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扶着白牡丹下了竹楼,在竹林小道间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着,白牡丹时不时看一眼白氏郎,她了解他所有的想法,却无力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留一线活着的信念,止住了脚步,抚了抚白氏郎紧蹙的眉头,心疼地看着他道:“别怪娘亲,娘亲一时难过,想法做法不免有些偏激,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还是一家人,亲情是无法抹灭的,关键的是,还没真的离开你们,娘亲就已经难受的不得了,所以娘亲改变主意了,不会抛下你们父子一人跑去徂徕山独居,你放心吧。”
白氏郎如她所料脸上的阴云散了一半,“真的?不会骗我?”
白牡丹含笑点头,“是啊,天下有哪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只怕在徂徕山呆不上一天,娘亲就会悔的肠子都青了,以后你在哪娘亲就在哪,可好?”
“太好了!”白氏郎一激动,紧紧地拥住了白牡丹,昨夜的事跳入脑海,一时间心疼如绞,如果白牡丹早些想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没有发生那件事,恐怕他一时还很难下定决心和联星姐妹将婚事定下来,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又怎么会知道,其实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白牡丹见白氏郎仍忧伤重重,她的心里也甚不是滋味,“将我和你父亲后半辈子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对你来说实在残忍,如果你实在不愿意……”
白氏郎截过话茬,语气绝望,悲凉,“太迟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和联星已有肌肤之亲,我不能始乱终弃。”
顿了顿,似乎意犹未尽,懊恼地添了一句:“我居然重蹈父亲覆辙,要不是醉酒,我也不会……”
白牡丹明白了事情经过,大概猜到是因为昨天她的话伤了他的心,所以借酒浇愁才发生那样的事,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懊悔也没用,你就收了心,好好待她,联星是个好姑娘,至于菱星,虽然脾气暴烈了点,心肠还是好的。”
白氏郎心不在焉地点头,白牡丹理了理他的衣襟,“好了,趁还有时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婚礼的事你不用操心,娘亲会帮你打点好一切,走,去王府坐坐。”
莲仙远远看见白氏郎进门,无神的目光亮了一亮,在看到他身旁的白牡丹时,又迅速黯淡了下去,看着她向自己的方向而来,神色逐渐不安起来。
李斜阳见白牡丹气色很好,料想已经雨过天晴,见过礼后,拉过乐小倩欢喜地向她介绍道:“义母,这是您未来的儿媳乐小倩。”
白牡丹惊讶不已,继而有些不悦:“龙儿已经受尽情劫之苦,你怎么还……”
李斜阳紧握着乐小倩的手,生怕她溜走似的,“我和她在没成仙前就已经相爱了,可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分离,现在好不容易团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白牡丹见此情景只得尊重他们的选择,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给乐小倩戴上,“这是义母的一点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谢谢您,我很喜欢。”乐小倩没想到白牡丹还挺通情达理的,不知道她对小姐姐能不能也这样,忐忑间,但见白牡丹又从另一只手上取下一只手镯给莲仙戴上,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道:“这对手镯是龙儿父亲买给我的,一共两只,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和小倩,以后你们就都是我吕家人了。”
莲仙由不安转为讶异,又由讶异转为欣喜,泪如雨下,“您,您肯接受仙儿?”
白牡丹绽出一个柔美的笑,“一开始的确很难接受,不过现在已经想开了,相较起来,我们母子比你们母女幸运的多,我又何苦斤斤计较呢?”
