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清脆的铃声响起,代表上午的前二节课结束,全校师生即将迎来长达三十分钟的大课间时间。
从老班离开教室的那个瞬间开始,全班的紧张气氛就如同突然被松开紧捏着出气口手指的气球一般立即瘪了下来,继而又像温度到达一个临界值的火锅般迅速沸腾起来。
喧闹之间,岁月取下雪莉头发上的两个纸团,平静展开,和自己之前扒拉下来的那张纸并列放在自己面前。
被其动作吸引到注意力的雪莉也打着一点搞好关系的想法鼓起勇气凑过来看。
上面的字仍旧很丑。
一句写得普普通通无甚新意:“越是有点姿色的东西在这个学校里面越需要学会低头。”
一句写的是极其低级的嘲讽咒骂:“看我第几发能把这头死猪砸醒。”
最后一句便又臭又长,满满挤在纸上,好半天才辨认出来:“有种说法就是好看的家伙好像都是杂*种,往往还总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到底是谁。”
后边还坠上一个两三笔涂画的丑陋笑脸。
桌子底下的其他二三十个纸团岁月没有去捡,但其中的污言秽语想也不会缺少。
也难为这群半文盲能想出这么多的“私信”内容。
雪莉一并看完了纸条,又看了看岁月的脸色,轻声说道:“岁月同学,这种东西越是在乎,她们越兴奋的。”她似在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之谈,“纸团给我吧,我待会全部拿去扔掉就没事了。”
“嗯好,以后叫我岁月就行了。”岁月把三张纸条随手拨到雪莉的桌子上,站起身,对她说:“让一下,我出去上个厕所。”
雪莉愣了一下,突然莫名开心起来,一边觉得岁月从善如流得有些迅速,一边又觉得这人还挺好相处,按俩人同样的温顺性格就这样下去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于是她嗯嗯两声就起身给岁月让开了路。
岁月来到两排桌椅夹成的过道上,往后头走去。
那里的几个不*良少女正在聚围成一团,不时发出哈哈大笑。
岁月卷起指扣敲了敲她们身后的桌子,声音挺大,引得那一小撮人扭头看向她。
这时候岁月也才看到她们围着的中心是那个叫邓雨谲的姑娘,她正吸着电子烟,吐出一口并不浓重的香郁雾气,也被敲桌声吸引扭头看着岁月。
“请问刚刚给我递纸团的同学是哪个呢?”岁月礼貌地轻柔问道,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人群里有一个个子偏近一米七五把校服外套绑在腰间的高个子女生立刻大声笑着回答说:“纸团嘛,我一个人就扔了十三块啊。”
她边上的那群人里面也立刻开始报出自己扔的纸团数,间杂一些“果然靠纸团是砸不醒猪的”、“这么累该不会是前一天晚上太多客人光顾的原因吧”、“要不下一次纸团里包点大石头吧”诸如此类的粗鄙话语。
“我之前太累了,迷迷糊糊间做得确实有些不对,对不起各位前辈。”岁月对着那位嚷得最凶最大声的‘十三块’女生轻声说着,“其实我觉得火玫瑰团的各位都好威风,我现在还可以加入你们吗?”
