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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其二

青木帝国南部,木杨城十三教会分部,宗教事务厅。

华丽的大厅内,主教依然站立在大厅中央的纯银十字架前。他身后,落日与琉殇同时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深深的低着头。而在男人身侧,一身黑袍的诺瓦尔负手而立,保持着沉默。

数天前,他们在树林中追击异族时,被成群的蝙蝠拦住了去路,还损坏了夕夜·泽的血十字,彻底失去了目标的踪迹,追击任务正式宣告失败。事关十月圣战计划的施行,这是教会决不允许的失败——更别说在执行过程中,琉殇还违背了教会的纪律,落日也没能完成自己带来的启示,更有包庇琉殇的嫌疑。即使诺瓦尔守口如瓶,这些事情也足以让琉殇和落日在主教面前抬不起头。

“唉……一个一个都这样……”主教转过身,扫视着半跪在地面上的二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次的失败,教会在十月圣战里要额外付出多少代价,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十分抱歉,主教大人!”琉殇紧握着被绷带包裹的左手,将头低的更深几分,“是我实力不足,才……”

“我不想听对不起,我要的是解释。”主教缓步走到琉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那个牧荆趁你不注意,对你发动了袭击,虽然你反应过来了,但是他的剑竟然直接刺穿了你的剑,并且伤到了你的左手和手中的血十字,是这样吗?”

“是……是的。”听到主教如此质询,琉殇不免有些紧张——事实上,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会相信教会打造的银剑会被那样轻易破坏。哪怕主教不相信,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这一点我、落日圣徒和和在场的士兵都可以作证,主教先生。”诺瓦尔适时发声,替琉殇解围。

“……”主教叹了一口气,“你误会了,诺瓦尔先生,我并非想要怀疑他说谎。”

“那您的意思是?”诺瓦尔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了,都站起来吧。”

说完,主教拍了拍手,一名端着托盘的牧师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主教面前,而后低头站立在原地。琉殇和落日对视一眼,随后起身,这才看清了托盘里的东西——那是被斩断为两片的血十字。

“在它被破坏后,我第一时间找了奇迹教会的炼金术士来鉴定,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枚血十字已经彻底损毁。”主教拿起一半血十字,皱眉端详起来,“他们说,原本附着于这上面的、用于囚禁夕夜·泽的术式已经完全崩坏——不是被切断,而是被从有到无的抹除。结合你说的情况,我很好奇,那个废物牧荆——到底凭什么拥有这样的能力?”

“虽说由我来说可能有些奇怪,但在我看来,牧荆的战斗动作其实相当生涩,”琉殇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他那无比锋利的一剑,要么来源于他的武器,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异能。”落日接过琉殇的话语,“早在牧宅,琉殇就重创了牧荆,但他却在没有变成血族的情况下活了下来。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凭借体内稀薄的血族血脉觉醒了异能,凭借暴涨期恢复了自己的伤势。”

“哼……夕夜·泽血脉高贵,生死存亡之际觉醒异能倒也就算了,你是想告诉我,一个不过十数岁、拥有稀薄的不知名的野生血族血脉的人类,竟然也觉醒了异能,而且这个异能还足以破坏由夕夜家血脉铸就的血十字?”主教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现在怀疑,他的那把武器,恐怕正是我们要找的斩风。”

斩风,教会初代剑圣斯塔亚曾经的佩剑,原本是教会持有的四把传奇武器之一。数十年前,数位老辈圣骑士主动退位,让位给其圣骑候补,斯塔亚大人虽然保留了其圣骑身份,也把斩风让给了当代剑圣,自己离开中庭,前往渥伦历练。而当斩风传到剑圣克里罗克手上时,却和克里罗克一起消失在对夕夜庄园的突袭中——那一次,克里罗克正是死于牧飒的叛变。

“您的意思是……那一夜,果真是牧飒带走了斩风?”

琉殇瞬间理解了主教的意思,而诺瓦尔也沉吟着思索起来。

“传奇武器会为其持有者带去强大的力量,这样一来,牧荆能够从濒死状态活过来也不是什么奇事了。这种可能性落日小姐也提及过,这样确实要比牧荆觉醒异能可能性更大……可是,从外观看,牧荆手中的那把剑和斩风完全不同啊……”

“……不管是使用炼金术还是魔法,更改传奇武器的外观都绝非一件容易的事。如果真是这样,这背后牵扯的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得多……实话说,我现在甚至怀疑牧飒叛变把夕夜·泽带走,到底是突发状况还是早有预谋……”主教的声音逐渐低沉,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端着托盘的牧师,“对了,那群蝙蝠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主教大人,就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那些蝙蝠大部分都来自附近的洞穴,还有一些蝙蝠留下的痕迹一直通往森林深处,信徒们实在是不敢前往……”

