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我一个人坐在洞中,听倦鸟归巢,看夜幕下垂,依旧不见白枫出来......
我害怕,可我更担心白枫,没有人知道洞里面究竟有什么,白枫会不会遇上野兽或更加未知的危险?
我决定进去,我于是踏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后悔: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软绵绵的像是泥沼,扶着墙壁的手心阵阵刺痛,嗖嗖地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冷入骨髓。
我想要回去,一回头,才发现入口不再,一片漆黑。
是我不知不觉走得这么远?还是洞的阴森诡异?可是白枫......
我只能继续往里走,越来越压抑的黑,越来越刺骨的冷,我甚至不敢出声叫喊,我怕惊动了什么。
突然我的眼睛一阵刺痛。
而我却大喜过望,因为我看见了光——淡淡的,昏黄的火光,在这个黑暗无尽的空间的,如此明亮。
光在我的身后,我看见了地上自己微微战栗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坑坑洼洼的泥沼地上,然后我猛地一颤,另一个巨大的影子将我的影子完全吞没,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巨大,这么奇形怪状,是人还是鬼?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如此......如此熟悉......
我回头,是樗羽!
他站在我面前,身后是两名为他持火把的护卫,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影子巨大怪异了。
我突然想哭,恐惧,茫然在瞬间逃离,我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似的,脆弱地不堪一击。
我一哭,樗羽就刮我的鼻子:“你个小丫头,怎么自己打个洞钻到这里来了?”
我哭得更厉害。
他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狡黠窃喜,伸手抱住我,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来了吗?别怕。”
我说我怕很怕我怎么会不怕?
我出来后仍惊魂未定,很久才恍然自己进去是为了寻找白枫。
“白枫,白枫......他还在里面......快去救他!”
“他出来了,我一进洞就看见他倒在那里,你却走进很深。”樗羽移开身体,指了指他身后昏迷的白枫,语气颇有酸味。
“白枫!”我扑过去,摇他的身子,他没有反应,我急问:“他怎么了?”
“他晕了,没事。”樗羽有些生气,“这么关心他......”
我瞪他一眼:“他会跟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你不会,你只会告诉尹恋菲。”
樗羽先是一怔,然后笑,狡黠的笑在好看唇角边慢慢荡开,眼睛却霸道得想要吞噬我的委屈,声音故意压得沉沉的:“吃醋了?”
“嗯!”我不否认。
樗羽忽然不笑了,脸色变得凝重,眼神闪烁到其它地方,他好像有话对我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吩咐两名护卫将破洞修补好。
“他们可信吗?我们救人的秘密,会不会被父亲知道?”我低声问道。
樗羽瞪我一眼:“相信我就不准怀疑我的人!他们一个叫寻浪一个叫追浪,你以后有事可以找他们。”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知道那个黑漆漆的洞里有什么吗?”
“有两个不怕死的笨蛋!”樗羽不屑地回答。
“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里面还有洞啊,反正不安全,以后不准进去。”樗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游离。
“哦......”我无力追究。
“回答声音响亮点!这么勉强,我走了谁来监督你,真不叫人省心。”他很快回复责备的语气和咄咄逼人的眼睛。
“你要走?去哪里?”
“岛主的任务,去亚欧大陆,大概要三个月才回来。”樗羽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没心没肺地期冀着能看出一点舍不得的心痛迹象。
“这么久!”我故意语气平淡,心里却着实挣扎了一下。
“不要太想我哦!那个叫白枫的伤好了就尽快送走,不准和他太亲密,否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他威胁道。
“你不放心就带我去啊。”
“那我更不放心。”
“樗羽......”
“别来,我不吃这一套的。”他推开靠近的我,还故作矜持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开一点。
我生气地别过头,不理他。
他急了,伸出手指撮撮我肩膀:“乖嘛,大不了我去岛主那里申请看看。”
“真的?那你快去!”我喜道。
他起身,离开时还不忘油嘴滑舌地添上一句:“要是不行就把你偷运出去,像行李一样打个包。”
白枫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已不记得在洞里看见过什么甚至怎么晕倒的,他忧郁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解和莫名的难过。
我不忍看他难过的表情,于是岔开话题,并为他换药。
可是洞里药材不够,我只好回趟逍芜小舍,让寻浪追浪留下来照护。
我推开小舍的竹雕花门,看见夙煜丛中拿着水壶浇水的哥哥。
“真是的,我回来这么久了妹妹都不来看我,忙的连花都不浇了,想晒干它们啊?”哥哥开着玩笑,笑道。
他总是笑得很温和,英俊的脸上袭上阳光的味道。白枫有时候也会这么笑,但更多时候会显得忧郁,他们都很温和,不像樗羽,咄咄逼人还口不择言。
“哥哥怎么不陪着尹恋菲?”我的语气酸酸的。
“恋菲在父亲那里,请求随我们一同出岛。”哥哥无心,淡淡回答。
这却深深刺痛了我:“我也要出岛。”
“你不能。”
“为什么?”