“十三块”心想,这家伙是真的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说撕纸条的时候那么狂妄,转眼来投降的时候也还这么傲气,难道真当我们火玫瑰团是学校里那些娘里娘气的小社团不成,正想出口狠狠挫挫这说话文绉绉的好看花瓶儿,话才开了头,不料又等来了后者对着她讲的下一句话。
“我正好想去卫生间,但是初次到校也不熟悉路,前辈你可以陪我一起去一趟吗,正好路上也和我讲讲加团的具体步骤。”
岁月语气轻柔地这么说着,然而脸上仍然毫无波澜,既看不出请求的意味,更不存在不好意思的客气感。
“你当我……当然可以哈哈哈,现在看上去也还算机灵,如果乖乖听话来我们团里做个吉祥物,姐姐们也会好好疼你的。”她这么说着,话里的疼字刻意加重了气息,对另外一个卷发浓妆的女生招了招手,又说:“走吧,我和你景子姐带你去厕所好好和你讲讲。”
岁月看了一眼,心里有数,景子姐是那位‘七块’同学。
十三块想去推搡岁月,却扑了空险些摔个踉跄,岁月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扭过了身子挤出中间的位置往后门走了,看上去更像是不经意间巧合地正好避过她那一推。
十三块低声唾骂了一句,扭过头去看七块和自己的老大。
邓雨谲并没有去睬她,她把手里头的电子烟插上嘴,双手大拇指和食指在身前枪形交叉,对着身前比了个方框,又咬住电子烟头,张开薄唇顺着烟管吐射出一大口白色雾气,正好就笼在那方框内散去。
七块见状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手里抄起一边桌子上的手机,和十三块相伴,去追岁月去了。
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雪莉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懵在那儿,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邓雨谲面前的雾气散去,后者的眼神透过雾气随意地瞟了她一眼。
两者电光火石间的对视。
雪莉立即扭回头,抄起笔在自己的课本上开始乱画下划线,天真的她真的觉得岁月马上就要加入火玫瑰团了。
完蛋,
这个新同桌原来根本就不温顺,
而且走出来了她未曾设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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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创县第二高中二楼,女子厕所。
前话需知,草创二中的卫生间因为某些社团的校内社团活动,很早前里边的所有监控摄*像头就无故损坏了;又因为某些社团的校外社会关系,学校工程部对监控的维修工作也迟迟未有展开。
大概是因为从前往后也未听说过有什么卫生间里传出来的丑闻,所以也无人在意这些许小事。
嗯,从前往后,都不可能出事的,火玫瑰团说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校园里最独*立的区域——火玫瑰团的专属办公区。
除了尖子班和教师办公室共同组成的四楼以外,往下三个楼层的各卫生间区域全都能归属到火玫瑰团的办公区域。
该场所所行办公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欺凌倒霉蛋、调教不懂事的新人等日常活动。
每个班级都或多或少有着数个火玫瑰团的团员,每当团内成员带着不识趣的某某某去卫生间的时候,各班的普通学生也总能得到种种提示:在此段时间内需远离这些方便之所,无论其中传出怎么样惊悚声音,否则后果自负。
有道是,厕所里打人——往死(屎)里揍。
而现在在二楼女厕所内发生的就是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
有两个厕所隔间的门已经倾倒在了一旁,其中一扇的中间区域像是被什么钝器暴*力砸破,洁白的瓷砖墙、卸下的灰色门板乃至其中一厕所隔间里、便池内都留存着鲜红色的色迹,便池上方是十三块同学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头,有可怖颜色的液体顺着她略显畸形的脸往下一滴滴淌着。
她一边发出痛苦哀嚎,一边急促地呼吸着。
洗手池前是正在用自来水清理双手的岁月,刚刚活动了身体的她感觉昨天熬夜的后遗症已然全部恢复了,精神焕发,十分自在。
突然耳朵边上听见“咯咯咯咯”的声音,顺着声音岁月向右看去。
原来是七块同学所发出的声响,她举着自己的手机,那手机上后置摄*像头上还一阵阵闪着亮光。
也难怪。
刚刚走进厕所数秒以后,岁月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不快情绪,先是突然朝着仍兀自向前面走着的十三块同学腘窝那里踹了一脚令其跌倒,紧接着就顺手抓揪着人家的头发往墙上撞去,等到打完一套的时候才稍稍缓过神来发现后边还有个人跟着。
到底是吓坏小朋友了。
岁月慢步走了过去,一步步都踏在七块同学的心尖上。
当暴力降临或者即将降临在既往曾为施暴者本身的头上时,她们内心的恐惧往往更加形象且深刻。
七块亦大概就是如此心态,当她暗戳戳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跟在岁月和十三块后面的时候她的神情与心态可算得上是轻松愉悦且平稳,甚至还有夹杂着些许变*态的兴奋,毕竟像这类老人训新人的出彩节目,就算是在她目前的“从业”生涯里也称得上是少见。
但是当十三块突然被人揪住头发往墙上甩去的时候,她的思绪因为猝不及防的反转变得懵逼且诧异。
继而等到岁月配着毫无表情的脸、全无波动的声线在十三块身上打出一套颇具气势的组合拳,并于期间喊出来“升龙、奈落、波动、回手掏、地球上投,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等等不知所谓台词的这种过程中,恐惧感终于在她体内复苏且爆发出来。
与往常她们为着某种目的性一边施虐一边‘教育’他人不同,岁月全程全神贯注地向十三块输注着独属于她的暴戾美学,十三块至始至终没能发出过惨叫以外的任何声音。
此种工匠精神一般的专注,让七块终于清晰地认识到:
这个转校生,是个恶魔!
