伤,白氏郎也来帮忙,但见何仙姑一身的血迹在他们的运功下居然消失了,莲仙看到了希望,卯足了劲,恨不得将所有仙法都输给何仙姑,可惜事与愿违,何仙姑身体产生了抗力,将白氏郎和莲仙双双击倒在地。
“念经可不可以帮她?”惠仁一直焦灼地干看着,忽然冲进门问,莲仙几人都陷在巨大的悲痛里,没人听到他的话,惠仁觉得他的蛇尾能褪去是一个奇迹,他想看看奇迹会不会再发生,自顾自地在墙角坐下,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白氏郎去扶莲仙,莲仙去扶何仙姑,白氏郎不知莲仙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急于和莲仙解释清楚:“仙儿,我真的无心伤你娘亲的,她刚开始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后来又说给我一次机会,只要我能打赢她,我没想到她是想用这种方法拆散我们。”
莲仙心乱如麻,她什么都听不下去,她只知道她的娘亲走了,就像五根手指头少了一根,再也不完整了,巨大的悲痛压垮了她,她本有心脏病,不受刺激还好,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可一受刺激必然天昏地暗,秀目一次,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