“太好了,小姐姐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乐小倩显得比莲仙还兴奋,一旁的第一情深和欧阳怜也替莲仙感到高兴,白氏郎如果不是被即将举行的婚礼压得喘不过气,他想他也笑得出来。
李斜阳拉了拉乐小倩的衣袖,示意她让白牡丹莲仙她们单独说说话,和欧阳怜四人退了下去。
莲仙转身倒了杯茶,捧到白牡丹面前,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称呼,白牡丹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你就和龙儿一样叫我娘亲吧,亲切些。”
“娘亲喝茶。”莲仙甜甜唤道,就要跪下敬茶,白牡丹和白氏郎吃了一惊,一人一边扶住她,白牡丹道:“你身子不便,不用多礼了。”
莲仙被点到了痛处,笑容不由自主敛了去,白氏郎见状忙转移了话题:“娘亲若真心疼仙儿,就先喝茶,别让她一直端着了。”
白牡丹笑着白了他一眼,“仙儿若真成了你夫人,只怕得宠到天上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氏郎和莲仙神情一僵,目光有意无意地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别开了,白氏郎动了伤情,鼻子可见轻微的颤动,哽咽地道:“龙儿没有这个福气,想宠都没机会。”
白牡丹始才发觉自己失言,宽慰道:“她是你的妹妹,一样想怎么宠都行。”
目光凝视着莲仙,想起从前对她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怕,当初她听说白氏郎恋上一个凡女,未免天庭知道后怪罪下来,连这个女子的名字都没问就命令沈夜游杀了她,还好沈夜游不忍心,才替吕家留下这条血脉,否则她一辈子都难以心安,她对莲仙的感情多数还是建立在愧疚之上,忍不住想多关心关心她,“这些年,你们母女受了很多苦吧?”
莲仙连连摇头,“没有,父皇待仙儿极好,待娘亲更是真心真意,从没有因为娘亲不和他在一起而减少爱意,以前仙儿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对夫妻要那样分开居住,现在才明白过来,心脏那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
白牡丹问:“他们从来没向你提及过你真正的身世?”
莲仙再次摇头,白牡丹沉思了一阵,又问:“你可有想过认祖归宗?”
白氏郎紧张地看着莲仙,以前总担心白牡丹不肯接受她们,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只要莲仙肯认祖归宗,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去天庭居住,他也就又能时常可以看到她了,他觉得莲仙认祖归宗天经地义,却没有想过这对莲仙来说是种难言的折磨,说句心里话,莲仙不是十分想认祖归宗,她到底和第一情深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父女感情已经牢不可破,要离开他就像割去心头肉一般痛苦,可又不能直接表明不想认祖归宗,那太大逆不道了,她很苦恼,她想,白牡丹已经同意何仙姑进门,何仙姑那么爱吕洞宾,一定不会拒绝的,如果她们两个都走了,对第一情深也太残忍了,这个世上有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心乱如麻,只好推说等第一情深和何仙姑醒来再做决定,白牡丹对莲仙给出的答案赞许地点头,“你考虑的对,的确应该征询过他们的意见再说,你告诉你娘亲,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待,如果,她想回到洞宾身边,我没有意见。”
莲仙心神恍惚地点头,三人坐上秋千架,白牡丹一边一个将他们揽在怀里,白氏郎只要一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仍旧能时时看到莲仙,就觉得浑身充满活力,哪怕天庭的日子再枯燥乏味,他也不会害怕了,他以为莲仙也会这么考虑,是,莲仙是舍不得他,能以妹妹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也是极好的,可她同样舍不得她的父皇第一情深,此时此刻她仅有的想法是在认祖归宗后还和第一情深在一起,白氏郎若知道她那么想,会不会大失所望?
