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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下午两点四十分,陈顺福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揭开这个罪恶的盖子,使蒋翠娥脱离这个罪恶的旋涡。他今年二十六岁,五岁就失去了父母,父爱和母爱在他的记忆里变得那么漂漂渺渺,若有若无。是凯园公司的陈老板养育了他,那么他就用自己的生命来回报吧。为了三哥三狗仔,为了陈家的两个后代,为了自己的这份情感,他必须保护蒋翠娥免受无妄之灾!

离六点还有三小时二十分,他觉得王满林就是阎罗殿派来索命的牛头马面,正拿着锁链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他。在这三个多小时里,他要思考一下生命的意义,留下一封遗书,揭开凯园公司这个罪恶的盖子,交待一些必须交待的事情。司马迁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泰山也罢,鸿毛也罢,他此刻对生命和人世并没有过多的留恋,他孑然一身,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有的只是必须保护蒋翠娥的强烈愿望。

从小学到高中,他的语文成绩都还不错,吃力的就是数学。所以他在写遗书的时候,文思泉涌,下笔如行云流水,使他竟产生了人生的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在写文章上下点功夫?如果高考落榜后,自己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于文章磨练,说不定能小有成就,不虚此生。

写完遗书,他又反复推敲,不断润色,他希望能给人世间留下一篇尽可能优秀的作文试卷。

他把遗书放进了一个牛皮纸做的信封里,并用胶水把信封口封得严严实实。他在信封正面写上“致刘林亲启”,把信封和一张存有全部积蓄的银行卡装进一个塑料包装袋里,在遗书中他要刘林把这张银行卡交给蒋翠娥。他把包装袋的袋口反复折叠,用订书机密密麻麻地订上两行。

离六点还有两个小时,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他知道这些衣物会被关心他的人拿去烧掉,烧掉之后,他在阴间就会象收快递一样悉数收到。他换上了一件只穿过一次的新衬衣,一条还没有穿过的新裤子,结上了领带。他在一面掛在窗前钉子上的圆镜前梳理好头发,喷上了发胶,他觉得他算不上当今女孩们所喜欢的那种帅哥,但也还算眉清目秀,特别是眼神冷静沉着,没有一丝的不安和留恋,仿佛如来佛一般看透了前世今生,只是面色略显苍白消瘦。他觉得生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死也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还有一个半小时,他锁上了门,下了楼,向凯园大厦的方向走去。他还要在路上找一家象样的酒店好好地吃一顿最后的晚餐。如果做一个饿死鬼,到了阴间也会受人白眼。他找到一家门面整洁的酒店,点了四个平时舍不得吃的菜,要了两瓶啤酒,浅酌慢饮,心安理得。吃完饭,离六点还有二十分钟。他用十五分钟慢悠悠地走到了王满林所说的那个停车地点,发现那里果然已经停了一辆宝马,一辆保时捷。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原来正有一辆全新梅德塞斯-奔驰长轴距E级车向停靠在马路上的保时捷后面开来。这辆车呈锃亮的银灰色,车身略显颖长,造型高端大气,比凯园公司陈老板的座驾奔驰E200L更显得流畅和华贵。他知道这种车的售价目前最少110万。车停在了保时捷的后面,不一会,从车里下来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接着又下来了两个一胖一瘦,穿着名牌短袖衬衫的中年人。这三个人陈顺福都认识。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是城里最大夜总会巴黎之春的老板,那个胖子是城关派出所所长,瘦子是县扫黄打非办的主任。看来他们是到凯园大酒店来吃喝玩乐的。陈顺福和他的朋友曾经到巴黎之春夜总会泡过小姐,那里的一杯红酒随便就要两百元。那里的小姐长得确实漂亮,但是她们不掏空你的钱包就绝不会放手。陈顺福心里冷笑一声 :“今天老子要你这个喝人血的家伙倒一个大霉,能有这么一辆车给老子陪葬,值了!”

六点过十分,夜总会的老板和他的客人大概已经在包厢就座,漂亮的服务小姐给他们斟上了香气四溢的浓茶,一场推杯换盏,猜拳斗酒的盛宴即将开始。陈顺福熟练地切断了这辆车的防盗报警,只用一分钟就打开了车门,这些都得益于陈友元对他们的培训。他既没有戴手套,也没有戴面具,他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端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镇定自若,即使路人看见,也以为他就是这辆车的合法驾驶人。

六点十五分,蒋翠娥果然走出了凯园公司的大门。她刚刚给地下室的女孩送了晚饭,诚如王满林所言,女孩的胃口极好,蒋翠娥买的西红柿炒蛋,肉丸汤,炒小白菜都吃完了.女孩还证实,确实有一个个子高大、戴着头套的男人给她送了早饭和中饭。蒋翠娥面带微笑,觉得今天的一切事情都很顺心。当蒋翠娥刚刚走上通向潇水大桥的人行道时,陈顺福看见,刘林也急匆匆地从九嶷酒店的大门出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礼品袋,陈顺福估计那是准备送给蒋翠娥的见面礼,很可能他要到她的家里去吃晚饭,联络感情,打探凯园公司内部的动向。

陈顺福启动了车子,开始缓缓地跟在蒋翠娥的后面。他同蒋翠娥保持了大约二十米的距离。蒋翠娥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短袖衬衫,臀部紧绷的蓝色牛仔裤,双腿修长,腰肢纤细,完全保持了妙龄少女的体态。她昂首挺胸,腰肢和臀部配合着自然扭动,真是春光无限,风情万种。“好好地活下去吧,祝你一生幸福!”陈顺福心里默默地祝福,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三十秒钟后,蒋翠娥停住了脚步,她听到了马路的对面有人在焦急地喊她,并拼命地向她招手,那是设计室的设计员孙茜,要她过去说话。原来是王满林要她追上蒋翠娥,要蒋翠娥回办公室一趟。蒋翠娥听不清楚,于是向后看了看,除了有一辆银白色的小车正在开过来以外,没有其它车辆,于是就开始横穿马路向对面走去。这时在陈顺福的后面,果然有人在大喊 :“快抓偷车贼呀,有人偷车了!”陈顺福稍稍加速,追上了蒋翠娥,并用车身恰到好处地挤压了一下她的后面,蒋翠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陈顺福知道,此时身后的刘林一定看到了摔倒在地的蒋翠娥,并一定会赶上来扶起她,这样,蒋翠娥就很安全了。

此时距离潇水大桥还有九百米,陈顺福把加速挡满满地推上,这辆名不虚传的高档车开始疯狂地加速。二百米之后,速度指针就指向了200公里。陈顺福熟练地操控着这辆如泥鳅般灵巧的奔驰,超过了前面一辆又一辆的车辆,直向大桥的方向疾驰而去。来到了大桥上,他把方向盘向左一打,高速的车辆直向大桥的栏杆撞去,原以为大桥的栏杆会把小车的车头挤压得象一个柿饼,可谁知道大桥的栏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豆腐渣工程,小车轻而易举地撞破了栏杆,象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画出了一道银白色的抛物线,向二十多米深的河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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