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了,司潇,”兰斓笑着走来,在司潇背后道,“听那些辛者库的浣衣奴们说,沈家上贡的丝绸落色严重,还让漂洗的丫头起了一手的红疹子,这下,沈家怕是在劫难逃呢了。”
司潇没有说什么,所有这一切,统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为什么,想到他们……自己心里竟会有些不忍……几分隐痛呢?
“不过,这沈家一倒,你那位六公子,岂不跟着倒霉了?你真忍得下心?”“小姐太小看我曾司潇了吧,我不会让彦轩去死的。”司潇回头一笑,透着满满的自信。
“哦?是么,看不出你还留了一手,那好,我祝你成功。”
四月的江南,空中飘洒着细细的雨丝,沾着淡淡的杏花香。
只是这个四月,沈园里不再有人有心思来看花了,京城里的消息越传越不好,一些服侍不久的丫环下人们已经纷纷收拾东西离开,不久,彦安慧心等,端茶递水的都得自己动手了。
秦五娴已经不想去追究事情的始末,她只知道沈家完了,帐上亏空累累,上贡的丝绸出了大纰漏,虽说沈家家大业大,人说“船破还有三千钉”呢。可到底是皇差出事,能不能活命,恐怕都很成问题。
“雪玉啊,来,坐。”雪玉的双眼通红,显然又是通宵未眠。
“娘。”雪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开口更是珠泪滚滚。
“别怕,别哭。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们命里躲不过不是。这皇上虽然拿了老爷,可毕竟是要顾及咱们沈家几十年为皇家办差的面子,不会下手太狠的,啊。”
“我知道,娘,我都知道。我只是……恨那个筱冰,是她毁了我们沈家!”“别这么说,人家人都死了,就算这会子出事是因她,我们,总不能把责任都往一个死人头上推,再说,也没人会信啊。”秦五娴悠悠叹道。
“噢对了,老六这阵子怎么样了。别人我倒不担心,就担心他呀……”
“自从筱冰……没了,他就一直住在湖心的那间屋子里,也不出门,也不让人进去……我去了好几次,都被他赶出来了。”“老六的脾气就这样,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六弟,你别这样子,你这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是啊,六弟,你这样,到底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们大家啊,冰儿她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彦安彦鸣轮流在湖心小筑外喊话,回答他们的却只有雨丝落地的轻微声响。
彦轩独自立在窗边,身后,是墨迹未干的一阙《诉衷情》:
“晓风初起裹飞花,斜雨入窗纱。炉香惹起人叹,情似梦,散天涯。
花自落,纵无暇,总无家。梦里相见,片语难留,如此怎捱。”
湖上漾开层层涟漪,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复杂。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皇差出事必与筱冰脱不了干系?深情如他,却又怎忍将自己付出千般情万般爱的女子和毁掉全家的元凶联系在一起?他的心痛了,他的思绪乱了,他不敢去想眼下的一切,因为一想起来心里就痛得无以复加……家散亲离的痛,挚爱伤逝的痛,密密匝匝的裹卷着他……每每思到痛处,事事催泪!唯余笔墨丹青,徒追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