“那就不用去了,反正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别的信息。”主教挥了挥手,示意牧师退下,“恐怕是夕夜·瑟斯的人过来了。使役蝙蝠,倒还真像是血族会做的事情……”

“是。”牧师说完,退出了房间。

“那么,落日小姐,听说,你的炼金武器被一只人狼弄坏了?”主教转而看向了落日,他的视线让落日一阵心悸。

“是的,主教大人,”落日抽出腰间的长剑,呈递到主教面前,“那只人狼出乎意料地难缠。”

主教接过长剑,仔细地端详起来。漆黑的剑刃上遍布着几道明显的缺口,有些地方已经微微有些卷刃。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主教的视线,他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浓重的困惑。

“落日圣徒,那一战过后,你有仔细检查过这把剑吗?”

“啊……那时候忙着帮琉殇处理伤口了,还没有仔细看过……”

“你过来看。”主教说着,一手持剑,一手指向了剑上的一处。旁边的三人都顺着主教的指示望去,都微微一怔——那是一道长度几乎达到长剑一半、宽度却如牛毛的细长缺口。

“这、这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道显然不同于其他破损的缺口,落日心中大为震撼。

“这也是那只人狼留下的痕迹吗?”主教将剑交还给落日。

“恐、恐怕是的,”落日接过长剑,将其收入鞘中,“这几天,只有那只人狼和我近身战斗过,没有别人接触过这把剑……”

“那只人狼确实不简单,”诺瓦尔也陷入了回忆,“那天我射向她的银弹也不知为何没有命中,这样的树林之中应该很少吹风才对……”

“看来,这帮家伙,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呐……”主教不禁感到有些头痛,“没能抓到他们,属实不能怪你们……”

“对了,主教大人,请问是您下发了通缉令吗?”

诺瓦尔忽然出声发问,让主教为之一愣。

“通缉令?什么通缉令?”

诺瓦尔眼皮骤然一跳。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见到诺瓦尔的反应,琉殇和落日不禁皱起了眉头。诺瓦尔说的通缉令他们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在村民家中发现的、关于夕夜·泽和牧荆的通缉令。但是主教为什么似乎并不知情?而且诺瓦尔的反应也很奇怪。正当二人准备追问下去时,诺瓦尔却抢先开了口。

“话说回来,落日圣徒,琉殇圣徒,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我们却辜负了教会的期望。按照规定,我们要回一趟圣域的福音教会本部,进行一次自省和述职,二位有异议吗?”

教会确实有任务失败——尤其是重大任务失败——要向教会提交自省书作为忏悔仪式的规定,但并没有规定只能向福音教会提供,更没有要求一定要回到圣域本部。但落日和琉殇都清楚,这是诺瓦尔说的并不是这次任务失败的事,而是落日没能完成启示的事。诺瓦尔毕竟是点灯人,启示没能完成,哪怕他有心包庇落日,能做到的不过是和落日一起受罚而已。

“我明白了。”落日出言应答,表示理解。琉殇也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必要时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觉悟。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

“不必了。”

诺瓦尔话音未落,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四人同时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宗教事务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来者阔步走进大厅内。见到他的样貌,大厅内的四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雄性人狼。

人狼挺直的腰杆透露着干练的气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屋内的四人。诺瓦尔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琉殇踏前一步将主教护在身后,落日则是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武器。

“怎么?要对我出手?”人狼眯起双眼,淡淡的杀气从他指尖流出,那份凌冽连久经沙场的落日都微微有些颤抖。

“住手!”主教向琉殇呵斥一声,拨开他护住自己的手,穿过落日走到人狼面前,竟然向着来人躬身行礼。

“在下是圣域十三教会木阳城教会分部主教,不知巴斯德大人的教主卫队为何到此?”

