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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陈友元不愧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他在兴建凯园大厦的时候,在作为地下停车场的负二楼的下面,兴建了一个秘密的地下室。这个秘密地下室面积有六十平米,两个房间,外带一个走廊。房间没有窗户,只是在靠近走廊的那一面墙壁上留有一个窗洞。秘密地下室不仅通风设施十分完善,而且装修也十分讲究。地面是高档的青灰色瓷砖,墙壁和屋顶都采用了完善的隔音措施。从表面看,无论是地面的瓷砖,还是墙壁的隔音装修,都摹仿出山洞岩石的青灰色和坑坑洼洼的形状,使人仿佛置身于地下的岩洞之中。这个秘密地下室不仅在大厦的图纸上没有标示,而且也瞒过了所有城市规划人员的眼睛。进出这个秘密地下室的小门安装在西墙上的两根立柱之间,小门的外面是放置清洁用具的小屋,小屋的面积大约十五平米。出入地下室的小门隐藏在小屋内一排悬挂工作服的大立柜里。而类似这样的小屋和大立柜在整个地下室有十六处。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陈友元父子外,还有打手队的核心人物王满林。

从凯园大厦投入使用到现在的十年中,这个秘密地下室已经被使用过两次。两次都是钉子户家里的儿子,一个男孩十二岁,一个男孩十四岁。他们的手法都是先用麻醉手巾把人麻翻,为了保证不泄密,还把人质的眼睛蒙上,耳朵堵塞,装进一个布袋里,放进小车的后备箱。经过多次试验,他们设定麻药的时效是四十分钟,麻醉的时间太长怕有危险。为保险起见,小车还要先到城外兜一个很大的圈子,被绑架的人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但他们可以从身体感受到的震动中判断出车子是在行走还是停下了,绑架人质的车子就这样在城外转悠四十分钟,然后再开进凯园大厦的地下室,两个人把人质抬进了这个秘密地下室。两个钉子户的家里得知宝贝儿子被绑架,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很快就答应了拆迁的要求,并且没有一家敢向警察报案。事后,被绑架的两个男孩只知道被关进了象岩洞一般的地下室,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们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就这样,这个地下室的秘密就一直被牢牢地保守着。

那天晚上芳芳从麻醉状态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地下室的一张床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个子高大,头上蒙着面具,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的男人。男人恶狠狠地告诉她 :“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不要乱喊乱叫,我们保证不伤害你,也不为难你,在这里乖乖地呆两天就放你回去。”芳芳当时吓得全身战栗,只知道使劲地点头。那个男人走出这个房间 ,“呯”地一声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铁门,芳芳才敢放眼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自己躺着的这张单人床靠墙边摆放着,床上铺的盖的倒也齐全,而且崭新的也挺干净,白底红花的床单,粉红色的盖被,嫩黄色的枕巾,使芳芳惊惧害怕的情绪有了一点点缓和。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通风口的旁边有一盏节能灯,节能灯发出一种惨白惨白的光线。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房间的四周都焕发出一种青灰色的光芒,墙壁上没有一个开关,进出这个房间的门关上后正好与墙壁齐平,光秃秃地使人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岩洞里。靠近走廊的墙壁上有一个可以放进碗筷饭盒的窗洞,这才提醒住在房间里的人,这里是关押犯人的地下牢房。

十三岁的芳芳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经历过爸爸的惨死,也经历过同学们对她的嘲笑,对人世间的险恶有了初步的认识。在经历短暂的惊惧和害怕后,她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她想,她从电影和电视剧中看到过许多绑架人质的情节,但大多数都是为了勒索钱财,妈妈又没有钱,他们干嘛要绑架她呀?后来她想到了爸爸的惨死,才断定她的被绑架与爸爸的死肯定有关系。那帮人害死了她的爸爸不肯罢休,还想进一步通过绑架她来吓唬她的妈妈。这时她就想起了她看过的电影<<小鬼当家>>,电影里的那个小男孩面对歹徒对他家里的侵犯,不慌不忙,机智勇敢,终于把几个坏人整得落荒而逃,大获全胜。她也要象那个小男孩一样,面对绑架她的坏人,要机智勇敢,见机行事。是的,面对坏人不能只有害怕,害怕是没有用的,坏人不相信眼泪。有了这种想法,她的心里就安静下来,于是就躺在那张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真奇怪,昨晚她睡得竟是那样的安稳,连梦都没有一个。刚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仍然是在家里,妈妈会象往常一样来催她起床。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望了望四周,在这岩洞一般的地下室里,看不见阳光,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没有风也没有树,外面的声音和震动也一点都没有传到这个岩洞里来,四周只有坟墓一般的寂静。唯有天花板上的抽风机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声响,那支大约只有五瓦的节能灯发出惨白惨白的光线,她才回忆起了昨晚的遭遇。这时她看见窗洞口上放着一个很大的饭盒,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张蒙着面具的脸在朝她张望。她下了床向窗口走去,那张蒙着面具的脸也没有移开。芳芳湊近窗口,看见了面具下的两只眼睛,尽管蒙着面具,看不见头发,看不见面孔,但芳芳仍然断定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十分明亮,十分漂亮,芳芳竟觉得有点象妈妈的那双眼睛。这就使芳芳不仅一点也不害怕,而且还有一点亲近感。她用甜甜的嗓音问 :“阿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吗?”

窗洞外面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立刻慌乱地离开了。芳芳听见她走上台阶的脚步声,然后又听见小门上“咔嚓”一下的落锁声。这“咔嚓”一下的落锁声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室里显得悠长而恐怖,简直象月黑风高的黑夜里饿狼的干嚎。芳芳浑身一个哆嗦,慢慢地才看了看窗洞上的那个饭盒,她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大馒头和一个鸡蛋。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每天早上都要精心地给她肉丝米粉或肉丝面条,她喜欢吃肉丝米粉和肉丝面条,不喜欢吃馒头和鸡蛋。现在被关在这里,肉丝米粉看来是吃不成了,所以她只吃了半个馒头,鸡蛋连碰都不想去碰。不过她想,看来那帮人倒真的不想伤害她,为难她,不然早饭不会想到还会给她买一个鸡蛋。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呀,他们到底要把她关多久呀?这时她想起了小强,想起了她的同学们,想起了在小强家那个欢乐的生日派对,才隔了不到十个小时,她觉得好象已经十分遥远。她要到省城上学去了,她和小强在一起学习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在这最后与小强相处的日子里,她却莫名其妙地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室,她才觉得与小强和同学们在阳光下的日子是多么值得留恋,值得向往啊!

芳芳吃完早饭后就坐在床上。她想,怎样才能象<<小鬼当家>>里的小男孩那样,想办法自救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那个送饭的阿姨的同情,把自己在这里的信息送出去。信息送给谁好呢?送给妈妈?不好!绑架自己的人肯定威胁了妈妈,不许报警,妈妈为了自己的安全,肯定也不敢报警。对,叫她送给小强,小强的爸爸是这个市里最大的官,小强只要告诉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就会要公安局把我救出去!她还记得小强的爸爸那次看到小强跟她打乒乓球时,脸上露出的十分亲切的笑容。芳芳想象着小强得到了她的信息后,立刻就会同他的爸爸一起,把坏人一网打尽,把自己从地牢里救出去。想到小强会象黑猫警长那样雄纠纠气昂昂地押解着坏人,坏人则在小强面前一个个耷拉着头,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芳芳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取得那位阿姨的同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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