双腿在打摆子,不,不仅是双腿,全是上下的肌肉都在疯狂颤栗:逃!每一块肌肉都在这样吼叫着让她逃跑,但又却像是篓子里的螃蟹一般在互相拉扯着对方的后腿,以至于她站在原地保持着姿态哆哆嗦嗦,却一动也不能动,事发之前已经抬起来的手也完全不能够收回来,手机在僵直的手掌里牢牢箍握住却不断抖动,还有大拇指,痉挛发作一般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胡乱敲击在屏幕上,不时点到屏幕上的拍摄键,手机背面一阵阵闪光打在在那边洗手的恶魔身上。
我为什么没有关闪光啊!停、快停下来啊!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她在内心里崩溃到大喊大叫。
终于,那恶魔还是转身看了过来!
她已经走过来了!
岁月在她身边打量了一会,终于确定了那“咯咯咯咯”的声音是她嘴里上下列的牙齿碰撞形成的,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句:“这么怕么?”
后者的全身肌肉终于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仿佛被抽去最下面一杯的高脚杯塔一般干净利索地瞬间塌垮下来,跌落在地,黄浊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在白色长筒袜留下一条条痕迹。
“扑哧。”
七块好像听到了有清脆的笑声,只一下。
她突然想,恶魔又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青春少女独有的声音呢,那应该是幻觉。
她不敢抬头去看了,只顾盯着地面上的血迹和尿痕,身体仍控制不住地在抖。
岁月避开地面上流淌的脏东西,蹲伏下去在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左右滑动。
前几张是刚刚拍摄下来,新鲜的全武行照片,随着手机屏幕在她指下滑动像倒翻的连环画一般活灵活现起来,稍显滑稽,再往后,就是一系列她们火玫瑰团以往“办公”相关的照片:没有衣物遮掩的少女身体,淤青的疤痕叠迹,污浊的脚印,香烟的烫伤等等元素一应俱全,偶尔能看到火玫瑰团成员插入在以上场景里嬉戏打闹嘟嘴比姿势自拍的作品。
岁月忍不住“啧”了一声,飞起一脚把这手机踢上墙,零件四散出去,为整个狼藉的场景锦上添花。
“其实我今天的心情还蛮差的,悠城那个家伙突然又把我送新学校里面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和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呆多久。”一直平静的声音里突然出现一点情绪波动,在头顶上方荡来荡去,“来之前听见有人戏说这个学校里有个不断向外面那个邓帮输送新鲜血液的流水线工厂,想必和你们这什么火玫瑰团也脱不了关系吧。”
那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停顿,下一刻又靠得很近,吓得七块一哆嗦地匍匐在肮脏的地面上:“所以说,揍你我是一点负罪感都不会有的——但是今天的活动量也差不多了——也就不收拾你了,麻烦你把这儿的尾巴处理干净,再向你们的头儿提个小醒,话记得脑子里过上几遍再从嘴巴出来,明白么?”
不等惊慌的七块正想点头,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终于是渐飘渐远了。
“刚刚说着下次往纸团里包石头的好像是你吧?”
“可以试一试。”