琉殇和落日这时才注意到,身为异族,来人却身穿着与教会制式牧师装相近的服饰。漆黑的外套和长裤,皮质的长靴——不难看出,那特地是为了方便战斗进行过改进的款式,而且,他脖子上还佩戴着刻着神罚教会纹章的秘银十字项链。

“竟然是……巴斯德大人的异端近卫队……”

神罚教会教主卫队,在圣域内部的编制上,和其他教会的教主卫队并无不同,但却是一只极为特殊的、完全由异族和罪人组成的卫队。

不同于其他教会的教主,身为十三教会最强者,传奇武器“万军荣光”持有者,巴斯德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的“教主卫队”来保护自己——从大混沌时期成为神罚教会教主直至如今,从未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他的位置。与“近卫队”的职能相反,他设立近卫队的初衷,是为了将教会中的不稳定因素——异族变节者——都聚集在自己身边。

在教会与诺尔斯联邦漫长的战争中,尽管并不常见,但有时还是会出现异族弃暗投明,皈依至高神的情况——比如曾经在萨尔罗斯教会的剿灭战中立下过汗马功劳,在大圣战后被提拔为圣骑士的现任圣骑第十六骑爱丽丝,就是一位精灵族。本着神爱世人的原则,教会理应诚心接纳所有真心信仰至高神者。但对于圣徒们而言,这些异端心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实在难以分辨——尤其是对于拥有实力者,就这样放任其加入教会实在太过危险。于是为了维持教会的稳定,同时也为了给这些变节者一个发挥自己的平台,巴斯德将拥有实力的异族变节者召集起来,组成自己的近卫队——在教会之中,只有巴斯德拥有这样的魄力,因为他的实力不惧怕任何形式的背叛,在教会之中,也只有巴斯德拥有这样的资格,因为传奇武器“万军荣光”自身附带着“守望人类”的誓言,他绝无可能背叛教会。

自成立以来,为了展示忠诚,异端近卫队往往出现在最危险的战场:潜入、断后、刺杀……在漫长的时间中,弱小者都死在了敌人的刀下,不忠者都被同伴和巴斯德肃清,直至今日,巴斯德的异端近卫队已经成为了直属于神罚教会的精英部队,在整个圣域都享有极高的声誉,而在这其中,人狼亲卫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深得巴斯德青睐。

意识到眼前的人狼便是那只传奇近卫队的一份子,落日和琉殇不禁肃然起敬。

“我是为了圣徒落日和圣徒琉殇的事情而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落日和琉殇心中一紧。只见人狼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递给了主教,他接下来的话,令在场所有人为之骇然。

“巴斯德大人有令,落日和琉殇即日起编入守望者炼金浮空堡垒,从今往后直属于他管辖。”

“什么!?”

主教犹豫着展开了那张公文——那赫然正是落日和琉殇的调令,在纸张右下角,更是有着神罚教会的公章。

“没想到竟然能引得神罚教会教主近卫队的关注啊……”诺瓦尔端详着调令,眉头微微上挑,“琉殇也就算了,落日是我福音教会的圣徒,想要调用她,也应当要有福音教会的公章吧?”

“圣徒落日圣痕特殊,对血族有着极强的杀伤效果,巴斯德大人想要收编她,是在为十月圣战做准备,”人狼面色不改,“你应该清楚,涉及战争,司掌战争的神罚教会有权利调动十三教会所有圣徒。”

“这……”诺瓦尔一时语塞,“可圣徒落日情况特殊,必须跟我先回一趟福音教会,况且十月圣战还有一段日子,她的武器也还需要修复……”

“战争不等人,点灯人大人,”人狼打断了诺瓦尔的话,“守望者上有能修理她武器的炼金术师,希望您理解。”

“我想我必须提醒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两位没能完成教会的任务,现在是罪人之身。”诺瓦尔紧盯着人狼的眼眸。

“……那么,你是说,教会允许我们这些异族变节者用战斗偿还自己的原罪,却不允许自己的同袍这样做?”人狼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快,“亦或者,你其实根本就不认同我们用行动偿还原罪的方式?”

“我不是那个意思……”诺瓦尔立即出言否认。异端近卫队就是巴斯德为了让异族变节者赎罪而建立起来的,一旦他出言反驳,那么他就是在忤逆巴斯德——这在教会之中,是相当严重的僭越,即使他身份特殊,也难逃惩戒。

“那就最好不要让我有类似的误会。”人狼说完,转向了落日和琉殇,“那么,两位圣徒,请你们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三十分钟后会有人到住处去找你们。”

琉殇看向了诺瓦尔和主教,诺瓦尔避开了他的视线,主教则叹了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走吧。”落日拍了拍琉殇的后背,向另外三人躬身行礼,随后离开了房间,琉殇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待二人走远,诺瓦尔长出一口气,走到了人狼身侧。

“话说回来,既然领主护卫队都出现在这里,还要接两位圣徒登上守望者,果然巴斯德大人也来到了这附近吗?”

人狼的脸色微微一变,怒视着诺瓦尔。

“注意你的言辞,点灯人。即使是你,也无权知道巴斯德大人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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