李斜阳远远看着白牡丹莲仙三人亲昵地靠在一起,那么温馨,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像卸去了一座大山一般轻松,闭目喃喃自语:“总担心局面难以收拾,想不到可以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实在太好了。”
乐小倩晃了晃腕间镯子,笑容满面:“得亏你这义母通情达理,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李斜阳笑着看了看她,目光重又投向白氏郎所在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联星姐妹进院,联星本就因白牡丹对她姐妹疏离而有所不悦,如今见她那么亲热地待莲仙,脸色更显沉郁,菱星也好不到哪去,她不像联星,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但有不快,她都要发泄出来才行,紧走几步上前,沉着脸杵在白氏郎三人面前。
白氏郎和莲仙相继一愣,抬起头来,莲仙觉得有些不自在,站起了身。
菱星满意地换了副笑脸,对白氏郎道:“都快成亲了,就没有事情可做么,就算什么都交给下人,总有些事要亲力亲为吧?”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莲仙,期待从她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莲仙又不傻,怎会不知她在刺激她,即使再难过,莲仙也会把哀伤收拾得干干净净,所以看上去跟个没事人一样。
白氏郎一听菱星说话便一个头两个大,所有的好心情都跑了个无踪无影,真后悔没选个清净地来营造今天这场温馨的聚会,菱星见他不吭声,按捺住发火的冲动,继续往下道:“婚房设在太子哥哥的留仙阁是吧,我命人把我和姐姐的东西搬过去咯。”
白氏郎脸色一寒,留仙阁是他心中的净土,就像仙灵居只属于莲仙,留仙阁也只属于他一个人,当即一口拒绝:“不用搬了。”
菱星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什么?”
白牡丹,莲仙以及联星见白氏郎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不对,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想悔婚,齐皆紧张地看着他,但见白氏郎面无表情地接话:“婚房设在你们姐妹住的画仙殿,我搬过去。”
菱星脸色立时由阴转晴,欢喜地道:“也好。”
联星放下了提着的心,只有莲仙,隐隐得有些失望,明知这种想法不对,可总是心不由己。
经过刚才的事,菱星越想越不放心白氏郎,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趁热打铁的好,“婚房婚服等一切东西我们只要一挥手就可以搞定,我看婚礼就定在明天好了。”
“这么急?”乐小倩冷笑,“你就这么恨嫁啊?”
菱星看了看白牡丹,又用上了激将法:“我只是担心太子哥哥一天三变,他的主意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以前就算了,现在他和我姐姐……”
白牡丹知道如果她不有所表示菱星不会罢休,拉住了联星的手,温言安抚道:“有我替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明天就明天吧,我们现在就去布置,应该来得及,斜阳,一道去帮忙。”
乐小倩一把拉住了李斜阳不准他去,白牡丹不见李斜阳跟来,疑惑地回头瞅了他一眼,乐小倩只好又放开了李斜阳的手。
菱星暗笑,戳穿她道:“乐姑娘真懂得心疼自己的爱人,帮些小忙也怕他累着,舍不得,算了,将军还是歇着吧。”
乐小倩咬牙切齿,毫不掩饰自己对菱星的厌恶,“他帮任何人我都没意见,我就不喜欢他帮你,怎么了?”
菱星凑近乐小倩,在她耳边轻声讥讽道:“奴才帮主子做事,天经地义,轮得到你不喜欢?”
乐小倩脸色一变,高扬起了手欲招呼菱星,反被菱星一把扣住手腕,菱星毫不客气撂下一句:“你们能不能在一起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好自为之。”
甩开乐小倩的手,扬长而去,乐小倩气得浑身发抖,李斜阳揉了揉她肩膀安慰道:“她爱说什么随她去,别理她,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她说你是奴才,为她做事天经地义,你说我怎能不气?”仿佛受委屈的是她自己,眼泪拼命往外涌,“我不管,总之她的事你一星半点都不能插手,否则岂非让她说中了?”
李斜阳忙柔声安抚:“好,好,我不插手,袖手旁观,好不好?”
乐小倩同情地看了眼白氏郎,和李斜阳一道走开了,只剩下白氏郎和莲仙两人,白氏郎看着莲仙的眼神充满了浓烈的绝望,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困的猛兽,有逃生的欲望却挣脱不出固若金汤的枷锁,最后只能不甘不愿地萎靡下去,终老囚笼。
莲仙疼得心都皱成了拳头,除了安慰,她想不出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至少,还有联星姐姐,她会懂你的。”
白氏郎麻木一笑,“不重要了,心若摘除,还有什么值得在乎?无心之人,无爱,无伤。”
莲仙真想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狠狠痛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泪如泉涌看着他,在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