“你走了,谁来浇这些花儿?它们可是你精心栽培的......”
“我不要了,我只要出岛!”我喊叫。
哥哥显然被我吓到了,放下水壶,走过来,柔声问:“我们焕雪这是怎么了?”
我甩开他,跑向莘昼宫。
莘昼宫是豁夷岛最大的宫殿,平日父王与长老们就在此处商议岛内大事。
我闯入宫殿时,看见父王正在嘱咐护卫军战士们,而尹恋菲就站在一边,樗羽也在。
我被门口的守卫拦下:“大小姐,岛主在商议大事,你不能进去......”
我推开他,直冲进去。
父王看见我,脸色一沉,他高挺的身躯和威严的神色永远有着一种不可靠近的气势压迫着企图破坏豁夷岛规矩的人:“雪儿,你这样冒冒然闯进来,是要干什么?”
“我想出岛。”
“不得胡闹。”父亲连拒绝的话也不说,直接职责我是行为是在胡闹。
我怒,指着尹恋菲:“那么尹恋菲呢?她就能出去?”
“菲儿哪有你这么冲动任性?岛外世事凶险,你去干什么?”
“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我可以的,父亲,请你让我出岛吧!”我求道。
父亲叹息,但语气依旧强硬:“可是此次出去的每个人都有重任,战士们不可能来顾忌你,焕哲要统领整支队伍,樗羽也只能保护一个人。”
我一听,望向樗羽,几乎恳求道:“樗羽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樗羽平日里戏谑的眼神全然不见,只有一闪而过的焦躁和为难,然后是铁面般的冰冷,他看一眼父亲,对我说:“焕雪,你乖乖待在豁夷岛,我带最好的礼物回来给你。”
我震惊。
尹恋菲从旁道:“雪,我是求了我爷爷和义父很久他们才同意的,你就不要和我抢了,下次你再去好不好?”
我不理她,也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离开。
我不能待在这里,为了我仅有的一点要求,丢了我的尊严。
我匆匆回到逍芜小舍拿了些药材与食物,就马不停蹄地来到白枫的山洞里。
我也不去搭理白枫问我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只是叫来寻浪追浪问:“你们可以为我办任何事吗?”
“是,大小姐。”
“那就去准备一条木棚船,停在西港湾,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主人!”
寻浪追浪对视一眼,应声离开了。
“你要干什么?”白枫问。
“送你走。”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白枫苦笑。
“我和你一起走。”我语气坚决。
白枫怔了怔:“也好......那我就带你去看雪。”
“还有很多其它好玩的事,我都要知道!”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和你讲述外面的精彩,而事实上,它也有许多险恶,人心叵测,世事无常,你虽没有出过岛,至少也应该明白。”白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看我,眼神空洞,唇角带着苦涩的自嘲,“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点点头,笑道:“我全力以赴,接受豁夷岛外一切福祸。”
以后的近一个星期,几乎都是白枫陪我度过的,我不去莘昼宫,不去朝旭阁,也很少回逍芜小舍,樗羽抽空就来山洞里,可是我从来不理他,我一赌气就是一个星期的沉默和视而不见,他总是失落地离开,吃了几次闭门羹,来的次数便渐少了。
我常常说白枫最好了,他每次看白枫的眼神就咄咄逼人,好像为当初救下他悔青了肠子。
我去西港湾看过寻浪追浪准备的船只,不大但很美观,寻浪说里面设备齐全什么也不缺,我便没有进去看过。
我问白枫会不会驾驶,他说只要是船就没有问题。
我相信他。
涨潮的那天上午,是哥哥和樗羽等人出岛的日子,我没有去海边送别。
听说他们的船队似乎有事耽搁了,所以直到黄昏才离开。
他们走后那天晚上,我和白枫就上了木棚船。
这一次出岛,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多年以后的我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但内心却了然:如果当初肯安安静静地待在豁夷岛,也许就会平平凡凡一生,不会带着无尽的伤痛终老。
而我竟不曾后悔。
我兴奋地跳上甲板,望着苍茫的大海百感交集。
白枫走近船舱,忽然失声大叫。
我急忙跟进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舱内灯火通明,各种我从未见过的仪器排列地整齐雅观,中央的玉石茶几又显出已分古色古香,没有半截蜡烛,半盏油灯,温和的光从各种奇妙的管子的透出来。
原来船内也并不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豪华气派。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船舱。
白枫很激动地告诉我哪是自动驾驶器,哪是全球定位仪,哪是双屏电视,哪是温度调合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高科技产物,简直可与世界第一科技园的设备相媲美。没想到你们一个小海岛竟然先进到这种地步,可是为什么你们岛上看起来还是原始状态,照明都是点蜡烛!”白枫似乎很兴奋,每一样仪器都小心翼翼地触碰过,最后旋转着一架感应灯火,忽明忽暗的光让我感觉身入梦境。
我更茫然:“我不知道,这些船平日停在禁区,除了能出岛的护法战士外,岛民们连见也没有见过!”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忽然隐隐作痛,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仪器,但是我除了茫然外,竟不觉得意外,那些光芒似乎很熟悉,曾几何时在我的梦里反反复复,让我意外的是我的这种不现实的反应。
白枫苦笑:“为什么要故意封闭自己呢?如果好好推广这些科技,你们的生活就幸福很多了。”
“我父亲很保守。”我喃喃道。
“我见过保守的人,却没见过这么狭隘的保守。”
我瞪他一眼:“不准说我父亲坏话!那你会不会使用这些东西?”
白枫拍了拍一个棕褐色的仪器,笑道:“有了它,几乎都不用亲自动手。”
“那你倒是让船开啊!”我故作不屑状。
“已经开啦!”白枫忍俊不禁。
“什么!”我大惊,跑到窗口一看,那些黑色的波浪大卷大卷地向后退去,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变成点点碎片,船开得平稳地似乎静止不动。
一种极不真实的异样感袭上我的心头:我竟然真的离开了豁夷岛?我将要无外面的世界!
我雀跃着冲上甲板,扶在栏杆上,感觉海风迎面扑来的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身后的那块牵绊我二十年的陆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消失不见......
再见了,豁夷岛!
再见了,父亲!
再见了,夙煜!
清晨,旭日从海平面跃起,茫茫的大海与天空一样蔚蓝。那些白色的海鸟掠过海面,动听的声音还在耳畔。
“白枫,白枫,这是真的吗?我离开豁夷岛了吗?我离开了吗?”
白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很多,但是表情显得无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于百遍了。”他扳过我的肩膀,对着我的眼睛,正色道:“我现在正式宣布,荩焕雪,此时此刻,你已经离开豁夷岛十万八千里了,你可以随波逐浪追寻自由去了!”
“太棒了!”我跳起来,好像遇到大赦的囚犯。
白枫笑,好不容易等我稍稍平静下来,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这艘船取个名字,纪念一下?”
“对,叫什么好呢?”
“雪舰。”
我斟酌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我现在是去哪里?”
“马来西亚。”
“你家吗?”
“不是......”白枫侧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觉得他对“家”这个字有些敏感,在豁夷岛的聊天里,他就没有回答我问有关他的家人的任何信息。
我于是没有再追问。其实去哪里对我而言都一样,因为哪里我都不认识,哪里都是新鲜的。
雪舰后舱内有两间卧室,虽小但很舒适。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怎么也无法入睡,一个侧身蒙上被子,白枫却在外面敲起了门。
“吵死了,什么事?”我突然发觉我声音沙哑。
“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做了些东西,你要不要起来尝尝?”他在门外问。
我一听有吃的,立即从床上跃起来,刚起身便觉得头昏脑胀,又软软地靠在了床头软垫上,全身无力。
“怎么还不开门?荩焕雪!荩焕雪......”白枫已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眯着眼睛,有些疑惑。
我隐隐看见他的身子忽然变成两个......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放下盘子,把手搁在我额头上,眼神焦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发烧了......”
我一听全身一寒,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烧得像在火坑里挣扎了整整三天,差点丧命,没想到如今历史要重演了,难道我会客死他乡?
我听到自己颤抖而迷糊的声音:“完了......白枫,我会被烧死的......我要死了......”
“别胡说!”白枫责备道,“不就是发高烧吗?怕什么!肯定是第一次出岛水土不服。放心,有我在。”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乖乖躺下休息,我去找找舱内有没有退烧药。听话,别胡思乱想,我马上回来。”白枫坚定的语气让我不容置疑。
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我听到海浪的狂吼,海风的尖叫,还有海鸟的鸣叫......都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地传来......我看见看见床头盘子里放着的糕点,心型的,好像有两个,好像有很多,无数个,数也数不清......
头好沉好沉,整个人似乎在一直往下沉,往看不到的深渊沉下去,永远沉下去......
【弦氏声明】:
弦悠新书《王爷请息怒》期待捧场,不一样的风格,轻喜剧的穿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